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犹如结婚后就要陪老公睡觉,想要就要。
“要不我给你煎个鸡蛋。”方芬芬觉得似乎单薄了些,人家都是交一百块的
伙食费,他交了五百。
“也好。我喜欢老一些的。”江希文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你不要那么客气。”方芬芬进了厨房,几分钟后,鸡蛋端出来。
煎鸡蛋是一门艺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芬芬恍惚了一下,舍不得回到现实中。拿着他的筷子
像握他的手,触电似的放到盆里;还有他嘴唇接触过的碗,摸起来怪怪的,碗的
边缘似乎有他的温度。
费青龙走到邓益明跟前,电话一递,“昨天半夜,你老婆打电话来找你,你
回个电话吧。”
邓益明正盯着工地,接过电话,拨号,好一会,通了。老婆的声音,“找谁
啊?”
“我老邓啊,你昨天晚上找我什么事,现在电话给青龙在用,以后我打给你
吧。”
“哦,昨天晚上小虎发烧了,喊着要和你说话。”蔡玉生的声音从来都是略
带嘶哑的。
“现在怎么样了?”邓益明最关心的就是读小学的邓虎。
“现在好了。他说放寒假要来看你。”
“好了就好,我上工呢,你自己注意点。”邓益明挂了电话。
山的脚下有片草地,还没有开发,一切都很荒芜,尤其是下雨的秋天。方芬
芬在拣蘑菇,细心地挑选,拿着篮子,哼着歌。中午吃蘑菇,虽然我不是小白兔。
黝黑的头发上闪耀着细细的雨珠,心情很好,即使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圣诞节
也从来不过。
中午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张长弓也过来,但他不在这里吃饭,只是
询问江希文在这里是否习惯,如果有空,请他去办公室坐坐。
“谢谢,我觉得蛮好的。”江希文觉得新鲜感还在。
张长弓拍拍邓益明的肩膀,“老邓,借一步说话。”
“张总你说。”邓益明来到台阶上。
“太子爷别得罪了,不该让他知道的别让他知道。”张长弓朝里面小心地看
了一眼。
先帮工友打完了饭,方芬芬才上桌。汤是蘑菇汤,没有加奶油的蘑菇汤,江
希文已经很久没喝过了,无比的鲜嫩滑爽,蘑菇洗得很干净,一点泥沙也没有,
连连称赞“好吃”。
“我出去买包烟,你们慢吃。”费青龙有些不高兴。妈的,蘑菇汤都没喝过。
方芬芬见他出去,桌上只有邓益明和江希文,这才大胆地说了句“你喜欢,
就多喝点汤。没有味精的,你们从国外回来的都不喜欢吃味精。”
“你怎么知道?”江希文好奇道。
“报纸上写的。”方芬芬看见费青龙走回来,赶紧说了句“蘑菇是我自己采
的。”
邓益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夹菜。
费青龙回来,大家一阵沉默。
第四章
善念和恶念一样,一旦想起,就忍不住顺着想下去。
半夜,江希文失眠了,舌尖都是蘑菇残留下来的香味,以前怎么没发现蘑菇
这么好吃,仿佛上了瘾着了魔似的起床,穿着睡衣拖鞋,走出门外。
有雨,很细。天空看不到星星,静谧的秋夜,那些树,有些张牙舞爪,白天
漂亮,晚上狰狞,犹如人的两面。
厨房,说不定有剩的蘑菇汤,肚子饿了。
开灯怕被人发现,外面隐约透进来的灯光,让人有强烈的犯罪感。江希文喜
欢这种感觉,让人兴奋;我们是人,人都有兽性,兽性让我们亢奋发狂。兽之所
以是兽,因为兽性太多了。
方芬芬被费青龙的鼾声吵得无法入睡,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起来
上洗手间,睡衣是去年的,身体是今年的。
从厕所迷糊着回来,听到厨房有脚步声,还有人影。
第一个反应就是贼。
一脚踹开门,一边开灯,还没等那句“抓贼啊!”喊出来,方芬芬快晕了,
这是江希文啊,坐在桌子前,半碗剩下的蘑菇汤在小火上咕嘟咕嘟地响着。
“是你。”方芬芬关上门,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不睡觉呢?”
江希文永远是那种温和的笑容,“睡不着,觉得肚子有点饿。你呢?”
“上厕所。”方芬芬答着。“喜欢就全吃了吧。也不会那么好吃吧,半夜里
起来……”一边嘟囔一边走了。
江希文把汤从锅子里盛出来,那股奇异的香味直接扑入心肺。仔细看,并不
是普通的平菇或鸡腿菇,菌褶中似乎埋有隐约的黑色的线,真是罕见;如果不仔
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尝的时候,蘑菇的香混合着青草的奇异味道在口腔中翻滚,忍不住嚼了几口,
汁液清冽,有点牛奶加鲜嫩猪肉混合豆腐的味道,清香不忍咽下,犹如一个男孩
子看见心仪的女孩子。
“真好吃。”三个最普通的字就是对美食的最好评价了。
所以吃光了。喜欢某物,最好的喜欢就是拥有,蘑菇汤也是,爱情也是。
方芬芬在床上想,为什么别人没有觉得自己做的蘑菇汤好喝,唯有江希文赞
不绝口?难道……伴随着YY带来的快感,很快入睡。
其实,因为工人上工劳累,到吃饭的时候都是狼吞虎咽,没有谁关心菜的味
道如何,只是关心菜的分量如何,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多少。江少爷养
尊处优,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之前偶尔的十指运动,也没多少累的。十指运动指的
是十只手指在电脑上作设计图,想歪的去面壁。其实也不能说他没有这个爱好,
很少,因为他觉得对身体有害,宁愿水满则溢。
所以就这点来说,费青龙要“性福”些。不压抑自己的欲望,那是因为身边
恰好有自己喜欢的人。费青龙起床也挺早,看看天气,灰蒙蒙。摸摸钱包,扁扁
扁。那道血符仍然在,心想,有了它,再也不用倒霉了。
“我出去找个朋友。”费青龙开始穿衣服,男人真难做,白天要做,晚上也
要做。
“多穿件衣服。天气凉了,晚上要早点回来吃饭。”方芬芬典型的小媳妇样
子。
“舍不得我了?”费青龙用力将她抱着,其实这个男的在洗完澡剃完胡子以
后还是挺好的,很有力,很直接,很像孩子。
“也许吧。”方芬芬低头笑道。
“呵呵,哪里学的文艺腔?”费青龙觉得有趣,但还是放开她,去找钱,钱,
钱。
费青龙走后,方芬芬不知道为什么会高兴。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莫名其妙地
高兴一阵,然后失落一阵,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是我们的人生。
上山挖蘑菇的时候,方芬芬知道有人会跟着的,也知道那人是谁,远远的早
就闻到了他的气息。
为什么要冒险,冒险让我们快乐。
方芬芬看见鲜嫩的蘑菇在等待她,江希文看见鲜嫩的方芬芬在等待他,没有
人知道蘑菇下面是什么。
蔡玉生看着那辆渐渐而来的破车,越来越近,开车的是老张,每天都来,卸
货,他知道很多人在等他车后面的废物,废物里有乾坤,那是炼钢炼铁烧完的煤
渣。可以换钱,三块钱一斤,一天幸运的话有好几次。
蔡玉生手里拿着一个大磁铁,半月形,肩上背着一个篓,篓子缝了一块布,
像个袋子,本来就是个袋子。
老张大吼一声:“让让,往后往后,烫死你们啊。”
“抢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蜂拥而上。蔡玉生眼前看到的只是一个
文具盒。邓小虎把班上刘昆健的文具盒掉地上了,那是个高级文具盒。刘昆健告
诉蔡玉生,这个文具盒是城里带的,九块钱,很多按钮,一按就打开一个盒子。
邓小虎下课的时候在打闹,一推课桌,文具盒摔成三半了。“这质量也不咋的。”
蔡玉生说。
“你不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就叫我爸来。”
邓小虎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哭了。
“哭啥?”
“他说明天揍我。”邓小虎的铅笔不是自动铅笔。桌子旁边有一瓶用了一半
的502 ,还有那个破的文具盒。
“你揍他啊。”
“他爸可厉害,我怕。我爸怎么还不回来?”
“你爸在外面赚钱呢,不怕不怕。”蔡玉生抱着小虎,“妈明天去赚钱去。”
邓益明这个月没有寄钱回去,他不知道邓小虎班上要交的钱那么多。他不知
道蔡玉生很节约,什么都省,这个月资金有点紧张,想想家里的钱已经够用了。
他不知道家里的地已经荒废了,怎么种都种不出橘子来,橘子红了,那是别人家
的。
到了废渣前,蔡玉生开始回到现实,拿着磁铁拼命挖,今天很幸运,自己面
前的这一堆很丰富,磁铁一下去再出来,沾满了铁屑。熟练地用手把这些细小的
铁珠往旁边的篓子里一抹,薄薄的一层。然后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仿佛那是宝藏,
蕴藏希望。
老张非常有成就感。离开,继续。
中午,有人带大饼吃,很香。蔡玉生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不敢休息,快
了,不就是个文具盒嘛,总不能因为这个打电话让老公寄钱,电话费贵,不划算。
“来了,又来了。”吃大饼的人一口把剩下的半个迅速地咽下。他没有看到
很远的地方也来了一群人。
蔡玉生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喜悦让人忘记饥饿,悲伤让人忘记恐惧。
热气腾腾中,人们又开始冲。更多的陌生人手里拿着木棒,“滚,滚,滚,
这是卸在俺村里的,滚远点。”
许多人逃散,蔡玉生不舍得,再挖一些就可以了。哀怜地看着那个妇女,和
自己年龄差不多,她也有小孩子吧,也有老公吧。
那妇女见她看着自己,眼睛一瞪,再看她筐子里的铁,一脚踢翻,用力地一
推,力气很大,很显然是吃饱了中饭来的。
蔡玉生脚下一滑,篓子翻了,铁屑撒出来,后面几个男的又推了一把,人群
中开始争斗,蔡玉生往前趔趄着,扑倒在废料中,很烫,手心烫得见了肉,粉嘟
嘟的,她赶紧爬起来,把剩下的半篓子收起来仓皇而逃,心想,富贵险中求啊。
只卖了五块钱。当蔡玉生把粘好的文具盒和五块钱递给刘思远的时候,她看
到了一丝轻蔑,她听到了一句话“我要原来那个”。
蔡玉生心凉了,那人是个黑巫师,儿子生了,老婆死了,儿子不高兴了,别
人就倒霉。人一倒霉,摔了个文具盒都要搬家。
搬家前一天晚上,小虎发高烧了;后来不高烧了,退了。
邓益明觉得放心,家里有蔡玉生在,那是自己的安慰。
雨后的空气让女人心仪——如果有个帅哥跟在你后面的话。
费青龙确定那个人只是个业务员不是个便衣后,终于在公共汽车上下手了,
一个手机而已。本来有个钱包,破旧的,看见里面有他一家三口的合影又还给他
了。灰暗人生偶尔会因为温柔的慈悲而温暖,即使那堕落的黑暗时常让人失眠,
那又如何,我还活着。
“嗨!”江希文觉得心情很好,跟她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其实是人家发现
了不想说。
“你怎么在这里?”方芬芬的嘴角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