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一直盘膝坐在榻上!
青衣人标枪也似直立扁舟!
无肠君又怎会是那青衣人?
沈胜衣的面色在变动。
怪不得不了听说就笑,笑得那么的神秘!
沈胜衣的肺腑在抽搐,一声呻吟:“你的双脚……”
“我的双脚已断!”无肠君大笑,“燕云十六寇,横江一窝蜂,青城三把刀,联手伏击我于杀虎口,硬要以六十四条人命,换我颈上一颗头颅,我只用双脚就接下了这一宗交易,你说值不值,算不算吃亏!”
沈胜衣苦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不到一年!”无肠君的笑声更响亮,更狂放!
还不到一年,记忆正犹新。
无肠君恍惚又回到了当日杀虎口!
怒雪、狂风!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喝!”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突起,无肠君双剑齐飞!
啸声雷霆,剑光电闪!
灯光一时也似要为之黯淡!
本来只像是怒狮,这下子简直变成一只发疯的老虎!
沈胜衣不其然双眉打结。
剑光啸声一下子忽又停下。
“痛快,痛快,痛快!”无肠君笑声亦绝,噬血一样的眼瞳猛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苦笑,—抱拳。“抱歉……”
“抱歉什么?”
“我看来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找我来的?”
“不……”
“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你又怎知道找的不是我?”
“我要找的人双脚未断。”
“我的双手也还在!”
沈胜衣只有苦笑,目光左右一闪,竟似要开溜了。
无肠君也竟似看出沈胜衣的意图,猛一声暴喝:“来人哪!”
两旁十个青衣少年应声一齐抢前!
“关大门,设剑阵!”
靠门的两个青衣少年立时身形斜起!
其余八个青衣少年同一时亦身形展动,左右交错,当门七尺雁行成阵,却留下两个空位!
轰的大门重重地闭上!
两个青衣少年连随抽身,正好补上雁阵的两个空缺!剑阵立成!
“未得我许可,任何人不得擅离半步!”无肠君再声吩咐,“谁若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厅堂之中只有沈胜衣一个外人,无肠君这番说话分明就是针对沈胜衣而发。
十个青衣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到沈胜衣身上!
沈胜衣只有苦笑。
“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当我无肠君是什么人,你以为这无肠门是什么地方?”无肠君笑声又作。
沈胜衣长叹。“这只是误会……”
“就算是误会,如今说来,未免太迟了!”
沈胜衣还有什么好说。
无肠君的说话可就多了。“一怒杀龙手祖惊虹名动江湖,我早就想找他一见高下,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风闻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与他战成平手,怎也差不到哪里去,找不到祖惊虹,找你岂非也是一样,难得你送上门来,我怎肯错过,我怎能错过!”
“我……”
“你什么?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语声甫落,狂啸划空而起,无肠君人亦凌空,双手一分一合,左右两剑就彷如螃蟹的双钳,斜剪而下!
这两剑之迅急、凌厉竟似还在高欢、不了两人之上!
这两剑之刁、之狠,更是出入意表!
无肠君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苦笑摇头,剑电闪出鞘,又闪电退后!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当然不会接这出人意表的两剑!
他的身形居然比无肠君的剑势还快!
无肠君双剑走空,双手连随互拍,交错的双剑立时相撞在一起,猛一分,脱手,飞击沈胜衣,人借势凌宰一个翻滚,寒光一闪,又是双剑在手!
剑在手又脱手!
无肠君凌空又一个翻滚!
寒光再闪,两剑再出鞘,再飞击!
无肠君第三个翻滚!
第七第八剑同时出鞘,分握左右!
这一次,剑不再脱手,人剑竟合而为一,射向沈胜衣!
他胸前十剑果然不是用来装饰的!
也亏他一下子竟能用上这许多把剑!
这连环八剑虽则不是同时而来,剑与剑之间可也没有让人喘息的余地!
沈胜衣才震飞第一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已来!
才让开第三第四剑,第五第六剑又到,总算他眼明手快,剑走偏锋,剑尖弹飞第五剑,剑柄同时将第六剑撞跌地上!
也几乎同时,人剑已破空飞至!
第七第八剑更急,更刁,更狠!
剑到,人到,剑取上盘,无肠君半身一曲,一双断脚向沈胜衣的腰腹踢到!
骤眼看来,他变动的身形简直就像是螃蟹一样!
无肠君不愧是无肠君!
沈胜衣又何尝不愧是沈胜衣!
呛啷啷一连串金铁交击声响,寒光暴闪,三剑齐飞半空!
沈胜衣居然硬接下了无肠君的第七第八剑!
这三剑交击之威当真是惊天动地!
两人的身形立时震开!
无肠君的双脚连随亦够不上位置,左脚踢空,右脚勉强踢在沈胜衣左腰之上!
这一脚自必然难以发挥全部的威力。
沈胜衣只是身形一晃,右掌一挥,反拍在无肠君腿旁!
他不错右不如左,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这一掌击中,无肠君下落的身形又飞起!
好一个无肠君,半空中又一个翻滚,卸去掌力,就势斜泻而下,竟然恰好坐回榻上,那双手一翻,第九第十剑出鞘!
这两支剑一尺还不到,剑鞘看来一样,剑身原来比其余八剑更短!
沈胜衣一点也不比无肠君稍慢,右掌挥出,左手半空一抓,只一抓就抓住了震飞的长剑,腰一拧,身形就窜向榻前,无肠君人才坐落,剑才在手,沈胜衣身形已到,剑已指着无肠君胸膛!
还是沈胜衣快!
剑并未刺出!
剑若是刺出,似乎不难穿入无肠君的胸膛!
无肠君居然面不改容。
“好,你竟能败我于剑下!”他居然还能够大笑出声,“但我先前八剑只不过仅及昔日八成威力,我双脚若是未断,你要接下我这八剑,只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沈胜衣只有点头。
无肠君目光一转,落在左右手第九第十剑之上。“我这两剑,本来用脚施展,我双脚若是还在,方才一着定能伤你于剑下!”
沈胜衣也承认这是事实。
“我也只是仅能伤你于剑下!”无肠君一声长叹,“即使这一剑我能将你重创,凭你的功力,你仍有反击之能,凭你的剑术,我还是非败不可!”
沈胜衣没有话说。
无肠君目光再转,投向指着胸膛的一剑。“我既然已败,你既然已胜,你这一剑为什么还不出手?”
“早说过,这只是误会,你我并无仇怨……”
“但无论如何,你我胜败已分!”
“你未败,我未胜!”
“我已败,你已胜!”
无肠君又笑,狂笑,“胜则荣,败则辱,无肠君门中人宁死不辱!”
笑声未绝,语声未散,无肠君双手暴翻,第九第十两剑突然反刺入自己的左右肋下!
噗噗的两剑齐柄没入!
笑声语声散绝!
无肠君双手一松,仰倒在榻上!
没有血,血还来不及流出!
无肠君这第九第十两剑并不慢!
胜则荣,败则辱,宁死不辱。
胜败在他来说竟比生死还要紧。
有生以来他难道还没有遭遇过挫折?遭遇过失败?否则他又怎么能活到如今?
失败果真是一种耻辱?
失败只能当作是一种教训。
对于那些有自信心而不介意暂时成败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怀着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别人放手自己依然坚持,别人后退,自己依然前冲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每次跌倒,每次坠地,立即就能站起,跳起的人,没有所谓失败。
人生的光荣,的确不在于永不失败,而在于能够屡仆屡起。
没有失败,也根本就没有成功。
无肠君以前的成功,以前的声名,谁又敢说不是从失败中吸取经验,一点一滴地积聚得来?
只是一个人,一旦成名就很少人敢会去追究他过去的失败,日子久了,不难自己都忘掉。
人本来就善忘。
失败对于一个寂寂无名的人来说,无疑算不得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对于一个已有名,已成功的人来说,却不能不算是一种重大的打击。
名誉岂非正就是人的第二生命?
无肠君又怎能忍受这第二生命丧失的苦痛,更何况他已不再年青,他的气力已在衰退!
他双脚已断,他已难复当年雄风!
这一跌,他势必不能再起!
这一败,他势必饮恨终生!
他的自信又怎能不动摇?
他的意志又怎能不崩溃?
一个人不怕失望,只怕绝望!
无肠君已绝望!
这种复杂的心情又有谁能了解?
沈胜衣?沈胜衣也不能!
他若能一定来得及制止。
他并未来得及制止。
这下子不由得他怔住在当场。
但连随他又惊醒!
十剑一同出鞘的声势实在惊人!
十人一齐惊呼怒叱的声音,更是非同小可!
他目光才转,就看见当门雁行成阵的十个青衣少年血红着眼睛,咆哮着握剑掩杀前来!
这十个青衣少年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惊怒之下,阵势竟然未乱,左手一引剑诀,身形急上,两翼先飞,左右弧形交剪!
这哪里还像是雁阵的两翼,分明就是螃蟹的双钳!
沈胜衣正在双钳当中!
双钳开始收缩!
沈胜衣握紧的左手冷汗湿透!
“不是怕这双钳;只是不愿再杀无辜。
“退下!”他冲口一声轻叱!
十个青衣少年回以一连串的冷笑,不退反进!
双钳更近!
沈胜衣似乎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眼角一阵跳动,剑出鞘—寸,两寸,三寸!
“住手!”一声暴喝突然在一扇屏风后面响起!
寒芒一闪,屏风嗤的中分,左右跌下,一个淡青衣衫的少年当中大踏步而出。
这少年年纪更轻,二十岁也不到,剑眉星目,直鼻方口,胸前十口剑交搭斜挂,四剑已出鞘。出鞘的四剑,两剑在手,两剑却是镶在他的腹底,踩在他的脚下!
他人才现身,沈胜衣也就感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不成是你?
沈胜衣心念一动!
十三杀手七年前就已成名江湖!
七年前这少年还只是一个孩子!
沈胜衣心念再动,不由得一声轻叹。
十个青衣少年,却一声惊呼道:“公子!”
“我都看到了!”公子一挥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
十个青衣少年在犹疑。
“退下!”公子再一声,声如霹雳!
十个青衣少年在霹雳声中慌忙退开去。
公子目光一转,落在沈胜衣身上。
一股寒意连随袭上沈胜衣的心头!
这公子的一双眼睛简直就不像是人的眼睛!
人的眼睛是有变化,有感情的,是喜,是悲,是冷酷,抑或是温柔,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得出来。
这公子的眼睛根本没有变化,完全没有感情!
这公子的一颗心只怕也是一样,否则,又怎会只在屏风后面观望,直到如今才现身?
公子忽的一牵唇冷笑。
只是嘴唇在笑,死冷的眼瞳中连一丝笑意也没有!
“沈胜衣?”
“无肠公子?”
“好说!”
“幸会!”
“彼此!”无肠公子两手一翻,双剑入鞘,“我刚从江南回来!”
“江南想必依然万花锦绣。”
“公孙接的乱披风剑法同样绚烂!”
“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公孙接?”
“正是这一个公孙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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