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老山姆。你看包厢里的两个女人会吗?当然,她们也有可能溜出包厢。”
贾维斯说:“不,我在怀疑那个自称是曼德维尔妻子的神秘女人。”
布朗神父说:“也许就是她。”这次,从神父坚定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某种东西,
这使贾维斯再次站起来。他将身子凑到桌子这边,小声而急切地说:“我看是第一
个妻子在嫉妒第二个妻子。”
布朗神父却说:“不,她可能会嫉妒那意大利女人,或是玛丽安女士,可她不
会嫉妒另一个妻子。”
“为什么不会?”
“因为根本就没有另一个妻子。”布朗神父说:“我看曼德维尔压根儿就没犯
重婚罪。这一个妻子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以至于你会善良地以为他还有另一个妻子。
不知她是怎么去杀的他,因为明摆着,她一直在台上演一个重要角色。”
贾维斯大声说:“你是说,那位来找他的神秘女人就是我们都认识的曼德维尔
夫人?”他没得到回答,因为这时的布朗神父正两眼发直,像个白痴一样盯着前面。
布朗神父看上去最傻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富有智慧的时候。
接着,他满怀忧虑地站起身来说:“真倒霉,不知这是不是我遇到的最棘手的
案子,但我还是要设法解开这个谜。请你去请曼德维尔夫人,就说我想和她私下谈
谈。”
“好吧!可你要跟她谈什么呢?”贾维斯说完,朝门口走去。
布朗神父说:“我是个天生的傻瓜。我真傻,居然忘了今天上演的是《造谣学
校》这个古典剧。”
他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直到贾维斯紧张地走了进来。
“哪儿也找不到她。”他说:“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布朗神父冷静地问道:“他们也没看见过罗曼·莱特吧?也好,免得我进行一
场痛苦的谈话。若非天主开恩,我几乎被那女人给矇住了。不过,她也被我看见和
说过的东西给唬住了。莱特一直在求她摆脱曼德维尔,现在他如愿以偿了。我真为
他难过。”
“为莱特难过?”贾维斯不解地问。
“瞧,跟一个杀人犯私奔不会是件好事,”布朗神父失望地说,“事实上,她
还远不止是个杀人犯。”
“她还会是什么?”
“一个极其自私的女人。”布朗神父说,“她是那种先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
再看窗户外面的人。这是人生的一大悲剧。镜子对她来说很不幸,只是因为它还没
被打碎。”
贾维斯说:“我搞不懂你说的。人人都以为她有崇高的理想,她比我们都高尚
……”
布朗神父说:“她把自己罩在这层光环里,迷惑了所有的人。我与她相处只五
分钟,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贾维斯大声说:“呵?不过,对那意大利女人,她可一直很大度。”
“她从来就很大度。”布朗神父说,“我听到这儿每个人都夸她,称赞她对曼
德维尔的宽宏大度。可我看来,所有这些宽宏大度只说明了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
是,她是一号女人,而他却不是一个绅士。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敢相信圣彼得会在
天堂门口作那最后的考验。”
神父越来越兴奋,他说:“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我听到她说和那意大利女人
比,自己虽然表现得很高尚,可还是不公平。还有,当时我知道今天上演的是《造
谣学校》。”
贾维斯越听越糊涂,他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演什么戏跟这案子有什么关
系?”
神父说:“瞧,她说她把漂亮的女主角让给了那意大利女人,自己却退下来演
一个已婚女人。这句话对其他戏可能合适,可对这出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只
是把玛丽亚的角色让给了意大利女人。而玛丽亚在这出戏里根本算不上一个角色。
剧中那位默默无闻的已婚主妇一定就是蒂斯尔夫人了。这可是每个女演员都要争着
演的角色。如果那意大利女人确有演出才能,并且也答应过她演这个角色,那她意
大利式的愤怒就情有可原了。意大利人发怒都很疯狂,而拉丁人都很有逻辑,要他
们发疯是要有原因的。我已经领教了那小女人的宽宏大度。另外,你可还记得,当
我说桑滋太太紧绷着的脸可以用来作性格分析时,你笑了。不过,真的。你如果想
知道一个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别看她本人,她可能比你有心眼;也别看她身边
的男人,因为他们可能为她犯傻。你应该看看她身边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地位没她
高的女人。从这面镜子里,你会看到她真实的一面。桑滋太太这面镜子反映出的脸
就很丑。”
“我们还听到些什么?我听到许多可怜的曼德维尔的不是。都有谁说他配不上
她。我敢肯定,这些坏话都来自她。可即便这样,还是走了样。从每个男人嘴里得
知,她向他们都袒露过自己精神上的孤独感。就连你也说过,她从不抱怨,并且引
用她的话说:‘沉默使人坚强。’经常抱怨的人往往是些没心机的讨厌鬼,我不在
意他们。可抱怨自己从不抱怨的人是真正的魔鬼。这种自鸣淡泊是否有点像拜伦对
撒旦的崇拜?我听了那么多,可还是没看到什么具体可抱怨的。直到秘密会面的流
言出来,人们才开始想象她丈夫酗酒、打人、不给她钱花,甚至对她不忠。这些都
是她在他书房里的巧妙表演引起的效果。我们来认真分析一下,除了她有意制造的
那些受委屈的假象外,事实完全是另外一个样。曼德维尔放弃童话剧以取悦于她,
在古典剧上亏掉大笔钱以博她一笑。演出的布景、家具一切都按她的喜好设计。她
想演谢立丹的剧,如愿以偿。她想演蒂斯尔夫人,也如愿以偿。她想在那个时刻来
一场不穿戏服的排演,也如愿以偿了。这里值得注意一下,她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
候排演。”
贾维斯从未见过布朗神父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说:“这样数落她又有什么用?
这些心理分析是否离案子太远了。她有可能跟莱特有私情,有可能骗了兰德尔,也
有可能耍了我。可她不可能杀她的丈夫——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一直在台上。她也
许确实很坏,但她不是巫婆,她不会巫术。”
神父笑了笑,说:“瞧,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巫婆。但在这件事上,她用不着使
用什么巫术。我敢肯定,是她干的,而且很简单。”
“你怎么这么肯定?”贾维斯不解地看着神父,问他。
“因为今天排演的是《造谣学校》,”神父回答说,“而且正好是这一场。请
注意,刚才我说过,她总是乐意亲自安排布景。再请注意,这个舞台从前是演童话
剧的,自然舞台上有许多陷阱之类的机关。你说证人可以证明所有的演员都在台上。
我想提醒你,在《造谣学校》的这场戏,有一个角色在台上要待很长时间而不被观
众看见。从技术上讲,她‘在场’,实际上,她却‘不在’。这就是蒂斯尔夫人的
戏,也是曼德维尔夫人不在案发现场的所谓事实。要不了五分钟,她就可以下到书
房,叫开门,干了她要干的事再回来。”
过了一阵,贾维斯才问:“你是说,她从布景后的暗道下到底层经理的书房?”
“她当然要想办法溜进去。这是最合适的方法。”神父说,“我看这很有可能。
她利用不穿戏服排演的这种机会,这也是她一手安排的。我猜是这样的。如果彩排,
穿着十八世纪那种带裙环的裙子去钻暗道会很困难。当然,还有许多细节上的小问
题,可都被她逐一解决了。”
贾维斯手托下巴,叹了口气,说:“我还是不明白,像她那样高贵平和的一个
人会在行动上突然失去理智,更不用说什么心理平衡了。她有杀人动机吗?她就这
么爱莱特吗?”
布朗神父说:“我倒是希望如此,因为这个理由还富有人情味。可是遗憾,对
此我很怀疑。她丈夫是个粗俗的土包子,钱挣得又不算多。她竭力要摆脱他。她想
过过冉冉升起的大牌明星的妻子那种生活。她可不只是想在《造谣学校》里过过这
种瘾。她要采取非常手段,然后与这个男人私奔。感情因素并不是她的杀人动机,
而是她那可怕的自尊。她其实私下里一直在折磨她丈夫,逼他离婚,要他滚远些。
他拒绝了她,最后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记得你谈过的那些主张高雅艺术、哲学戏
剧的自鸣高雅的人吗?记住,哲学到底指的是什么。记住那些自鸣高雅的人经常都
在干些什么。什么欲望、力量、权力、生存、经验等等,这些都是空话——该死的
空话。”
布朗神父眉头紧锁。他很少这样。当他戴上帽子走进夜色时,眉头上仍然是阴
云密布。
警察来到时,全剧团的人除了曼德维尔夫人和莱特,其他人一个不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