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是否要和佐兵卫的三个外孙建立新关系,他也都无权干涉,所以若他想继承遗产的话,第一步就是必须除去珠世。而珠世死后,佐兵卫的三个外孙也都死亡的话,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及财产了。”
金田一耕助喘了一口气,又加强语气道:
“问题是,青沼静马究竟是什么人?他和佐兵卫先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蒙受如此庞大的恩惠?”
古馆律师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便用手帕拭去颈边的汗水,一脸若涩地点点头。
“青沼静马这个人正是佐兵卫先生晚年痛苦、伤心的根源。佐兵卫先生在遗嘱中之所以给予他这么大的优惠并非毫无道理,因为青沼静马这个人……”
古馆律师稍微停顿一下,清了清喉咙的痰,再度喃喃自语道:
“他是佐兵卫先生的私生子。”
私生子
“私生子?”
金田一耕助突然扬起眉毛。
“是的,对佐兵卫先生而言,青沼静马是他唯一的儿子。”
“但是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记载在‘犬神佐兵卫传’里呢?”
“如果书中记载了这件事,那么,对松子、竹子、梅子三位夫人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古馆律师就像在背书般,语气中没有一丝抑扬顿挫的声调。
“佐兵卫先生年过五十才头一回谈恋爱。在此之前,他虽然已有三位妾室,也分别生下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但是佐兵卫先生并不宠爱这三个妾,他只是为了生理上的需要才跟她们在一起罢了。直到他五十出头的时候,才真正爱上一个女人,这个人就是青沼菊乃。据说她原是犬神纺织工厂里的女工,年龄比松子还年轻,后来菊乃有了身孕这件事带给松、竹、梅三姐妹相当大的震撼。由于她们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所以从小姐妹之间的情感自然不是很好;不,或许我应该说‘相互仇视’来得恰当些。后来,因为菊乃的关系,三姐妹竟枪口一致对外;换句话说,菊乃怀孕一事令她们感到非常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菊乃不可以有身孕?”
古馆律师面带倦容地笑着说:
“如果菊乃生下男婴的话,佐兵卫先生一定会更加疼爱她。也就是说,如果菊乃为他生下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婴,说不定佐兵卫先生会正式迎娶她进犬神家的大门,而且犬神家的所有财产也将留给这个孩子。”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战栗,用力点点头。
“因此,这三个人团结起来欺负菊乃,还用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猛烈攻击她。菊乃渐渐开始担心,如果就这样任凭她们欺负,自己过不了多久恐伯就会死在她们手里了,因此她逃离佐兵卫先生的身边,而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但是菊乃逃走之后,姐妹三人才知道她们父亲早在菊乃离开之前,便把斧、琴、菊三种传家之宝给了菊乃。”
“啊!对了!斧、琴、菊究竞是什么东西啊?”
“这件事我稍后再告诉你,反正当时佐兵卫先生已把这些给了菊乃,若是她生下男婴的话,就可名正言顺地继承佐兵卫先生的一切,因此姐妹三人便非常担心害怕。她们后来找到菊乃的藏身之处,而且还逼迫仍在做月子的菊乃写下自己所生的这个孩子并非佐兵卫先生亲骨肉的切结书,同时也夺回斧、琴、菊三种传家之宝。佐兵卫先生晚年之所以对松、竹、梅三姐妹相当冷淡,其实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
金田一耕助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松子、竹子、梅于坏心眼的长相,这几个女人让他一想到就不禁头皮发麻。
“原来如此,那么菊乃母子后来怎么样了呢?”
“当时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加诸在她身上的威胁迫害,相信是她这辈子最可怕的梦魇。她们除了逼迫她写下那封切结书之外,说不定还做出很多危害到她生命安全的暴行,所以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青沼静马远走他乡,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对母子的下落。如果静马还在人间,应该和佐清同年,也就是二十九岁。”
古馆律师说到这儿,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股不祥的念头就像一朵乌云笼罩在金田一耕助的心头。
(难道佐失卫先生的遗嘱一开始就蕴藏着某种可怕的目的吗?
佐兵卫先生是否为了让松子、竹子、梅子姐妹发生浴血纠葛,所以才故意留下如此诡异的遗嘱呢?)
金田一耕助静心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拿出纸笔,写出以下的人物关系表。
各位读者,以上所述仅是发生在犬神家一宗骇人、离奇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开端。
现在这场血腥悲剧的第一幕就在此落幕了。
第四章 传家之宝
暗潮汹涌
犬神佐兵卫这份诡异的遗嘱,对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媒体来说,的确是个非常具煽动性的题材。
透过各大通讯社的报导,犬神佐兵卫的遗嘱内容以及犬神家急夺遗产的情况,都在一夕之间成了全国性的新闻话题。
虽然一流的新闻从业员并不喜欢报导这类属于个人隐私的事情,但是二、三流的记者可就逮着机会,大肆报导一番了。
因此,犬神家的继承问题不仅当地居民深感兴趣,甚至还扩大成全国性的话题,就连野野宫珠世将会选择谁当她的丈夫,也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甚至有人还以此作为睹注。
总之,这件事已经成为全国的焦点新闻,可是位于那须湖畔的犬神老家却沉静得叫人窒息。
竹子、梅子两家虽然还滞留在此,但和松子母子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他们全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互相揣测对方的心意。
现在犬神老家正刮起四个彼此利害纠葛的台风;这其中包括松子、竹子、梅子三家、以及野野宫珠世。
在这种场合下,珠世的立场较令人同情。虽然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彼此憎恨着对方,不过他们憎恨珠世的心态倒是一致的。
尽管如此,他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人将仇恨写在脸上。相反的,他们都千方百计向珠世大献殷勤。
而佐武和佐智大概也受到双亲的教唆,这阵子两人每天都来珠世那儿嘘寒问暖一番。桀傲不驯的佐武一开始便信心十足的样子,而轻浮、略有小聪明的佐智则总是绕着珠世打转,阿谀、奉承、谄媚、巴结……等招数无一不派上用场。
不过珠世这女孩也不简单,她不难感受到自己此时已成为犬神一家仇恨、诅咒的对象,但却一点也不胆怯;不论趾高气昂、信心十足的佐武也好,还是轻浮、毛躁的佐智亦罢,她都以平常心对待他们。
每当她邀请他们来自己房间的时候,总不忘叫猿藏在隔壁房间待命。
珠世甚至对那个戴面具的佐清也不排斥;由于佐清从不曾来拜访她,因此她便经常到佐清那儿串门子。
而且,这两个人会面的情况是十分怪异。珠世去拜访佐清的时候,总不忘带着猿藏同行;佐清和珠世见面时,松子也总是陪在身边。正因他们总在松子和猿藏的陪同下见面,所以两入之间的谈话也经常中断。
戴着面具的佐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容貌丑陋的缘故,几乎从不开口说话,所以两人会面都是珠世在发言。但是当她的谈话涉及佐清的过去时,松子就会代为回答,并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此外,珠世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却还能平安无事,完全是因为猿藏的缘故,否则佐武、佐智早就诉诸暴力,将珠世占为已有了。
大家都知道,要是佐武、佐智胆敢对珠世施加暴行,这个丑陋的巨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扭断他们两人的脖子。
古馆律师也曾跟金田一耕助说明猿藏这号人物的事。
“猿藏真正的名字并不叫猿藏,大家之所以唤他猿藏,是因为他的长相神似猿猴之故。由于从小大家就叫他猿藏、猿猴,到现在,连我都忘记他真实的名字了。
猿藏从小就是孤儿,珠世的母亲祝子因为同情他的遭遇而收养他,让他和珠世一块儿成长,所以当珠世双亲去世,佐兵卫先生把珠世带回家照顾的时候,猿藏也跟着珠世一起来到犬神家。他对珠世的忠诚度绝不容人怀疑,不管珠世说什么他都会听,就算珠世叫他杀人,猿藏也会毫不考虑地杀了那个人。”
古馆律师原本只是不经意说出最后这一句话,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却楞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古馆律师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像是在相互打探对方心中的想法似的。
猿藏的来历
终于,古馆律师面露后悔的神色,干咳了一声,而金田一耕助也故意岔开话题道:
“对了!猿藏在犬神家负责栽种菊花了吗?”
“嗯,是的,你看到那些菊花了吧?虽然他的脑盘并不灵活,不过可是个栽种菊花的高手呢!这些园艺技巧都是珠世已故的父亲——那须神社的神官教授的。因为菊花跟那须神社、以及犬神家都有一段很深的渊源。唉呀!斧、琴、菊……”
“是啊!斧、琴、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嗯,没错,斧、琴、菊最初是佐兵卫先生的恩人——野野宫大贰,也就是珠世的外祖父所想出的句子,意思是“祝福”(斧、琴、菊三字的日文读音与“祝福的音很接近),他把这句话当做那须神社的嘉言,并且用黄金打造出斧、琴、菊的样式来当神器。后来佐兵卫先生创业时,大贰先生便把这句嘉言和神器一起送给佐兵卫先生;这也就是这三种神器成为犬家传家之宝的由来。”
“这些传家之宝现在在哪里?”
“由犬神奉公会保管。当珠世从佐青、佐武、佐智三人之中挑选一人为其配偶时,犬神奉公会就会把这三样传家之宝交给珠世。总之,斧、琴、菊都是—尺大小的黄金制品。”
古馆律师说到这儿时,不由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斧、琴、菊原本是野野宫大贰赠给佐兵卫先生的,所以佐兵卫先生才想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后,把这些东西还给大贰先生的子孙。就人情义理而言,这种作法的确令人钦佩,可是他又附上犬神家巨大的财产和事业,就使这件事变得复杂极了。佐兵卫先生为什么会想出这样的方法呢?”
古馆律师语重心长地说,金田一耕助则非常专注地思考这件事。
“的确如此,斧、琴、菊这三个字和那三个小型黄金制品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会意味着犬神家的继承权呢?”。
“是啊!这些东西虽然是黄金打制而成,但并不是什么无价之宝嘛!”
古馆律师不解地说着,但是日后发生的事证明了古馆律师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因为斧、琴、菊这三个字里隐藏了难以言喻的可伯含意。
日语斧、琴、菊与“祝福”一意谐音,所以在佐兵卫生前,斧、琴、菊也一直守护着犬神家;但是他去世之后,情况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日后金田一耕助回想起来,发现这句话根本意味着完全相反的意思,因为它一直诅咒着犬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