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油灯失窃……? ”她慢慢复述着这几句话,好像在琢磨其中的含义。福
尔摩斯坚持问下去:
“是的。您用的字母……就在这一页上。您对布莱松说了什么?”突然,她哈
哈大笑。
“哦!我明白了!我是盗窃犯的同谋!某个布莱松先生偷走了犹太人油灯,然
后自杀了。而我呢,我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啊!多有意思!”“昨晚,您到泰尔纳
大街一幢房子三楼,去看了什么人?”“什么人?
看我的衣帽商朗热小姐。难道她和布莱松先生是同一个人?”这一来,福尔摩
斯拿不定主意了。恐惧、高兴、焦急等等情绪,人们都可以装出来,但绝对装不出
无动于衷的模样,装不出心地坦然的开心的笑容。
然而,他还是问:
“我最后问一句:那天晚上,您在车站为什么要跟我搭话?为什么要我立即返
回,不要管失窃案?”“啊,您太好奇了,福尔摩斯先生。”她始终自然地笑着,
回答说,“为了惩罚您,我什么也不告诉您,而且,我去药房的时候,您得照料伤
员……
有一张处方得马上去配……我走啦。”她走了出去。
“我被耍了,”福尔摩斯嗫喘道,“我不但没有从她那儿问出什么,反倒暴露
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起蓝钻石案件,想起盘问克洛蒂尔德·代斯唐热的情形。那
金发女人不也是这样平静?他面对的,难道又是一个受亚森·罗平保护、在他的直
接影响下即便身处险境也极为沉着的女人?“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听到华
生叫他,他走过去,俯身问:
“伙伴,怎么样?痛吗?”华生动动嘴唇,说不出话。最后,费了好大的劲,
才结结巴巴说道:
“不……福尔摩斯……不是她……不可能是她……”“您跟我胡说什么?
我跟您说:是她,我说!我只有面对亚森·罗平的女人,由他训练栽培的女人,
才会糊涂发傻……现在这女人知道画册的事了……我可以同您打赌,不要一个钟头,
亚森·罗平便会得到通知。不要一个钟头?我说什么话!是立即得到通知!什么去
药房,什么一张处方马上要配……哄鬼!”福尔摩斯立即出门,来到梅西纳大街,
看见小姐走进一家药房。十分钟后,她拿着几个小药水瓶和一个白纸裹着的长瓶出
来了。但是,往回走时,有一个人尾随她,同她说话。那人手拿帽子,一副卑躬屈
膝的模样,好像在求乞。
小姐停下来,给了他点钱,又向前走。
“她同那人说了话。”英国人寻思。
他这样想,与其说是确信,还不如说是直觉。不过这种直觉相当强烈,使得他
改变战术,放弃年轻姑娘,而去跟踪那乔装改扮的乞丐。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圣费迪南广场,那人在布莱松住过的楼房前转来转去,
有时抬头瞧瞧三楼的窗户,注意进楼房的人。过了一个钟头,他登上开往纳伊伊的
有轨电车,上了顶层。福尔摩斯也上了顶层,在那人身后稍远的地方坐下。旁边是
一位正在读报,被报纸遮住脸的先生。电车驶到旧城墙时,那先生放下报纸,福尔
摩斯认出他是加尼玛尔。加尼玛尔指着那人,跟他咬耳朵说:
“这就是昨晚跟踪布莱松的家伙,在广场上转悠了一个钟头。”“布莱松的事,
没有什么消息吗?”福尔摩斯问道。“有,今早有他的一封信。”“今早?那就是
昨晚投邮的。寄信人还没得知他的死讯。”“正是。这封信在预审法官手中。不过,
我记住了内容:他不同意和解,他什么都要。头一次拿到的东西和第二次得手的东
西。不然,他就要动手。
“没有签名。”加尼玛尔补充道,“您明白,这封信对我们没有什么帮助。”
“加尼玛尔先生,您的高见,我完全不同意,相反,我觉得这些话很有意思。”
“上帝啊,为什么?”“为我个人的理由。”福尔摩斯随便搪塞道。有轨电车在城
堡街停下,这儿是终点站。那人下了车,不慌不忙向前走。
福尔摩斯跟着他走,离得那么近,加尼玛尔都有些害怕:“他只要一回头,我
们就暴露了。”“他现在不会回头。”“您怎么知道?”“他是亚森·罗平的手下。
亚森·罗平的人总是这么走的,双手插在口袋里,首先表示他知道被人跟踪,其次
表示他什么也不怕。”“可是我们挨得太近了!”“还不够近,还不能防止他在一
分钟内从我们的指缝里溜掉。他太自信了。”“嗬!嗬!终于见到你们了。喏,那
儿,咖啡店门口,有两个骑自行车的警察。如果我决定要求他们帮忙,并靠近那家
伙,我倒想看看他怎样从我们指缝里溜掉。”“那家伙看见两个警察并不慌,是他
在要求警察帮忙!”“妈的!”加尼玛尔大叫一声,“他真是狗胆包天!”那人确
实走近那两个警察,当时他们正打算上车骑行。他跟他们讲了几句话,然后,猛地
跳上咖啡馆墙上靠着的一辆自行车,同两名警察一起,飞快地骑远了。
英国人哈哈大笑。
“哈!我早料到了吧?一、二、三,跑啦!谁帮他呢?您的两位同事,加尼玛
尔先生。啊,亚森·罗平,他干得不错!骑自行车的警察也被他雇用啦!我刚才跟
您说了,那家伙太沉着了!”“那又怎样?”加尼玛尔气恼地叫道,“那又该怎样?
说风凉话还不容易?!”“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们要报仇的。眼下,我们得
找几个帮手。”“福朗方在纳伊伊大街街尾等我。”“好,您顺路叫上他,然后来
会我。”加尼玛尔走开了。福尔摩斯则循着自行车辙往前走。路上尘土很厚,有两
辆车装的是有条纹的外胎,因此车痕尤其清晰。不久,福尔摩斯发现车轮印把他带
到了塞纳河河畔,那三个人转到了头天晚上布莱松去的那个方向。
因此,他一直来到他同加尼玛尔藏身的栅门旁。他看出不远处地上有一些交错
的带条纹的轮迹,表明那三个人曾在这儿停留过。正对面,有一小块突出的陆地伸
进塞纳河,顶头泊着一条旧船。
布莱松就是在那儿扔的包裹,确切地说他是让包裹落下去的。福尔摩斯走下岸
坡,发现坡势平缓,河水低落,很容易找到那个包裹……除非那三个人抢在前面找
到了。
“不,不,”他寻思,“他们没有时间……最多一刻钟……可是,他们为什么
从这儿经过呢?”有一个人坐在小船上钓鱼。福尔摩斯问他:
“您没见到三个骑自行车的人吧?”钓鱼人做了个手势表示没见到。
英国人固执地说:
“可是……有三个人……刚才在离您两步远的地方停留过……”钓鱼人把钓竿
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一页纸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给福尔摩斯。
英国人身子一震。他一眼就认出手上那页纸中间写的,正是画册上被剪去的字
母:
CDEHNOPRZEO —237 炽热的阳光照在河面上,那男人又钓起鱼来。他头戴一顶
宽边草帽,上衣和背心折好放在身旁。他专心致志地钓着。钓竿上的浮子顺流漂浮。
过去了一分钟。紧张的一分钟,静得可怕。
“是他吗?”福尔摩斯想,心情十分焦灼,几乎是痛苦。他蓦地悟到了真相。
“是他,是他,只有他才能泰然自若地待在这儿,毫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再说,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画册的事呢?阿莉斯已经让人捎口信告诉他了。”英
国人忽然感到他的手,他自己的手已经握住了手枪,他的眼睛紧盯着这人的背,盯
着他脖子稍上一点的部位。只要手指一勾,这场惨剧就结束了,这位不同凡响的冒
险家的一生就可悲地结束了。
钓鱼人一动不动。
福尔摩斯紧握手枪,真想开枪了结。但同时这种违背他本性的行为又让他觉得
恐怖。这人必死无疑,事情一了百了。“啊!”福尔摩斯心想,“但愿他站起来…
…但愿他自卫……不然,就该他倒楣……还有一秒钟……我就开枪……”但是,他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加尼玛尔带着几名侦探来了。
于是,福尔摩斯改变了主意,他猛地冲过去,跳到小船上。由于他用力过猛,
缆绳被拉断了。他扑到钓鱼人身上,双手箍紧他。他们一起滚进舱底。
“这又怎么样?”亚森·罗平一边挣扎,一边叫道,“这证明了什么?
我们两个,一个把另一个逼得没有还手之力,那才叫赢!可现在,您不知道拿
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拿您怎么办,我们就像两个傻瓜抱在一起……”两条桨滑进
水里。小船随波漂流,岸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亚森·罗平继续说:
“天啊!事情这么复杂!您是糊涂了吧……? 这把年纪还干这种傻事!
您真是个大孩子!真倒楣!”他终于挣脱出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怒不可遏,准备不顾一切,把事情了结。他把手插进口袋,
马上骂了一声,原来,亚森·罗平已把他的手枪摸走了。
于是,他跪下身来,企图捞回一支桨,把船划向岸边。与此同时,亚森·罗平
也拼命去抓另一支桨,要把船划向河中间。“别拿……别拿。”亚森·罗平说,
“再说,这根本没用……您要是拿到桨,我也不会让您划的……换了您也会这样做。
在生活中,大家都是努力……没有理性,既然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的……听着,您明
白,命运……对,命运决定让它的老朋友亚森·罗平……
胜利!时运偏爱我!”确实,小船在慢慢驶远。
“小心!”亚森·罗平大声叫道。
岸上,有人在用手枪瞄准他。他低下头。一声枪响,在他们周围激起水花。亚
森·罗平哈哈大笑:
“上帝原谅我,这是加尼玛尔朋友开的!……加尼玛尔,您这一枪开得太糟了。
您只能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开枪……难道可怜的亚森·罗平让您发了狂,竟忘记了
自己的职责……? 呀,又来了!……可是,倒楣的家伙,您会打中我亲爱的大师呀。”
他躲在福尔摩斯身后,面对加尼玛尔说:
“好,现在我平安无事了……瞄吧,加尼玛尔,对准心脏!……再高一些,…
…往左……没打中……真笨……再来一枪……? 可是您发抖了,加尼玛尔……要镇
定,不是吗?冷静点!……一、二、三、开火!又没打中!难道政府把儿童玩具拿
来给你们当手枪?”他拔出一把又大又长的左轮手枪,瞄也不瞄,甩手就是一枪。
侦探忙用手按着帽子:一颗子弹把它穿了个洞。
“加尼玛尔,您觉得怎么样?啊!这可是名牌。先生们,再见吧。这是我尊贵
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大师的枪。”说完,亚森·罗平手一抡,把枪扔到加尼玛
尔脚下。福尔摩斯忍不住微笑,流露出欣赏的神气。多有生气!多么自然!多么潇
洒!显得多么快活!好像危险的感觉反而给他带来肉体上的快乐,好像这个奇人的
生活目的,就是寻求危险,然后以排除危险为乐。
这时,两边河岸上聚集了许多人。加尼玛尔和他的手下在岸上追着随波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