再没说起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而且她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这是明智之举,尤其是他不高兴的时候。
但她总是忘不了当时德里克匆匆忙忙把抽屉关上的情景。
他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
现在她走过去,来到美第奇写字台前,打开了上面的铰链嵌板,拉出了中间的抽屉,里面有一件开司米毛绒衫,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难道是我想错了?她沮丧地转过身来想离开房间,但他确实看起来在藏什么东西,她无法打消这个念头。但到底藏在哪儿了?也许不在抽屉里。
也许……
她敲了敲抽屉的底部,里面是空的。她把手指伸进去,又向下边摸去,突然摸到了一个挂钩。她很紧张,把挂钩推了一下,抽屉的里部底端便垂下来了,她的手颤抖着把它拉出来,里面的隔层里有好几个国家的护照,一把手枪,还有一把拴着金链子的钥匙。
去拿钥匙时,她非常恼怒自己为什么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把抽屉关上,突然听到门廊里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赶紧转过身来,就在门把手转动的时候,她蹲在一把大椅子后面,屏住呼吸,要是德里克进来了……要是他发现她……
门开了,有人穿过房间走进浴室。又过了~会儿。这个人出来了,绕过椅子,关上门出去了。
西恩纳松了口气。她想可能是下人来更换浴室里的毛巾或是什么东西。她刚才的蹲姿更加剧了腿的疼痛。她一动不动,听着走廊里是否还有动静,一片寂静,再没有声音了,她便迅速地回到那扇门前试着用这把钥匙打开锁,锁竟然开了。她呼吸急促,紧张万分。这是她人生中所经历的最关键的时刻,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她轻轻地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又把门关上,猛然发现自己像见了鬼一样。
第四章
阴森森的房间更加剧了这种幻觉。屋外的几缕光线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射进来。在浓浓暮色中,她对面似乎有几个女人的脸在飘移着,令她毛骨悚然,更让她心悸的是,当她看到蔡斯为她画的像时,她感到就好似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眼前的画像跟她惊人的相似,但她从未被画过这么多的肖像,这又怎么可能呢?她转动位于她左边的电灯开关,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然后看到整面墙上都是画像,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总共是七幅画像——一幅是她本人的,另外还有三组画像,每一组都是由一张脸部和一张全裸画像组成。每一组画像都是由不同的画家完成的。但是这些脸部画像都非常相似,相同的姿态,相同的比例,飘拂的发型也一样,这也是德里克一直坚持要这样子的。无论从远处看还是在阴影里,画上的女人都可以被错当成西恩纳,而西恩纳也可以被错当成画上的女人。老天哪!她想。她身子发抖,走近这些画像,有些是油画,有些是水彩画。三组画的签名各不相同,表明每组都是由不同的画家完成的。他们都是20世纪末着名的绘画大师,声名远扬,即使不涉足绘画领域的人也都久仰他们的大名。
签名旁边标注的日期都各不相同。第一组是十五年前的日期,第二组是七年前的,而第三组又比第二组晚了三年。但是从每组画像的脸部来判断,她们的年龄都一样——三十岁左右,表明了除非这些画像是临摹的,否则就是画中人各不相同。使西恩纳感到更心惊肉跳的是她发现第三组画像的日期竟然和德里克当初在米兰解救她是同一年。上帝啊,他在发现我之前,肯定对第三组画像中的这个女人已产生厌倦,因为她脸上已开始出现了皱纹。他便把她杀掉,选择了长相和她,或者说和所有画像中的这些女人相似的更年轻的女子来代替她——也就是我。
但是五年前当德里克来到她住的旅馆时,看到她如此憔悴的脸和脸上的青紫肿块时为什么还要她呢?她突然记起了一直在庄园等着的那位整形医师,想到这儿,她不寒而栗。他说他可以把她挨打的那些伤疤遮盖起来,当拆下绷带后,她注意到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样,这里说的不一样不是变得更好看或是比以前难看,而就是和以前不太相同,比如说她的颧骨似乎高了一点——可她当时还以为那是因为要遮盖住伤疤才变成这样的。现在她意识到,老天啊!原来是德里克告诉整形医生把我的外貌变得和画中这些女人更相像。
她惊慌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当她看到另一面墙上挂满照片时,感觉浑身冰凉,牙齿打颤。有些是黑白照,有些是彩照,有些是特写照片,有些是群体照。有些是在外面拍的,有些是在富丽堂皇的室内拍的。但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幅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人。虽然一些照片拍的时间比较早,有点难以辨认,但毫无疑问这些照片记载了她从一个少女到成人女性的成长过程。
她长得像我,西恩纳想,也像所有其他画像中的女人。不,错了,我弄反了,我们都像她,这就是德里克选中我们的原因。
但她到底是谁?架子上摆满了女人的鞋子,她的鞋子,西恩纳想。人体模型上挂着节日晚装,她的晚装,西恩纳想。她拿起一个皮面的剪贴簿,打开它,当她看到里面有克里斯蒂娜·加布里埃拉·贝拉萨尔的出生证明时惊呆了,是德里克的妹妹?她于1939年5月14日生于罗马。
比德里克小一岁。
她苦涩地将墙上的照片又看了一遍,确定了又一个事实——在这些照片里没有一张是这个女人年龄较老一点的照片。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拿起那本剪贴簿,哗哗地翻到最后一页,因为她知道,以一个人的出生证明开头的书理所当然会以他的死亡证明结束。在最后一页,有一张从罗马报纸上剪下来的已发了黄的剪报。她的父母当年坚持让她学意大利语,所以她看上面的字一点问题没有。
克里斯蒂娜·加布里埃拉·贝拉萨尔(她的姓氏表明她没结过婚)于1969年6月死于罗马,是从一家旅馆十二层楼的阳台上摔下去的。西恩纳计算了一下,1969减去1939,克里斯蒂娜那时正好三十岁。
和我现在一样的年龄,西恩纳想,也似乎和画像里的女人们一样的年龄。她惊恐万状,不由自主地转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儿有一张古董桌子,上面有一个骨灰瓮。这个瓮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上面已褪色的绘画里有一群少女在恬静的森林里,躺在一条小溪旁。西恩纳完全猜得到这个瓮里的骨灰是谁的。她也完全知道如果德里克发现她闯入了这个禁地会对她做出什么。他会不等到第二幅画像完成就杀了她。
第五章
下了楼梯,她觉得从她身边走过的每个下人和守卫肯定都注意到了她极力要掩藏起来的恐惧。但实际上没人注意到她,虽然她大腿很疼,虽然她惊慌失措地想要跑,她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尽量装得像没事似的正常走路。
当她走进日光浴室时,她看见蔡斯已调好油彩,将一块画布放在了支架上,开始绘画。她进来的角度使她看不到画布上的她是什么样的,但她已不在乎这些了,最重要的事是把他拉到一个没有窃听器的地方说话。
蔡斯看了她一眼,被她脸上的恐怖表情吓了一跳。
“我想这幅画应该在室外画。”西恩纳故意说给可能会偷听的人。
“哦?”
“第一幅画是在室内画的,第二幅画应该有不同的背景。在平台上有一个地方,我看可以在那儿画。”
“那你带我去看看。”
当她拉住他的胳膊领他走过去时,她的手在颤抖,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来到阳光明亮的平台上,西恩纳领着他朝一个石栏的角落走去。
“我们就在这儿吧,”她说,“就像这样。”她假装摆了一个姿势,同时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这儿有人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远处的机关枪在咔哒咔哒地作响。
“听不见。但如果我们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会引起怀疑。你发现什么了?”
“你真的要带我离开这里吗?”
“当然。”
“你真的认为我们有机会逃离这儿吗?”
“不管怎样也要试一试,如果你留在这儿,那就根本没机会了。”
她脱口而出:“我们逃。”
“你看到了可怕的事情?”
“越早越好。”
“今天下午。”蔡斯说。
每件事情都进展得如此迅速使她头脑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逃?”
当他告诉她需要做什么后,她更迷茫了。
第六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她感到忐忑不安。突然就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了,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可是午餐却好像没完没了。德里克顺便过来看了一下,他对他们整个一上午的工作进展很满意,西恩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她尽量不露声色。工作一上午?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但当她和蔡斯返回日光浴室后,她才意识到整个一上午她都是忧心忡忡的,根本就没注意到蔡斯画了多少。
草图已画完了。只画了她上半身,全裸着,站在那儿,后面一片空白,身子挺得很直,胳膊放在后面,。眼神是那样的不情愿,盯着看画的人。由于画中缺少背景,就使人觉得她对被强迫这样作为画中人而感到异常愤怒,以至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然了,她的身体在这儿,可她的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
那一点都不夸张。她对他们不久就要尝试做的事感到焦虑不安,所以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没太在意。甚至蔡斯都好像是个虚无缥缈的人,而至于摆在他面前的她半裸的画像她都没有注意到。对她来说唯一的现实就是她沉浸在对未来的忧思中。她打了个冷战,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皮肤裸露在外。
也许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她想,也许我们不该尝试逃跑。
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但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得更周密一些。也许时机还不成熟,也许我们应该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从武器试验场突然传来的机关枪声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还是身处日光浴室。蔡斯边看着她,边快速地在画布上舞动着画笔。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直升机的轰鸣声把窗户的玻璃震得嗡嗡作响。
第七章
波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从直升机上俯瞰着庄园的围墙、树木、池塘和花园。随着直升机的逐渐降落,一切都好似在放大。下面的人影也变得清晰起来,一些守卫在把守着庄园,其他守卫在巡逻,园丁们在花园里忙活着,仆人们也在忙忙碌碌地各行其是。试验场上的爆炸声产生的烟雾还未散尽。
但飞机场一片冷清,没有守卫,也没有人迎接他。德里克肯定早就听到直升机的轰鸣声了,他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手头的事出来到机场迎接他,但那不是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