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文对李云儿道:“真羡慕你找到这样贤惠的老公。”
话刚落音,江希凡做打人状,“很久没打你,皮痒是吧?”
方芬芬尝了尝,都是怪味,难怪外国人身上也有怪味,每次跟他们擦肩而过
的时候都跟这菜似的,但细细品着,也算可口。
李云儿一边疯狂往嘴里塞食物一边点头,“好吃,好吃,一辈子都想吃。”
江希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江希凡,“人家要吃一辈子呢。”
江希凡没说话,看着傻吃的李云儿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傻孩子,别噎
着,没人和你抢。”
这个时候,阿冬、刘思远、费青龙也在一个桌上吃饭,没那么讲究。刘思远
几乎不吃肉,随便做了一些面条,肉是给费青龙和阿冬准备的,蒸熟的五花肉,
放了酱油和辣椒,一共七斤,费青龙一斤,阿冬六斤,它吃熟肉吃得少,生肉吃
得多,像只小狼狗。
但今天阿冬的吃相很苦,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好像要哭出来,只是不停地
指着自己鼓鼓的肚子。刘思远放下筷子,问费青龙,“它是不是昨天晚上吃完了
一个?”
费青龙点点头。
白洁又是一个人在家吃饭,江鼎盛还是要等江希文结婚后再把公司交给他,
所以天天在外面忙碌。白洁知道李云儿邀请江希文去吃饭没有邀请自己,有些失
落了,这是我的儿子啊,生了两个,怎么一个都不在我身边,都像小时候那样多
好啊。
我们成全自己,会委屈别人;我们成全别人,就会委屈自己。
无法两全,我要杀人。
方芬芬想,要是能把香水瓶内盖打开就好了,掺点水多喷几次也还有点香气
;去问了商场香水专柜,说是限量版,已经无货,只好改用兰蔻的“奇迹”,香
水小姐说凡是喷这种香水的人都能或多或少遇见奇迹。
江希文下午回来时,走近方芬芬闻了闻,“香水改牌子了?”
“嗯。你鼻子挺灵的。”方芬芬看电视,觉得自己最近头发长得很快,才剪
了没有多长时间,马上又到肩膀,人闲着,就是如此。在家也很少和白洁聊天,
不知道说什么,虽然白洁在家的时间比较多。和江鼎盛更加少言语,只是觉得他
忙碌。方芬芬想,都那么有钱了,应该退休天天在家晒太阳才是。
“他从小就是狗鼻子。”白洁坐在沙发上冷不丁蹦出一句。
江希文陪着往沙发上一坐,顺口就喝了口白洁的咖啡,真是习惯的口味,比
星巴克的好喝N 倍,一边道:“你就喜欢揭你儿子的老底。”
“你弟说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江鼎盛难得在家待一整天,其实他很喜欢在
家,但有时候又害怕在家。当初为了白洁,自己也是义无反顾的。
爱到最后,爱到害怕,爱到恐惧,但还是爱。
“吃饭?上次我和芬芬就去了。希凡做菜有一手。”江希文道,一边用舌头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来李云儿这姑娘有好运气。”
“什么呢,连父母都还没见,就要结婚吗?”白洁抽了抽鼻子。
“我看那女孩也挺怪的,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方芬芬心一寒,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白洁怎么在背后说她的,虽然她在的时
候笑得那么和蔼热情。
纯粹的恶要行走世间很难,纯粹的善要行走世间很难,最可怕的是,披着善
的外衣的恶,所向披靡。
每个儿子在即将要属于别的女人的时候,母亲都要嫉妒,区别是细微或者强
烈。细微的,接受了现实,也就罢了;强烈的,付诸行动,遇淑女杀淑女,遇荡
妇铲荡妇。
江希文愣了一下,心竟然痛了。嘉碧琼的笑容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弯如新月
的嘴角,死的时候扭曲得那么厉害。其实那段时间白洁也很担心,担心是因为自
己反对他们的婚姻而导致嘉碧琼的死。事实上,她宁愿相信这是凶杀案,很多留
学生在国外被无缘无故地杀害,但还是有些内疚,自己再不喜欢嘉碧琼,也不会
去杀她。江希文开始是悲伤,后来反过来安慰白洁。他看到自己伤心,母亲也陪
着一起不吃饭不睡觉。当时,江希文反复地说:“妈,别伤心了,我不找女朋友
就是,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但白洁没有想到的是,江希凡在法国的女友跳楼了,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
只是在聊MSN 的时候,听江希凡开玩笑说,“个子很高,皮肤很白,脾气很好,
很爱自己。”但为何无缘无故死去,让自己又伤心了好长时间,江希凡却没有及
时赶回来安慰她,大概因为他习惯了孤独的生活。
方芬芬提醒道:“我们该陪爸妈散步了。”
“哦,好的。”江希文点点头,实际上方芬芬是个很乖的女孩子,要求不多,
身材也很好,但“奇迹”香水真的不适合她,这句话江希文没有说出口,因为他
是委婉的,什么事想得都很周到,这一点而言,江希凡却叛逆得多,如果是李云
儿身上的香水味他觉得不适合,他就会说。
“哎呀,什么东西烧糊了。”
没有什么东西烧糊,除了饭。李云儿手忙脚乱地在家做饭,特意提前两个小
时回来,江希凡下课走到美术系,顾鸿说“早回去了”。李云儿回的当然是她自
己的小家,她要给他做饭,爱上一个人的预兆之一,急切地展示自己高明或不高
明的厨艺。
可是饭真的糊了,火太大,该死的顾鸿,竟然说高压锅做饭比电饭煲香。好
了,揭开盖子,是猪八戒喜欢的食物——西游记的某集里,猪八戒喜滋滋地走到
厨房,“哇,锅巴!”。李云儿垂头丧气的,但又想,锅巴刨开里面还是可以吃
的。嗯,就凑合着这样做吧。
切菜,辣椒。李云儿有点胆战心惊,后悔待字闺中时没有狠练厨艺,后悔没
用,硬着头皮来吧,头皮硬了,手就软了,手一软,门铃一响,心一慌,在弥漫
着锅巴香气的厨房里,李云儿切下了右手中指指甲侧方圆零点五厘米的一块肉。
含在嘴里去开门,血可真多啊,当饮料喝,嘴巴都快灌满了。
江希凡皱眉,“什么东西烧糊了?”
见李云儿那瞪着眼睛的样子,又问:“你把中指放在嘴里干什么?”
顺便往厨房瞅了一眼,辣椒是青色,案板上却是滴滴血红,还有一小片肉,
上面连着一小块指甲。
“你切菜切到手了啊?”江希凡差点晕过去。
李云儿还在吮吸自己的手指,笑着点点头。江希凡走过去,把她的手从嘴里
拿出来,这一拿可不得了,手指像水管,指哪喷哪,赶紧把她的手举到头顶,拿
起桌子上的烟点燃,猛地吸了两口,由于打火机的开关调得太大,江希凡的眉毛
都快烧焦了,果然是火烧眉毛的紧急时刻。
李云儿“含血喷人”道:“没关系啦,用创可贴包一下就是。”
江希凡没理她,用烟“哧”的一烫伤口,火光熄灭,烟灰湿润,血终于不是
喷,而是缓缓地渗了,背起来就下楼,一边疯了似的念叨:“你搞什么,手给我
举高一点,高过头顶,你真不懂事啊。你这头猪啊,你想担心死我啊,不会做饭
就不要做啊,你不要死啊……”
还好,五分钟路程就有包扎的诊所,李云儿觉得也不是很痛,是很辣。她从
没听江希凡一次性说那么多话,于是趴在他背上哭了。我男朋友多关心我啊,他
还是个老师,又那么帅。受伤的中指竖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像在对全世界说“FUCK”。
李云儿是左撇子,所以受伤的是右手。江希凡说,左撇子比一般人聪明,这
样的人能够成为艺术家。
“可我只是想当你女朋友。”李云儿竖着中指在房间荡来晃去像个秋千,一
般人会被晃晕,还好江希凡不是一般人。
“我可是把你当成我老婆了。”江希凡拽她坐在身边,“这样我一辈子都不
会感觉无趣。”
李云儿要眩晕,“老婆”这两个字挺土的。
“还疼吗?以后还吃青椒炒肉吗?”江希凡拿过中指来看,能闻到一股药气,
即使是过去了两天,那些血似乎还有腥味。
“坏蛋!当然疼,火辣辣的,我也不敢回家,怕爸妈看见心疼,怕扎西嗅到
气味发狂,吃了我怎么办?”李云儿干脆横躺着,头枕着江希凡的腿,有个沙发
就是好。
“你家那条狗?”江希凡挺怕狗,大凡怕狗的人都被狗咬过。
“对啊,不过你不要害怕,它是有灵气的,你和我玩得好,它不会咬你的,
扎西是乖乖。”
“那也得你手好了再去你家。手还辣不辣?”江希凡抚摸李云儿的鼻子。
李云儿扭过头去,“哎呀,别弄我鼻子,上面有颗痘痘没看见吗?”
江希凡道:“云儿,我发现你很像小熊维尼。”
“为什么?”
“因为鼻子上的痘痘啊。”江希凡得意地笑了。
李云儿翻起来戳他的胳肢窝,江希凡逃到沙发的另一端,扑了个空的李云儿
忽然觉得非得抓住他,重心不稳,倒在地上,中指撑着,惨叫一声。
江希凡马上过来扶起,李云儿“嘿嘿”笑着升起右手的中指道:“是这只手
呢。”
你爱我,我爱你,真美好,美好得让人不忍回忆。
此时,方芬芬平静地等待不久的婚期。江希文在家时陪他说话,不在家时自
己在房间里发呆写日记看电视,也不喜欢下楼,除了吃饭。
吃饭的时候,白洁也给她夹菜。江鼎盛回来时微笑着对方芬芬说:“今天下
午碧雅园竣工,家里的人都出去剪彩,希文在那等你。”
江鼎盛知道她的来历,自己儿子竟然和工地上的农村女子在一起,说起来挺
像小说里的情节,但已经无法否认,这是事实。
白洁看了她一眼,“一起去吧,整天在家多闷,今天佣人都去。”
“我不舒服,对不起。”方芬芬低头。明知道她不会去的,还要问。
怀念起工地上的日子,每天早上起来买菜,摘菜,洗菜,炒菜;中午那些工
友们像饿狼一样敲打碗筷,无论盐多盐少都是好吃;晚上和费青龙一起,他打牌,
自己就在旁边看着,打毛衣缝缝补补,看看电视剧,偶尔也出去逛商场。他虽然
死了,可是在我心里活着,在心里活着,还是比不上在现实中活着。很多时候,
在我自己不了解自己时,人已经离开;离开也好,你却死了。
那些回忆的碎片,拼合在一起就是砂轮,打磨我坚硬的心脏,流血,流血,
一路淌一路哭泣,想回头不敢回头,怕遇见过去,怕过去遇见你,怕遇见过去的
你。
去个鬼。
江鼎盛拍拍白洁的脸,“你先换衣服,她不舒服就别让她去了,在家休息也
好。”
方芬芬感激地看了江鼎盛一眼,我们总是因为别人的理解而感动。
白洁摇摇头,对佣人道:“帮我把淡黄色的ARMANI套装拿下来。芬芬你在家
好好的,晚上我叫老胡接你一起吃饭。”
方芬芬点点头,其实白洁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来,刚来的时候有点土,后来
知道自己土,就不说话。让人恨也罢了,偏让人恨不起来,但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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