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几个小时过去,就在路璇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她的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敲门的人是春梅,路璇略一犹豫,闪开了一个空间让她走了进来。表情和善的山里姑娘打扮简朴,脸上却是一脸的歉意,一进门就朝路璇深深的鞠了个躬。
“冬青的事情,真是令路小姐受惊了。”
路璇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看他站在那里的背影那么寂寞,想起那天他说的话,或许可以扮作是他的姐姐安慰他一下。”
春梅的眉头皱起来,摇了摇头,“已经三年多时间了,包括我在内都没有人能让他好过来。秋月是三年前冬天死的,冬青那时候12岁,你看他现在这样子,还是12岁的模样罢,这三年他一点也没有长大,是他自己拒绝长大的。这古怪的脾气时不时的发作,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夏实口中说的秋月,就是冬青的姐姐吗?”
春梅踌躇的看了路璇一眼,似乎要下很大的决心的点了点头。
“秋月是我和夏实的妹妹,也是家里唯一和冬青最要好的姐姐。”
“她死了?”
“嗯,三年前烧死了,就在院子里的那间屋子里。”
“为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实际上,秋月和冬青并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秋月和冬青的母亲并不是我和夏实的母亲,或许这也是秋月和冬青特别要好的原因吧。”春梅长叹了一口气,思绪慢慢的飞到了三年前。
2003年,冬天,这一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一些。
放眼望去,山谷里一片雪白,雄伟的青冥山脉上的树木都披上了白色的纱裙,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风姿。松树的翠绿从雪中绽出,山里的野花也不甘寂寞,纷纷从冰雪岩石的缝隙里挤了出来,一时间百花竞放,争奇斗艳。
冬天,正是青冥山中最美丽的季节。
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孩在一片雪花中尽情的奔跑着。她的面容娇媚,身材丰腴,流转的曲线伴随着纱裙的飞舞,比起这山中的美景也毫不逊色。她也有一个和外表一样美的名字,秋月。
“等,等等我。”一个年轻的男孩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上来,他的衣着破旧,外表看上去非常寒酸。一张英俊的脸上却充满了生气,似乎一点也不以自己贫苦的出身为意,漫天盖地白茫茫的大雪中,他只是拼命的奔跑着,追逐着面前女孩美丽而优雅的足迹。
“嘻嘻,来追我呀。”秋月笑着,拖着几乎要垂到地上的长裙,跳跃着又向前方跑去,身后追着的男孩显然缺少雪地行走的经验,每踏上一步脚都深深的陷进雪里,不一会儿就被女孩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你呀,真是没用,就这样还想让我嫁给你呢。”
眨眼之间,男孩摔倒在地上,双手拖着纱裙的美丽女孩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这不是从没有走过吗,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村长的女儿,我只有一身力气可使……”
“哈,逗你的你还当真了。真是傻的可爱。”
男孩愣了一下,忽然发现女孩柔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不管现在怎样,以后总是有改变的一天,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女孩的脸被冷风冻的红扑扑的,男孩掌心里却如同握着一个太阳。他感动的抬起了头,深情款款的看着女孩的眼睛。
“不过,你今天要是捉不到我的话,指不定我会改主意的哦!”男孩一个疏忽瞬间,女孩已经嘻笑着猛的从他的手里把手抽走,又一次蹦蹦跳跳的朝前跑去。男孩的脸又是无奈,又是惊喜,赶忙大叫一声,从雪里挣出了腿。
“我是不会让你跑掉的。”
大声的呼喊随风飘过,空旷的雪原上,慢慢留下了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两个相依偎着的足迹。
“男孩的名字叫做阿铭,是从小就住在我们家里的一个孤儿,从他懂事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父亲似乎可怜他的身世才让他在家里做了仆人。他却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女孩。”
秋月很喜欢这个男孩,那时候阿夜刚刚二十出头,浑身上下有着一股蛮牛般的劲儿,人虽然寡言少语,却心地善良,很受村里人的欢迎。秋月是秦家唯一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两个人很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恋人。
“很快的,2003年的初春,他们的关系被父亲发现了……”
秦三的阴沉幽暗的房间里,阿铭深深的低着头,不敢看面前这个一手把他养大,给了他一切的老爷。
“我听说,最近你和秋月走的很近。”
“是我主动接近她的,不关她的事。”阿铭咬着牙说。
秦三冷笑了一声,满脸的皱纹渐渐散开,“你应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阿铭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惩罚她。”
秦三却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女儿,你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她这么不注意规矩,我只好先关她一段时间的禁闭。”
阿铭心疼的几乎要跪了下来,他知道秦三说的关禁闭指的是什么,那是在秦家院子中间的一间小黑屋里,没吃没喝没有光线暗无天日的关上很长一段时间。是秦家用来惩罚不听话的下人的地方。他也在里面待过,知道那里的恐怖。
“老爷,我求您了,不要让秋月去黑屋里,这不怪她,全是我的错,您要惩罚就惩罚我……”
秦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完全不为所动。
“你吗?你会另有安排的。”
话语间刺骨的寒冷瞬间刺穿了阿铭的骨头,秦三那不可抗拒的威慑下,他的腿不禁一软,毫无力气的跪在了地上。
“一天后,秋月就被关进了那间青冥村最恐怖的房间里,没有人给她送吃的,也没有人试着替她求情,我们都知道,替房间里的人求情,只会引来父亲更加冷酷的惩罚。秋月从黑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脸色惨白,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可就是这样,她出来的第一句话还是:阿铭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秦老爷要对自己的女儿这样。”路璇感慨的说。
春梅摇头,脸上掠过一丝落寞,“对父亲来说,我们这些子女没有一个是亲近的,一直以来他就用铁腕统治着村子,任何人犯错,都逃脱不了他残酷的惩罚。”
秋月从小黑屋里被放出来的时候,阿铭已经被派到了村子里最危险的地方——死人谷附近做采药工作了,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因为跌进那里深达百米的悬崖而丧生,即使阿铭是村子里最能干的小伙子,也经历了好几次危险。
秋月从黑屋子里出来整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调养好了身体。这段时间她被软禁了起来,完全断绝了遇外界的联系,很久以来秋月在家里一直都不讨父亲的喜欢,总是安排她干最重的家务活,也或许因为这样才养成了她那叛逆的脾气。她想要逃出去去找阿铭的心,或者从来就没有变过。
“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阿铭,你知道他在哪里,就这一次,做妹妹的求你了。”
无论秋月如何努力的哀求,春梅还是摇着头拒绝了。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更加不敢违逆父亲的命令。
“还是不可以吗……”秋月的脸上挂着泪水,从春梅的房间走了出去。“姐姐,别担心,我知道你的苦处,我不怪你……”
春梅望着被思念折磨的秋月,欲言又止。
“春梅姐姐,你就帮秋月姐姐一次吧。我和秋月姐姐一起求你了。”
说话的人是冬青,只有十二岁的男孩站在门口,脸上写着坚定。看见冬青,春梅犹豫了,这个家里只有他是她最心疼的弟弟,尽管她知道秋月和冬青的关系更好,她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沉默了一会儿,春梅咬牙点了点头。
月亮偷偷爬上山岭的时候,春梅带着秋月和冬青跋山涉水,找到了死人谷边阿铭的营地。阿铭已经在营地里干了几个月了,幸好除了有一点擦伤之外,并没有大碍。
“阿铭。”见到久未见面的恋人,秋月哭叫着扑了过去。阿铭又惊又喜的看着怀里的女孩,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春梅和冬青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她有些后悔自己干的这些事情。偷偷带秋月出来,不仅可能毁掉自己在父亲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长女地位,还可能毁了他们两个人。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又有些羡慕,她活了这许多年,从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爱过。
冬青就站在他的身边,一双棕色的眼睛里沉寂好像一片深海,春梅偷偷的看他的侧脸,蓦地感觉到了一阵寒气从他的心里涌出,弥漫……
27
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春梅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被父亲知道的。阿铭工作的地点只有她和家里负责管事的少数几个人知道,不是她的话,就一定有人把消息偷偷告诉给了父亲。
秋月和阿铭再一次被隔离了起来。这次秋月没有被关黑屋,而是被软禁在了屋子里。阿铭则被安排到了另一个更远的药区去干活,这一次秋月即使有人带路,也很难找到阿铭的营地了。
又过了一个月,冬青忽然敲开了春梅房间的门。
“姐姐,有件事情求你。”
一进门,冬青就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春梅了解他,他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有些冷漠,任何事情都不藏在心里的孩子。
可这一次冬青说的话却让他震惊了,冬青带来的是阿铭和秋月的计划。他们打算从村子里私奔,永远离开这儿,去寻找他们自己的生活。
“这不可能。”春梅本能的摇着头,她虽然已经代替父亲掌管着村里的大小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秋月姐姐说,如果你能帮助他们,他们会感激你一辈子,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再加上一个我也没关系。”
春梅看着冬青,犹豫着答应了,她甚至有点儿嫉妒秋月,竟然能让小冬青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只是这个计划实在太危险,他们必须想好每一个步骤。
负责管理村里大部分产业的春梅是秋月和阿铭能否从村子里逃出去的关键。为了能够帮二人离开村子,春梅把阿铭的工作时间改成了深夜,并在通往村外唯一的一条路上做好了准备。只要她给秋月送饭的时候“不注意”没有关上房门,秋月就可以偷偷的溜出房间与阿铭会合。
夜深了,送完最后一餐饭的春梅已经离开,秋月悄悄的打开了房间的门,顺着春梅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路线往屋外跑去。
一路都很顺利,她甚至没有碰到一个人。这些大概都是春梅安排好的。秋月在心里感激着这个姐姐,尽管因为春梅一直站在父亲一边,平日里她和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并不亲近,关键时刻,她却帮了她一个大忙。
自己离开这里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报答她的恩情了,不知道她还要为这一个疏忽遭受父亲多少的折磨……
她不再想下去,而是一股脑的往村口跑着,春梅和冬青费劲心思为他们安排好的逃跑计划,可不能在她手上半途而废。
她到了村口,放下工作的阿铭果然早早的在哪儿等着她。
“阿铭。”长时间不见,她无法掩饰心里的激动,一下投入了男人的怀里。
“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