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很令人安慰的。有一个比你强壮,比你聪明的人替你想好了一切不是很好嘛。理奇相信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的力量。那种力量利用班思做信使,带给他们的烟洞的想法。这种力量可以对抗……对抗——它。但是同时他又不喜欢由别人控制自己的行动,不喜欢被管制,被驱使的感觉。
大家都看着比尔,等着比尔发话。
“你、你们知、知、知道,”他说,“那主意听起来真、真的不错。”
贝弗莉叹了口气,斯坦利不安地转了转身……别人再没反应了。
“真、真、真的不、不错。”比尔重复着。但是理奇觉得比尔脸色苍白,很害怕,虽然他微笑着。“也许我们可以用、用幻。幻觉来告诉我们该怎么解。解、解决我、我们的问、问、问题。”
如果谁能有幻觉,理奇想,那一定是比尔。但是这一点他错了。
“嗯,”班恩开口了,“那也许只对印第安人有用,但是我们那样做有点太冒失了。”
“就是,我们可能被烟熏得昏过去,死在里面。”斯坦利很悲观。“真是太冒失了。”
“你不想试,对吗?”艾迪问。
“嗯,有点。”斯坦利说着,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们这些家伙都快把我弄疯了,知道吗?”他看着比尔。“什么时候?”
比尔说:“嗯,现、现、现、在最、最合适,对吗?”
大家都很吃惊,默不作声地思考着。然后理奇站起来,打开活盖,透进一缕光来。
“我带来了斧子。”班恩说着,跟了出去。“谁来帮我砍树枝?”
最后大家一起动手准备起来。
3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他们就一切准备就绪了。他们砍来四五捧绿树枝。贝弗莉和艾迪到肯塔斯基河岸精心挑选了一些石头回来。抬着石头回来的路上,理奇说:“你不能参加,贝弗莉。你是女的。班恩说了,只有那些勇士才能进烟洞,而不是女人。”
贝弗莉停住脚步,又喜又怒地看着理奇。“我随时都能把你摔倒,理奇。”
“那又怎么样,斯佳丽小姐!”理奇又来了小黑奴的声音,瞪大眼睛看着贝弗莉。“你还是个女的,永远都是女的!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印第安的勇士!”
“我会成为一名女英雄。”贝弗莉说。“听着,你是想跟我把这些石头抬回去,还是等我砸烂你的脑袋?”
“饶命啊,斯佳丽小姐,我可不想脑袋开开啊!”理奇尖声尖气地说。贝弗莉笑得直不起腰,石头散落一地。
虽然理奇说因为她是女的,不应该进烟洞的话并不当真,比尔可是认真的。
贝弗莉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气得满脸通红。“你尽捡好听的说吧,结巴比尔!我也参加了,难道我再也不是你们这个破俱乐部的成员了吗?”
比尔显出十足的耐心。“不、不是那、那么回事,贝、贝、贝弗莉,你、你知、知道。必须有人留在上、上、上面。”
“为什么?”
比尔费了好大劲,还是结巴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向艾迪求助。
“因为斯坦利的话。”艾迪平静地告诉她。“烟雾。比尔说那也许真有可能发生——我们都晕倒在那里。然后死了。比尔说家里失火时常有这种情况。他们没有被烧死。是被烟呛死的。他们——”
她转向艾迪。“好。他想有人留在上面,以防万一有麻烦?”
艾迪痛苦地点点头。
“好,那为什么不是你?你有哮喘病啊。”
艾迪不吭声了。她又转过身,看着比尔。别的人围了一圈,低头不语。
“因为我是女孩,对吗?那才是真正的原因,对吗?”
“贝、贝贝贝……”
“你不用说话,”贝弗莉愤怒地说,“点头或是摇头。你的头又不结巴,是吧?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孩?”
比尔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好大一会儿,嘴唇颤抖,理奇觉得她要哭了。结果她却笑了。
“哦,滚你妈的蛋!”她一转身看着其他的人。他们都不敢正视她灼热的目光。“要是你们都这么想,你们都是混蛋!”她转向比尔,越说越快,责备他:“这可不是什么贴膏药、捉迷藏之类的小孩游戏,你知道这一点,比尔。我们注定要这么做。这是天意。你不能因为我是女孩就把我排除在外。明白吗?你最好如此,否则我现在就走。如果我走了,我就消失了。永远。明白吗?”
比尔看着她,好像平静了许多。但是理奇感到害怕,觉得他们获胜的机会,抓住那个害了乔治和其他孩子的杀手的机会,接近它、杀了它的机会就要化为泡影。7个,理奇想。那是一个神奇的数字。只能有7个人在场。命中注定应该如此。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鸟鸣,安静了,又响起来。
“那、那好吧,”比尔说,“但是必须有、有、有人留、留在上、上面。谁愿、愿、愿意?”
没人回答。
“快、快、快点、点。”比尔催促着。大家都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理奇突然为他们感到骄傲,很骄傲能和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外,这一次终于参加进来了。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是失败者,但是他知道他们在一起。是朋友。
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该怎么办。”贝弗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她擦着一根火柴,吹灭了。然后又拿出6根没有烧过的火柴放在一起。
她攥着拳头,火柴棍冲外。“挑吧。”她把火柴伸到比尔面前。“谁拿到那根燃烧过的火柴,谁就留在上面。如果出了麻烦,就把大家拽上来。”
大家都松了口气。6个男孩子都拿到了一根没有燃烧过的火柴。
“我想还是你、你、你了,贝弗莉。”比尔说。
贝弗莉沮丧地张开拳头。
剩下的一根火柴也是没有燃烧过的。
“你、你、你骗了他们。”比尔责怪她。
“不,我没有。”她的语调不像是在辩解,倒是流露出万分的惊讶。“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
她伸手给大家看,他们都看到她的掌心上印着火柴头燃烧过留下的灰烬。
比尔看着她,点了点头。大家都心照不宣,把火柴递给比尔。
4
根完好无损的火柴。斯坦利和艾迪趴在地上找了半天,还是没有燃烧过的火柴的踪影。
“我没有。”贝弗莉为自己辩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理奇问。
“我们都、都、都下去,”比尔说,“因为这是我、我、我们注。
注定要做的事、事。“
“如果我们都昏过去了怎么办?”艾迪问。
比尔又看了看贝弗莉。“如、如果贝、贝弗莉说、说的是真、真话,她。她的确是,我。我们就不会。”
“你怎么知道?”斯坦利问。
“我、我保、保证。”
远处又传来一声鸟鸣。
5
班恩和理奇先进去,用大家递下的石块在地板中央垒出一个小小的烟洞。他们一个一个走进地下俱乐部,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嫩绿的树枝。比尔走在最后。他关好活盖,打开那扇小窗。“那、那、那里就是我们的烟、烟、洞。谁有、有引、引、引火的东西?”
麦克献出了一本小人书,比尔郑重其事地把书一页一页撕开。
大家靠墙坐着,肩靠着肩,静静地看着。寂静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比尔把小树枝放在纸片上,看着贝弗莉。“你、你、你有。有火、火柴。”他说。
她擦着一根火柴,黑暗中跳跃着一团黄色的火焰。“这破玩意儿也许点不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完点燃了一张纸。
火焰燃烧起来,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理奇想象着在很久以前那些印第安人膝盖抵着膝盖,肩膀靠着肩膀,在他们的烟洞里看着跳跃的火苗,听着树液流出发出嘶嘶的声音,等待着幻觉的出现。
是的。现在坐在这里他全都相信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相信了。
树枝燃烧起来,地下俱乐部里开始灌满了浓烟。辛辣的烟雾刺激着眼睛、喉咙。理奇听到艾迪咳嗽了两声,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
比尔又往闷烧的火焰上扔了两把树枝,问道:“谁有幻、幻觉了吗?”
“想出去的幻觉。”斯坦利说。贝弗莉笑起来,但是那笑声很快就被一阵咳嗽代替了。
理奇靠在墙上,看着那个烟洞,想起了保罗·班扬的塑像……
但是那只是个幻像,幻觉。
“烟快呛死我了。”班恩说。
“那就出去。”理奇低声说。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感觉地下俱乐部变大了。绝对没错。刚才他坐在那里左边靠着班恩的胖腿,右边靠着比尔瘦削的肩膀。但是现在他碰不到他们了。他懒洋洋地向左右看看,班恩离他有一英迟远,比尔离得更远。
“地方变大了,朋友们。”他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咳得很厉害,胸口感到一阵刺痛。后来比尔帮他捶了后背,那阵咳嗽才过去了。
“你不知道你并不总是。”理奇说。他又看着那个烟洞。多亮啊!即使团上眼睛,他也看得到那个长方形,在黑暗中飘动,不过是明亮的绿色,不是白色。
“你是什。什、什么意、意思?”比尔问。
“结巴。”他停了停,又有人咳嗽。
突然一线光亮射进地下俱乐部。如此突然、明亮,理奇不得不眯起眼睛。他认出是斯坦利的身影,正挣扎着往外爬。
活盖关上了。麦克又往火堆扔了几根树枝。理奇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这个小小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热。
理奇环顾四周,看着他的朋友们。浓烟笼罩,很难看得清楚。
贝弗莉头靠着墙壁,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耳垂。比尔盘腿坐着,下额抵在胸前。班恩——班恩突然站起来,推开了活盖。
“班恩走了。”麦克说。他像印第安人那样坐在理奇对面,眼睛通红。
艾迪出去了。
贝弗莉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比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被拽了上去。
“看来是我们俩了,麦克。”理奇说着咳嗽起来。“我原以为是比尔——”
他咳嗽得更厉害了,伏在膝上,干咳着,喘不上气来。他的脑子里嗡嗡地响,泪流不止。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他听到麦克的声音:“不行就上去吧,理奇。别冒失。别害了自己。”
他冲麦克摆摆手。麦克说得对,很快就要有什么发生了。那时他还想在这里。
那阵咳嗽使他感到一阵头晕,现在他好像浮在空气上。很美妙的感觉。他稍稍喘了口气,想着:有一天我会成为摇滚歌星。肯定会。我会出名。出唱片,出专辑,拍电影。我会拥有卡迪拉克。等我回到德里的时候,他们会嫉妒死的。我戴眼镜,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将是缅因州第一个摇滚歌星。我将——思想变得缥缈了。没关系。他发现自己不用再短促地呼吸。他的肺已经适应了,可以自由地呼吸烟雾。也许他来自金星吧。
“感觉怎么样,理奇?”麦克问。
理奇微笑着。“好多了。很好。你呢?”
麦克点点头,笑了。“感觉很好。你有什么奇异的想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