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河湾旁小村落,却是入暮时分方能热闹起来,目前唯一的小街上行人稀少,显得冷冷清清。
大太阳晒得人头昏沉,那些夜间活动猎食的江湖亡命,正躲在某些黑暗所在,睡大头觉养精蓄锐。
他吩咐船家在码头等候,跳上岸走了。
不久,另一艘快船泊在上游不远处,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在码头的一株柳树下,与这两位船夫席地而坐,话起家常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说话的内容只有他们心里明白。
推开一栋破旧小屋的大门,堂屋里站起一位面有惊容的中年汉子,敞开衣襟流里流气,看清来人怔住了。
这种贫民窟的小屋无庭无院,窄小阴暗,门内就是厅堂,简单地摆了一张方桌,几张条凳,正面是供了天地君亲师的神案,右首便是通向内间的走道,屋里的陈设简简单单,倒还整洁。
“咦!你……你找谁呀?”中年汉子讶然问。
“这里是宛小江的家吗?”踏入门限的卓天威含笑问,神情和和气气,人生得俊,笑容可掬,气概与那些江湖混混大为不同。
“是啊!你是……”
“我姓卓,你老兄是宛小江?”
“正是在下。卓见,咱们认识吗?”
“这不是认识了吗!”
“对。”宛小江镇静下来:“请坐!”
“谢谢!”
“请问卓兄,找在下有何贯干?”
卓天威在桌旁落座,啪一声,将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往桌上一放。
“皇帝不差饿兵。”他指指金锭:“特来请教宛老兄一件事。”
“晤!你的意思……”宛小江的目光,并不像饿鬼般落在黄金上,而是紧紧吸住卓天威的眼神。
“去年岁梢,有位姓齐名启瑞的老兄,绰号翻江倒海,一到苏州,便在宛老兄这儿落脚,记起了吗?”
“翻江倒海齐启瑞?”宛小江的粗眉攒得紧紧的,似在思索。半晌才说:“我……我该记起来吗?”
“该。”
“凭什么?”
“因为你一定可以记起来的。”卓天威笑笑:“宛老兄,如果记不起来,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不信!”宛小江撇撇嘴:“卓老兄,我告诉你,我很少在家,而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我宛小江为人四海,知道江湖禁忌,探问别人的来路和隐私就是禁忌,所以,往来的人我从来不多嘴,人家也不会抖自己的底。他们来了,给些银子逗留个两三天时间,也许五六天也说不定,谁也懒得盘根究底。他们走了,谁也不会追究他们去了何处。卓老兄,你以为我会记起半年前的某一个人吗?你是走错地方了。”
“在下没走错地方,因为你一定记得翻江倒海这个人,是不是?”
“不是。正相反,我记不起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长得是圆是扁。卓老兄,你找不知道翻江倒海的人谈翻江倒海,不啻对牛弹琴,至少也是浪费工夫。”
卓天威的笑容消来了,目不转瞬地盯视着坐在桌对面的宛小江,心中疑云大起。
这个小混混的胆气和谈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没有什么局面的小地棍,却像是颇有身份的一方之豪。
宛小江的大牛眼,也冷然回瞪着他,毫无惧容。
渐新地,他的眼神变了。
宛小江的眼神也在变。
卓天威眼神变得并不凌厉,但却有一种可以深入对方内心深处的奇异怪光和魔力,宛小江突然打一冷战,转头回避他的目光。
第 九 章 南宫巧遇
“看着我!”卓天威冷声叱喝道:“你和我说话,眼睛注视着别处就是不礼貌,这也是江湖禁忌,知道吗?”
“你……”宛小江惶然说,显然心虚了。
“记起来没有?”
“我……我如果知道,天……天打雷劈!”宛小江情急发起誓来了,推桌而起,神色慌张。
“在下从不信任发誓的人。”他也离座站起,把裹住的刀向对方一指:“你如果不交待清楚,你就是他的共谋犯,休怪在下得罪了。”
“快来啊……”宛小江发狂般大叫,跳到门旁,抓起门角放置着的一根齐眉棍。
门口,抢入两名门神似的巨人。
内间的走道中,也奔出两名大汉。
门外抢入的一人佩着砍山刀,一个佩鬼头刀,都是重家伙,走道抢出的人,一佩分水刺,一佩虎头钩,一轻一重。
“好小子,你跑到咱们这儿撒野来了?大爷要你生死两难。”佩砍山刀的巨人怒骂,傲然地冲进,伸出蒲扇似的大手,五手如钩,毫无顾忌地劈面便抓。
卓天威哼了一声,右手一翻,奇准地扣住抓来的大手脉门向侧引,发觉对方手上的劲道居然沉重无比,心中一动,真力骤增,同时伸脚一拨,拨中对方的右腿外侧。
他身材高,但仍比对方矮一个头。
两人相搏,有如小鬼博金刚。
巨人立脚不牢,身形向左方飞撞,砰一声大震,左肩撞在墙壁上,似乎整座房屋也跟着摇晃。
佩鬼头刀的巨人晚到了一步,铁拳刚好攻出,却失去了目标,卓天威的身形已移了位。
“噗……”卓夫威打击之快,捷逾闪电,一记反掌努在一拳落空的巨人右耳门上。
“喂……”巨人开始扭转,开始打旋,开始拔刀,也开始摔倒,手离开了刀柄,刀未能拔出,在地上扭动,像喉管尚未割断的老公鸭。
几乎在同一刹那,两位从内间奔出的大汉,刚将分水刺和虎头钩拔出一半,快速可怖的打击已经光临,重掌着肉声暴起,人影接触快速绝伦。
“啊……”倒了一个,是被齐眉棍误中左肩颈击伤的。
另一个没发出任何声音,仰面便倒,倒了便爬不起来了,失去知觉像个死人。
一棍劈出的宛小江连人影也没分辨清楚,却误把同伴敲倒了,棍反弹而起,还来不及收招,脖子便抢先被卓天威扣住了,失去应变能力。
卓天威将宛小江反压在地上,裹着布的刀连敲两记,左右肩关节被敲松了,双手便失去了用劲能力。
“你如果不吐实,在下要拆散你的每一根骨头。”卓天威凶狠地说,扣喉的劲道略减:“你犯不着替姓齐的挡灾。说!”
一照面间,四个插手的人全倒了。
两个失去了知觉,一个晕头转向仍在地上挣扎难起,一个按着撞墙撞裂了的肩骨不住地叫痛。
宛小江不是糊涂蛋,知道大势去矣!没有指望啦!一切都完了。
“天……我的确……不知道……”宛小江发狂似地厉叫。
“天杀的!你竟说不知道。”
“我……我的确不知道……”
门外跨入一个英伟的青袍中年人,疾趋桌旁。
卓天威背向着门外,超人的听觉发现有人接近,不加思索地放掉宛小江。大旅身伸手擒人,五指疾扣青袍人的左肩锁骨要制肩井,捷逾电闪。
青袍人一惊,疾退八尺,从指尖前退走,危机间不容发,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卓天威一抓落空,也心中一懔,哼了一声,如影附形逼近,一掌劈出。
青袍人已无法再闪避、卓天威攻击得太快了。百忙中只好硬接,抬手以巧手拂云接下他的一招。
“噗!”双掌接触劲道相当,双方的马步皆斜移半步,掌亦分离反震。
“好!”卓天威豪情勃发,又是掌吐出。
青袍人也不甘示弱,右手亦吐。
“啪!”双掌行凶猛的接触,劲风进爆,内力行雷霆一击,双方都有意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卓天威感到手臂如受雷殛,对方的奇异掌力可怕极了,震撼力似乎沿臂直撼心脉,反震力也极为凶猛,马步一乱,连退两步。
青袍人大吃一惊,直退至门口,被门限一绊,几乎翻跌出门外,总算用千斤桩稳下了摇摇欲倒的身形,右手一阵酸寐,难以抬起来了。
“好手难寻,再接我一掌!”卓天威沉喝,冲进、伸掌、攻出。
这次,他的掌势不带有劲风,像是虚按而出似的,他用上了不轻易使用的奇异掌力向青袍人攻去。
“接不得!”门外传来急叫声。
青袍人本来要出掌封架,闻声收掌,身躯缩成一团,轻灵地飘出门外。
卓天威的无声无形掌劲到了,将抱元守一身躯放松的青袍人直送出两丈外,飘到街心翩然落地,站稳了上体却仍在摇晃。
门口出现了两个人,挡住了门口。
卓天威深深吸入一口气,全身放松恢复原状。
两个人,一个是风华端庄的中年美妇,穿了朴素的青衣裙,荆钗布裙掩不住大家闺秀的风仪。
另一个是书生打扮的南宫凤鸣姑娘,脸型一看便知与中年美妇相去不远。
“这是一种神奇的掌力!”中年美妇脸上有惊讶的神情:“哥儿,能摧山撼海吗?”
“你……你们……?”他脸一红,盯着南宫凤鸣发怔。
青袍人大踏步接近,从两女让出的空隙进入大门。
“好小子,你是这样谢我的?”中年人用手指向他不住乱点:“那天晚上在枫桥客栈,要不是我和小女抢出救应穷追那骚狐狸,你今天还能用怪异掌力对付我?”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晚击倒卖唱者的人,是这位青袍人和南宫凤鸣?
“对不起,南宫大叔!”他行礼,脸红耳赤:“那晚小可中迷香在先,没看清救应的人是谁。大叔也冒失,从小可的身后悄无声息的接近,接招的掌力劲道骇人,小可一时兴起,所以……”
“所以要用绝学教训我?”
“大叔休怪,小可衷诚道歉。小可年轻气盛,碰上劲敌便……”
“好了好了,你这小子很了不起,所练的内功劲随念发,表面阴柔,其实刚猛绝伦,已臻阴极而阳生境界,必定出于玄门。小子,那是什么怪功?”
“南宫大叔……”
“我不胜南宫。你小子不愿说?”
“很抱歉,那……大叔是……”
“把这几个家伙弄走,咱们谈谈。”青袍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动手救人:“这个假宛小江,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中年美妇和南宫凤鸣已经进来了。
不久,被弄醒的四个人与假冒的宛小江,相扶着狼狈而逃。
反客为主,四个人占据了小屋。
“我姓傅,傅华。”中年人坐在上首含笑说:“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吗?”
“哦!原来是傅前辈,武林大名鼎鼎的长春谷谷主侠驾光临,幸会幸会!”他由衷地说道:“厉魄和怨鬼在天平山,曾经说出南宫姑娘是长春谷的人。”
“晤!难怪,他们不派人挑衅,原来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不愿树敌,所以装聋作哑。”长春谷谷主苦笑了笑:“他们如果不挑衅,我们就没有藉口,师出无名,很难着手逼他们的消息了。”
“镇江血案的消息?”
“是啊!”
“小可也在查。”
“你也在查?”
“是的,大叔想知道原因吗?”
“废话!要是不想知道,为何盯你的梢,留意你的动静?你对小女说,你知道那裴翠龟是南京失窃的六十七件珍宝之一,我便决定要和你详谈了。至于这个假的宛小江,其中内情我已经查清了,你先说,我再告诉你。”
“好,我说。去年……”
他将汉阳府富户出售珍宝救灾,在南京失去该批珍宝的经过说了。
当然,他没提他的家世,也没提自己的本名卓天宏,更不提南京江南名剑客惊虹一剑庞大极庞五爷,该说的他都说了。
三人听他说完,全用奇异的眼光注视着他,似乎他是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怪物。
“你卖掉祖产一个人赔,天下间竟有你这种怪物!”长春谷主的叫声怪怪的:“珍宝又不是你丢的,你这……哥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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