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被面汤呛着了,咳嗽得昏天黑地。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秦思伟递给我一张餐巾纸:“你说你吧,有时候特强势,深沉得像冰山,有时候呢又跟小孩儿似的。够不够吃啊?”
“够了。”我把保温桶里的面条一扫而光,才想起来他手里的案子还没了解:“程立新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不过还在重症监查室,短时间内我还不能问讯。”
“那林静……已经四天了,还有希望吗?”
“渺茫,昨天收集了不少物证,但是现在鉴定结果还没出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想靠人证是不行了。你想想,陈宇死了,要等程立新恢复状态至少也要以两个月,所以只能希望在物证上能有点突破了。”
“哦……对了,李蓉蓉,她怎么样了。”
“情绪已经稳定了,我来之前刚跟她简单的谈过。她说她现在后悔死了,不该一时冲动在茶杯里投毒,更不该打伤你。她要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嗨,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什么。”
“知道你虚怀若谷。呵呵,其实,她也就是一念之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本来挺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毁了。”
“因爱生恨往往就是这样。如果我的丈夫或者情人胆敢背叛我的话,也许我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
“这个你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他把手按在胸前,煞有介事地说。
“自作多情,谁稀罕你发誓啊。”我瞪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李蓉蓉要杀程立新,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他和林静的事情。现在程立新不能开口,也许能从她身上挖出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嗯,这个我知道。你就好好养着吧。”
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也就不想多嘴了。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匆匆办了出院手续跑回了家。本来我只是皮外伤,成天被医生护士检查来检查去的实在没什么意义,再说咖啡吧的生意也不能让我放心。
这几天,秦思伟都没有露面,除了早上打电话问我有按时换药,晚上发信息提醒我早点睡觉。问他在忙什么,他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一句:还是林静的案子。看起来,这件事情还挺棘手的,我不免有些担心。秦思伟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对于任何一条线索,哪怕微不足道,他也会奋力追查到底,但是正是这种执着,有时候会让他只顾着一棵树而忘记了整个森林。不过很快,事实就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4月24号,是个星期天,傍晚时分,我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秦思伟突然来了。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是非常高兴,一手拎着一个超市发的超大号塑料袋,一进门就直奔厨房。
“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东西,冰箱里的菜都蔫了。”他一边把变质的食物扔进垃圾桶,一边把新鲜的蔬菜、鸡蛋和肉放进冰箱。
“左手一用力伤口还会疼。一只手也没法做饭嘛。”我靠在门边看着他忙活:“我这几天都是叫得外卖,吃得我现在看见盒饭就恶心。”
“外卖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好吃呢?没关系,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扇贝,一会儿给你露一手——豉汁扇贝,怎么样?还有从顺义弄回来的土鸡蛋,蒸蛋羹特别香。”
“真的假的啊。我说今天太阳从北边出来啦?你居然主动下厨房。不用查案子了?”
“基本上告一段落了。”秦思伟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有无限的轻松:“已经找到林静了。”
“真的?在哪里?”
“一家废弃的造纸厂。正如你所料,已经死了好几天,挺惨的。目前为止,一切都比较明朗了,但是因为程立新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接受讯问,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结案。”
“可是,你们能确定凶手就是程立新吗?我是说……这个案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乱。反正不踏实。”
“确实,很多证据还需要进一步的落实。不过林静的死程立新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尸体的?”秦思伟告诉我,那一天他搜查程立新的卧室,在墙角找到了一双安踏旅游鞋,鞋看起来还很新,但是鞋帮上沾着很多灰黄色的粉尘很是可疑。
化验的结果,那些黄色的东西是一种叫二苯乙烯三嗪的化合物,俗称VBL增白剂,是专门用来给纸张和一些纺织品增白增亮用的一种工业添加剂。程立新是经营酒吧的,和这种东西应该是八杆子也搭不上关系,那么,他的鞋上的增白剂是在什么地方沾上的?会不会和林静的失踪案有关系呢?
“你可不知道,我的腿都快跑断了。”秦思伟苦笑着:“北京周边有那么多家纺织厂、造纸厂……哎,我当时拿到清单的时候还真有点犯晕,一家一家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幸好李蓉蓉给我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说得没错,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程立新和林静。据李蓉蓉回忆,在林静失踪的前几天,她听到程立新和林静通电话的时候提到过顺义,还说过什么吉祥,但是没听清楚。”
“吉祥?是地名还是……”
“是地名。顺义县有一个吉祥庄,在后沙裕镇往南,临近101国道。而且,吉祥庄附近曾经有过几家小型造纸厂,但是近几年县政府为了保护环境和水源,已经下令停止这些小厂的生产活动。时间一长,厂房都荒芜了,如果我想杀人抛尸,也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你杀人?呵呵,你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不过就算程立新到过现场,你也不能说他就是凶手吧。”
“林静的颈部有很明显的淤血,是被人用手卡住脖子造成的。但是真正的致命伤是胸前的刀伤,深入心脏,当场毙命。那把刀就遗留在现场,上面有一个程立新右手的掌纹,清晰可辩。现在让我不解的是他的动机,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他是林静的同谋,为什么不等拿到钱再对她下手呢?”
“这个嘛……你还是等程立新醒过来去问他好了。反正他现在也是你的笼中鸟,飞不了。”
“你肯定有什么想法对不对?跟我说说嘛。”
“我想……我饿了,赶快作饭吃吧。”
今天是几号了?程立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四周的白墙。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他已经完全糊涂了。记忆中唯一清晰的是迎面飞驰过来的卡车,还有剧烈的疼痛、眩晕……医生说,他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不过,经历了这场灾难,程立新反而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了,很久以来心理的种种不安、彷徨、忧虑都被坦然所代替。这些天,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生活,想到创业的快乐和艰辛,想到林静、陈宇、蓉蓉……还有一些自己内心始终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古人说,死去原知万事空,看来是很有道理的。死过一次之后才明白,曾经斤斤计较、处心积虑的很多事情,原本是不值得的。
门开了,穿着笔挺警服的秦思伟走到床边,低声问:“听医生说,你想和我谈谈?”
“是的。”程立新轻轻点了点头:“您坐吧。关于林静的事情……”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茶艺馆里的情景。
忆江南茶道,无论从门面还是内部装潢来看都算不上高档,而且地处僻静小街,生意一向是门可罗雀。但是林静似乎特别偏爱这里,也许是因为真的很清静。记得那是3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茶馆的雅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这么说……你是打算守着那个不赚钱的酒吧过一辈子?”林静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尖刻。
“我……”程立新感觉很别扭:“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我是说,我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人往高出走,水往低处流。有了一百万,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辈子,我还可以帮你开一家更大、更体面的酒吧。你又何必那么死心眼。”
“不是我死心眼,这……我,我真的没办法帮你。”
“你必须帮我!”林静把必须两个字说得很重,眼睛里闪出一丝程立新从来没见过的狰狞:“要不然,我就把那件事告诉警察!”
“那件事……”程立新有点慌了,他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林静居然会这样威胁他。
“我想你不会这么健忘吧?两年前……”林静看出了他的窘迫,进而步步紧逼:“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只要你帮我完成心愿,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说,真要说出去,你也摆脱不了关系。”程立新咬牙切齿地说,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底气不足。
“过去了?据我所知,法律规定的诉讼的时效是20年哦。你说得没错,我也有份,不过不要紧,要坐牢大家一起坐,挺好的。”
“你……”程立新一时语塞,只觉得头脑里乱作一团,胸口闷得想吐。
林静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准备。她喝了一口茶,脸上又换上了淑女的微笑:“立新,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皆大欢喜不好吗?”
程立新沉默了。时至今日,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仍然觉得毛骨悚然,林静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把钢刀插在他的心口上,痛不欲生。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担惊受怕呢?”秦思伟听了他的讲述,忍不住追问:“两年前,你和林静究竟作了什么?”
“两年前……”程立新叹了口气:“那是一件让我良心至今不安的事情,也许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摆脱它的阴影。”
两年前,非典风波刚刚平息下来,人们纷纷扔掉口罩,跑出来享受久违的阳光、空气和轻松心情。但是,程立新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停业两个月对他这样的小商人而言,根本就是灭顶之灾。房租水电需要钱、重新进货开张需要钱……可是让他从什么地方弄那么多钱?有些朋友劝他,算了吧,把店面转手出去,再找份稳定的工作吧。因为就算是生意好的时候,这酒吧也赚不了几个钱。程立新不甘心,开酒吧是自己多年的理想,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他还设想过要翻新店面、推出新的特色饮料……可是,没有资金,什么设想都只能是梦想、空想,甚至是妄想。
林静从她父母那里借来了两万块钱,但是无论他们怎么精打细算,还是有一万多的缺口。犹豫再三,程立新决定卖掉自己唯一值钱的财产——摩托车。那辆车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母亲给他买的。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伤感。
决定卖车的那天晚上,他和林静瓜分了店里的一瓶白兰地。午夜时分,借着酒劲,他们骑着马上就不属于自己的车子,在郊外的公路上呼啸而行,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突然,迎面袭来的一束强光晃得程立新睁不开双眼,他本能地把车拐向一边,顿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耳边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和金属撞击声。
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程立新爬了起来,幸好摩托车是倒在路边的草地上,他和林静两个都只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车子也没有损坏。不过经过这么一摔,酒是醒了,这才想起来刚才差点和自己相撞的应该是辆汽车。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爬上公路,看到一辆轿车横在路边的大树旁,车的前面都撞瘪了,方向盘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