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几张纸,签上字收进文件夹,接着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很抱歉。我很久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三次尸检了,而且现在又爆发春季流感。我还得在隔壁处理这些事。”她厌烦地摇了摇头,“真有点让人崩溃。头一分钟还在为一位五十岁的老妇人看喉咙,接下来却又为了弄清某人的死因在尸体上动刀。原来我甚至可以几个月不进停尸房一步,可最近不是这样。”
“西尔维娅,只有十分出色的人才能胜任你的工作。”金说。
“我可不是想博得赞美,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还是要感谢你。”
她转向威廉斯,他此刻看上去脸色更加苍白。这时,她的声调显得并不温暖甜美:“相信你已经从经历过的第一次尸检中康复过来了吧。”
“我想脑袋是好了,可不知道肠胃怎么样。”
“真希望康尼和潘布鲁克的尸体解剖时你也能在场。负责调查的长官亲临现场通常会有很大帮助。”她用提醒的语气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得很明确。
威廉斯无奈地看着她:“我本打算要来的,但临时有事不在。”
“当然。”西尔维娅望着金和米歇尔。忽然用更为坚定的口吻问:“你们的肠胃都还好吧?”
米歇尔和金面面相觑,金回答了这个问题:“很好。”
西尔维娅转向威廉斯:“托德,你不反对他们去看看那些尸体吧?当然,我也希望你们或至少你们其中之一参加进来。对陪审团而言,警方的人没有查看尸体或至少是验尸结果未免有些奇怪。”
威廉斯很生气,但看上去经历了一番内心斗争后,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最后,他一耸肩说:“见鬼,我们去吧。”
《死亡计时游戏》第一卷《死神计时游戏》第十章(一)
除了没有温暖和娇柔的感觉外,验尸房很像西尔维娅的办公室。所有东西都是不锈钢制品,且摆放整齐。房间里的一边是两套带嵌入式办公桌的个人工作站,另一边是两张不锈钢检验台,配有排水孔、带龙头的水池和一张小解剖台、器官标度尺、外科器械托盘。四个人在衣帽间换上白大褂,戴上手套和面罩,然后才走进去。他们看上去像是穿着低成本反生化恐怖主义服的临时演员。
西尔维娅走在前面跟凯尔交谈时,米歇尔小声对金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约会。你俩都有超强变异的洁癖基因。别担心,听说有人在研究这种病的治疗方法。”
“别抱太大希望,”金透过面罩轻声回答,“我永远都不会改掉爱干净的习惯。”
“我们先来看看无名氏吧。”西尔维娅走回他们身边。
一扇不锈钢大门打开了,当凯尔推着床单覆盖的女子尸体出现时,一阵恐怖的寒意从冷冻室里逃散出来。
米歇尔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
“你还好吗?”金问。
“当然很好,”她透过仍在打颤的嘴唇回答,“你呢?”
“从事法律工作前我曾是一个医学院预科生。在瑞查蒙德的停尸房工作了一个夏天,见到过许多尸体。”
“医学院预科生?”
“我以为那能帮我结识女孩子。现在才知道不能,但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我那时还很年轻,很愚蠢。”
凯尔离开了。揭开被单之前,西尔维娅看了看威廉斯,她现在的表情要友善得多。“局长先生,按第一次我告诉你的那样做,你就会没事的。你已经见过最糟的场景了,我保证不会有更吓人的东西出现。”
威廉斯点点头,提起裤子,似乎是在屏住呼吸,为一场天灾祈祷,以求逃出生天。
西尔维娅扯掉床单,所有人都低头看着。
从胸部延伸到耻骨的Y 型切口使得尸体如同被拉开了拉链。无名氏的内脏曾被取走称重分析,然后这些成块的器官、肌肉和组织又被随意打包塞回尸体腹腔。尽管耷拉着的脑袋就像没了支撑线缝合的洋娃娃一样,但打开头颅的切口从他们的视角还是不容易看清。
“乳房之间的切口总能让人大开眼界。”金冷冷地评价。
“西恩,我印象已经很深刻了。”米歇尔瞪着他。
看上去,如果威廉斯有这个能力,他会立马过去掐死金。
尸臭弥漫在小屋里,十分浓烈。米歇尔伸手想要掩住本来就已被面罩护住的口鼻。西尔维娅马上制止了她:“这屋子很脏,米歇尔;到处是细菌,所以不要用手碰你的脸。在这种恶臭的环境中,只需要两分钟,你的嗅觉就会麻木。只管继续呼吸。”她看了看威廉斯,真是值得表扬,他正在急促地深呼吸,一只手压住腹部,努力让里边的东西待在原处。“在犯罪现场,你的人不停跑来跑去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又回到现场。实际上他们干的只是给嗅觉复苏的机会而已。”
“我懂,”威廉斯喘息着说,“吐得他们该死的制服满身都是。这个月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的洗衣预算。”警察局长脸色有些发绿,但还是勇敢地站在那儿。
米歇尔快速急促地呼吸着。像西尔维娅说的一样,臭味开始消失。她再次把脸转向尸体。
“我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是勒死的吗?”她问。
西尔维娅摇了摇头:“我最先检验的就是这一点。因为在普通光线下看不出明显的痕迹,我用激光在颈部扫描,寻找勒痕。我以为颈部肌肉会有出血的情况发生,但什么也没发现。舌骨,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都没有折断。而这些情况应该会出现在被勒死的人身上。”她低头看着无名氏,“我们也做了性攻击检查,结论还是否定的。杀她的人没有强奸她或对她进行性侵犯。由于遵照的是常规验尸顺序,所以,直到接近尾声我才揭开她的死因;在那之前,一直是个谜。”她目光犀利地盯着威廉斯,“托德,那时你已经离开了。”
威廉斯无助地望着她:“见鬼,大夫,我这正憋着劲呢,知道吗?别再让我紧张了。”
“别让我们迷糊了,西尔维娅。她到底怎么死的?”金提高嗓音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拜托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讲。”
西尔维娅拿出一根很长的金属棒,撬开了无名氏的嘴。
“一把22口径转轮手枪被塞进她嘴里,然后开了火。射击角度大约是七十五度。子弹停留在她脑袋中。我在她牙齿上发现了些奇怪的残留物。但并非枪击造成;那些东西会泄露死亡的原因。凶手一定用某种清洁液擦拭了她的牙齿来毁灭证据。口腔内的枪眼被射击时产生的炙热气流给弥合,主要是由灼烧造成。不过,X 射线还是显示出了子弹。在做任何切口之前我们总会先用X 射线扫描,但冲印底片时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只能先解剖。只要我打开颅腔,伤痕轨迹和弹头就无处遁形了。当X 射线扫描结果出来时,胶片也显示出子弹就在脑部。”
“吞枪射击不正是自杀的常用方法么?”米歇尔说。
“但女人不会,”西尔维娅回答,“这是典型的战神与美神,雄性荷尔蒙与雌性荷尔蒙的不同造成的。男人会选择使用手枪或上吊来自杀。女人更喜欢服毒、过量用药、割腕或是在脑袋上套塑料袋。此外,她的手上也没有留下火药的痕迹。”
金暗想:“那个人应该知道,即便他尽力掩盖,死因终究会被揭开的。”
“另一个有趣的地方,”西尔维娅说,“这个女人不是在树林里被杀的。她死在别的地方,也许是某个建筑物中。尸体后来被运到树林,最有可能是用汽车运输的,尸体还被塑料膜包裹着。”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金很想知道。
“如你所知,尸体僵硬是在死亡发生后的一个纯粹的化学过程。它由颌部、颈部的小肌肉群开始,血液向下流到大肌肉群、躯干和四肢,这一过程通常持续六至十二小时。我说‘通常’,是因为有各种各样不遵守这一规律的例外情况存在。尸体类型和环境因素都能影响时间。一个胖子有可能死后不僵硬,寒冷的天气会阻碍尸僵的完成,而炎热却会加速这一过程。尸僵可能保持三十小时到三天,然后按照发生时的顺序慢慢消失。”
“好了,这些能告诉我们什么?”米歇尔问。
“很多。无名氏是个年轻女子,体格健康,营养好,而体重又不超标。除非有非常特殊的环境因素影响,她的尸体僵硬过程应该符合常规参数。在她被发现之前,环境温度已经下降到华氏四十多度,这多少会阻碍尸僵的完成。可是我在现场检查时发现,无名氏的尸僵完全消失,她的尸体已经彻底松弛下来。这意味着她当时最多死亡三天,最少三十小时。根据尸体僵硬情况得来的结果,尽管天气寒冷,我还是认为她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三天。”
《死亡计时游戏》第一卷《死神计时游戏》第十章(二)
“但你说过依据尸体僵硬判断并不准确。或许会受什么别的因素的影响,”米歇尔提醒说。
“除了针对尸僵情况外,我还做了另一项检查。在树林里验尸时,尸体已经变色,由细菌侵入散发出的气体让尸体肿胀起来。皮肤也起了泡,体液从所有毛孔中溢出。这些情况在死亡三天之内几乎不可能发生。”她顿了顿,“假如她在那片林子里躺了别说三天,哪怕只有三十小时,昆虫的侵袭也会让我们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象。我本以为能发现青蝇和绿蝇这两种野生昆虫严重侵扰的迹象。因为苍蝇会很快发现尸体并在里边产卵,一到两天时间就会孵化,如此循环。在检查她的口、鼻、眼时,我的确发现了苍蝇卵孵化出的幼虫,但证明是家蝇的。而野蝇的幼虫还没有孵化出来。我们发现尸体时,也没有看到腐肉甲虫成群结队地出现。要知道,没有什么能让这些虫子放着食物不吃。除此之外,在树林里摆上三天,野生动物应该袭击过尸体,并拖走大部分尸块。但丢失的却只是几根手指。”
她将尸体侧过来,指着正面的深红色斑点,尸检的血迹已经凝固:“我还有另一个办法证明尸体被搬动过。铁青的部位告诉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你们看,铁青看上去像是淤伤的暗红色,但是在这里,你们还能看到铁青发生在躯干、大腿和小腿的前面。腹部,胸部和腿上一部分的白色条纹是尸体卧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造成的,由此产生的压力阻碍了尸体僵硬的速度。”
她调整尸体的位置好让他们可以看到背部。
“你们看,背部和腿的背面没有这样的变色现象。结论是:她被杀后俯身倒下,血液凝固的过程便开始了。铁青的形成通常发生在死后一小时左右,三到四小时内完成。如果尸体在接下来的三到四小时内被挪动的话,最初的变色可能会因为血液再次流出而部分消失,继而新的又开始产生。不过,死后十二小时再移动尸体,也不会再形成新的变色,因为那时血液循环已经固定不动了。”
她轻轻地将尸体仰面放下:“我的观点是:她在室内或是车内被枪击中头部而死。我相信,她的尸体在室内放置了至少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然后再运到她被最后发现的地方。她在树林里待了不超过十到十二小时。”
“那,是用车运过去的?还是塑料模呢?”金问。
“他会怎么做,用肩膀扛着顺公路行走?”西尔维娅说,“我和警察都没有在她的衣服上发现任何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