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妇女理解那种广告的真实含义,她们成百上千地赶来此地。”
琼靠在你身上簌簌发抖,她的泪水浸湿了你的茄克衫,就像风吹雨打透过屋顶
滴下雨水一样寒气逼人。
“那些妇女将孩子给了陌生人,得到钱了吗? ”
“得到钱? 相反,她们还付钱! ”琼的身体一下变硬了,当她推开你的扶持时,
她虚弱的手臂不知从哪儿获得了惊人的力量。 “奥瓦尔,那个婊子养的——他向
她们索要住宿费和伙食费。要付500 美元! ”
她的双膝下屈。
你连忙扶住她,问道: “500 美元? 那么领养孩子的夫妇呢? 那巩特尔夫妇
从他们那儿收取多少钱? ”
“有时候高达一万美元。”
你扶住她的那两只胳膊在发抖。一万美元? 就在经济大萧条期间? 成百上千的
孕妇? 亚当斯医生没有夸大其辞,巩特尔夫妇发了一笔大财。
“奥瓦尔的老婆比他还要坏。伊芙! 她简直是个恶魔! 她所关心的只是……孕
妇的死活不重要! 婴儿的死活不重要! 只是钱重要。”
“但是如果你认为他们是恶魔……琼,你又为什么协助他们呢? ”
她抓住那串念珠,口中喃喃自语: “三十件银器。霍利·玛丽……的母亲,
常青藤,玫瑰花,杜鹃花,鸢尾,紫罗兰,百合花,雏菊,蕨草。”
你强迫她看着你。 “我告诉你,我名叫雅各比·韦伯格。但我也许不是……
我想我母亲的名字叫玛丽·邓肯。我认为我出生在这儿,在1938年,你是否认识一
位妇女,她……”
琼呜咽起来: “玛丽·邓肯? 如果她曾经与巩特尔夫妇一起呆过,她就不会
使用她的真实姓名。那么多的妇女! 她的化名也许是兰花或三色堇。实在说不清。”
“她当时怀的是双胞胎。她承诺放弃两个孩子。你是否记得有一个妇女,她…
…”
“双胞胎? 有好几个妇女都怀双胞胎。巩特尔夫妇真该下地狱,他们欣喜若狂。
每人收取两万美元而不是一万。”
“然而我的父母——”这称呼你几乎说不出口“——只把我带走了。没孩子的
父母将双胞胎分开的情况常见吗? ”
“钱! ”琼畏缩地说, “一切都取决于那些领孩子的夫妇出得起多少钱。有
时孪生子不得不天各一方。无法说出另一个孩子去向何方。”
“但是难道没有记录吗? ”
“巩特尔夫妇特狡猾,从不留下记录。因此警方……后来又发生火灾……即便
有过记录,秘密的记录,那场火灾也会……”
你的心骤然下坠。尽管你迫切需要答案,你也意识到前面是死胡同。
接着琼喃喃自语一些你几乎听不懂的东西,但是其中只字片句令你几乎无法呼
吸。你问道: “什么? 我没有……琼,请再说一遍。”
“三十件银器,为了那,我……我的代价。七个流产的孩子。”
“你的孩子? ”
“我想,有了巩特尔夫妇给我的钱,我和丈夫便可以在富裕的条件下抚养自己
的孩子,提供给他们一切优越条件,送他们上医科学校,或者……上帝保佑我,我
为巩特尔夫妇做的事降祸于我的子宫。它使我比不生育更糟糕,注定我怀上死胎。
上天给我的惩罚啊,它强迫我受难,正如——”
“那些放弃孩子的母亲,是否有可能在后来后悔呢? ”
“没有! 就像……”
接下来你听到的事使你恶心。 “黑市收养子女! ”你曾告诉基特里克局长。
“但我认为那不是全部事实真相。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还有更多的事,更严重
的隐情,尽管我还吃不准是什么事。”你这样说过。
现在你能确定更为严重的事情是什么,而且揭露出的真相使得你痛恨得哭泣。
“带我去看,琼,”你努力说道, “带我去,我保证这可以使你的灵魂获得拯救。”
你尽力回忆自己所知的天主教义。 “你需要忏悔,在忏悔后你的良心将会安
宁。”
“我永远也不会安宁。”
“你错了,琼,你会。你将秘密保留得太久,它在你体内溃烂化脓,你必须把
毒素释放出去。毕竟这些年来。你在这个犹太教堂内的祈祷已经足够了。你也受够
了苦难,你现在需要的是赦免。”
“你认为我如果去那里……”琼一阵震颤。
“再作最后一次祈祷。是的,我恳求你。带我去看,你的痛苦终于到头了。”
“那么久远! 我还没有去过那里,自从……”
“是1941年吗? 那就是我所指的,琼,那是最后的时间。”
穿过刺入肌肤的寒风和阴冷的雨,你陪着琼离开犹太教堂的鬼影,来到温暖的
汽车中。你如此愤怒,以致你不愿自找麻烦开车绕远路了。倘若基特里克局长在小
酒吧看见你驾车经过,你也不在乎。实际上你几乎存心让他看见。你把住方向盘向
左转,离开那条通向镇外的颠簸不平的便道,由于泥土被雨水浸透,这条道上的颠
簸减少了一些。当你到达海岸上的公路时,你再次让琼放心,鼓励她带路。
“那么久远了。我没有……是的,向右转,”她说。开了半英里之后,她颤抖
得更厉害了。 “现在从这儿向左转。开上那条泥泞的道路,你认为你能行吗? ”
“让这辆车强行通过那些泥坑直上山顶? 如果需要,我会下去推车。如果车开
不上去,我们就步行上去。上帝保佑,我会背着你爬上去。”
但是汽车的前轮战胜了泥坑。你马上获得动力,越过一座山丘。当车轮旋转到
停止的时候,你透过雨帘皱起眉头望着一片意想不到的草地。时间已是10月初,那
些草还是十分葱翠。你多么迷惑和恐惧! 由于知道它的秘密,你便突然回忆起——
那是在你纯真的青年时代——在大学里研读的一首诗中的几句。沃尔特·惠特曼的
诗作《自我之歌》:“一个孩子说,青草是什么? 双手满满把它捧到我面前。
我该如何回答那孩子? 我知道的不比他多。
我想它一定是我布下的旗帜。”
你被迫下了车,艰难地在发动机罩周围走了一圈,你不顾那些泥坑,冒着刺骨
的风雨,帮助琼从乘客座位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汽车。乌云在草地上空动荡翻滚。
“是在这儿吗? ”你问道,“告诉我! 是这个地点吗? ”
“是的! 你难道没有听见她们在恸哭? 你难道没有听见她们在受罪? ”
( 惠特曼的诗句——) “……我布下的旗帜,用充满希望的绿色材料织就。
我想它是上帝的手帕。
我想青草本身就是娃娃,用草制成的婴儿。”
“琼! 以上帝的名义! ”雨点刺痛了你的脸, “告诉我! ”
( 惠特曼的诗句——) “……一种相同的象形文字……
在宽广的地方和狭窄的地方一样发芽返青;在白人和黑人中间一样生长。”
“告诉我,琼! ”
“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难道你不觉得恐惧? ”
“是的,琼。”你双膝跪下,亲吻着青草,喃喃地说, “我能。”
( 惠特曼的诗句——) “此刻对于我来说,青草好像是坟地长出的头发。”
“有多少,琼? ”你俯身向前,面孔几乎贴到青草。
“两百个,也许更多。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婴儿。”琼在你身后哭泣,“我最
后都无法再数下去。”
“但又为什么呢? ”你抬头面向这愤怒的雨点, “为什么他们必须死去? ”
“有些病死了,有些是残疾。只要是巩特尔夫妇断定不能卖出的婴儿……”
“他们谋杀了婴儿? 闷死了他们? 勒死了他们? ”
“让他们饿死。听听那些号啕声,”琼畏惧得缩起身子。 “那些贫穷、饥饿、
受苦的婴儿。有些只拖了三天便死去。我在噩梦中听见他们在号哭,我仍然听见他
们在号哭。”琼躏跚地朝你走来。 “起先巩特尔夫妇把那些婴儿放进一只小船,
然后将尸体扔到海水里。但是其中一具尸体被潮水冲到海滩上,如果当初不是由于
收买了那个警察局长……”琼的声音沙哑。 “因此巩特尔夫妇决定用更安全的办
法来处置那些尸体。他们将尸体搬来此地,然后用纸袋、土豆麻袋或装白脱油的箱
子把他们埋葬。”
“用装白脱油的箱子? ”
“有些婴儿属于早产儿。”琼在你身边跪下,“他们个头真小,小得可怕。”
“两百个婴孩? ”狂风将你的话刮进了喉咙里。随着身体的一阵战栗,你意识
到如果你的母亲就是玛丽·邓肯,苏格兰人,巩特尔夫妇也许认定你显然不像是犹
太人。他们也许将你埋葬在此……
你的兄弟或姐妹? 你的孪生兄弟或姐妹? 你的同胞兄弟或姐妹是否就埋在你此
刻紧紧抓住的青草下面? 你尖叫道:“两百个! ”
尽管风雨在怒吼着,你仍然听见一辆汽车的发动机的咆哮声,它的轮胎在旋转
着,与泥泞的地面搏斗。你看见一辆警车翻越大雨笼罩的山丘,然后刹车停住了。
基特里克局长推开车门,穿过狂暴的风雨朝你大步走来。 “真见鬼,我告诉
你将往事放在一边。”
你从草地上站立起来,从背后猛地伸出一个拳头,如此沉重地打在他嘴巴上,
使得他跌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你早就知道! 你这个婊子养的,你知道整个来龙
去脉! ”
那个局长擦去从破裂的嘴唇上淌下的鲜血,在狂怒之下他掏出了手枪。
“做得对! 朝前走,杀了我! ”你展开双臂,任由大雨鞭打。“然而琼将成为
证人,你得同样杀死她! 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是吧? 谋杀两个人没关系,对
不对? 还不用说那两百个孩子! ”
“这和我毫不相干——”
“杀害这些孩子吗? 不,那可是你父亲干的! ”
“他没有卷入! ”
“他任其发生! 他拿了巩特尔夫妇的钱,然后背过身子假装不知! 那就迫使他
卷入此案! 他和巩特尔夫妇一样应受到谴责! ”你原地转向山脊,承受着暴风雨的
全力冲击。在使人睁不开眼的狂风中,你虽然看不见那个小镇,但你还是朝着它尖
声大叫: “你们这些婊子养的! 你们早就知道! 你们任由事情发生! 你们没有采
取任何行动阻止它! 那就是你们这个镇子衰败的原因! 上帝诅咒你们! 全是私生子
!”
突然间你醒悟到你话中糟糕的反讽意味。私生子? 这些被谋害的孩子全是私生
子。你头昏眼花地倒向草地——这坟地长出的头发。你倒下后,双手紧紧搂住雨水
浸透的泥土和湿润的青草叶片,喊道: “可怜的婴孩啊! ”
“你什么也证明不了,”基特里克局长咆哮道, “你所了解的一切都是推测。
50年之后的今天,不会再有那些婴儿遗留的任何痕迹了。他们早就尸骨腐烂,变成
——”
“青草,”你呻吟道,滚烫的泪水流下脸庞, “美丽的青草。”
“提供婴儿的那个医生已不在人世了。巩特尔夫妇——我父亲一直在寻觅他们
的踪影——同样也死了。死得很痛苦,假如那样能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