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得得,两人意态悠闲并骑小驰。
午间打尖,过了玻璃河,追魂姹女不见了,李平平单人单骑扬鞭高歌而行,意气昂扬怡然自得。
未牌时停,令人无法估计他的行程。
三天后,在暮色苍茫中,进入保定府北关,住进小有名气的冀州老店。
他已经给予对方充分的时间布置,所以从汲州到保定,竟然走了三天,对方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一切。
冀州老规模甚大,店前的广场车水马龙,人声嘈杂,车场上停了不少华丽的轻车。
坐骑交给店伙,他只带了马包和鞭袋,由店伙领到柜台,办妥落店手续,一切依法进行,处处皆显出他是一个合法守法的长途旅客。
大客厅的柜台对面排椅,两名大汉一直沉着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上房颇为宽敞,这一进客院住的都是有身分的旅客,有的表情,完全落在他的眼下。
床上的睡具枕帐倒还整洁,但他还得打开马包取换洗衣物准备梳洗。
正当从容不迫喝了一口茶,打开马包,虚掩的房门悄然而开,颇为高雅的幽香飘入。
房门闷热,刚进房,门窗都是闭上的,门一开,香气飘入令人脑门一清。
抬头转身一看,眼前一亮,灯光下,两个穿淡绿衫裙的少女已进入房中,头上梳了双丫髻,一看便知是丫环侍女身分,脸蛋清秀,水汪汪的凤目尤其迷人,虽然侍女打扮,纤浓合度气质居然流露几分高贵风华,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她们会是低下的丫环侍女。
“咦?你们……”他假装十分惊讶,其实的确感到意外:“姑娘,你们怎能乱闯呀?”
“李大爷,很抱歉。”第一位待女笑吟吟有礼貌地说,笑容相当动人,一口就叫出他的身分:“我叫春桃,那一位叫夏荷。对不起,打扰,我们要检查你的行囊,大爷请包涵一二。”
大概是名门大户所谓诗婢一类灵秀侍女,说的话不但客气,而且文雅中有通俗。
一听就懂,可是,话中的含义可就令人心中凛凛啦!
“为什么?”他呆头呆脑,似乎颇感震惊失措。
“请先别问,尔后自知。”春桃盈盈走近,含笑拉过桌上的马包,立即熟练地解束带。
夏荷也没闲着,检查他的鞍袋。
马包有换洗衣物,有赶不上宿头的露宿简单睡具、雨具等等。
鞍袋内有旅行必需品,有盛银钱皮囊,一只盛了几件首饰珠宝的雕花首饰盒,和一些可有可无杂物。
连身上悬挂的荷包,随身盛济急杂物腰囊,全经过细检查,两个侍女是检查的行家。
没有任何凶器,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
金银不多,但南京通行的官营宝泉银票,却有八张之多,面额自一百两至一千两,数量可观。
票发自南京宝泉局,两京各大埠的宝泉局都可兑现。
“你们到底要查什么?”他盯着散了一桌的物品皱眉,语气已有明显的不满。
“李大爷,你心中明白,是吗?”春桃笑问,笑容动人。
“我一点也不明白。”他提高了嗓门:“我刚落店没坐下呢!就来了你这两位狐仙一样漂亮迷人的少女。把我的行李彻底搜查得一塌糊涂,我怎会明白?好,去叫店伙来……”
此时此地,任何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也不会乖乖让两个娇小美貌,弱不禁风的俏侍女检查行李,至少也该将侍女轰出房外。
总之,双方的表现都反常。
“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好不好?”
春桃的动人微笑有点走样,突然变得复杂了,流露出近乎诱惑的风情,媚目在他身上转,似要看透他的身躯。
“李爷,店伙不会来,你心中有数。”
“哦!这家客店要走霉运了。”他苦笑着说:“你们不但不怕我把你们轰出去,而且……而且……”
“而且,我要进一步搜身。”
“我知道,你的目光已经明白表示了。”
他干脆脱衣,两截骑装上下齐脱,衣一动尘埃弥漫,汗味刺鼻,半统马靴一除,更是气味难闻。
那年头,中下人家不论男女,不时兴穿内衣亵裤,也没这种衣物。天气炎热,男人下身能有一条犊鼻裤作亵裤,已经很不错了。
他只穿了犊鼻裤,赤着肌肉不怎么发达,线条柔和的上身,泰自若任由对方搜查衣裤。
两侍女面对灯下的赤裸上身大男人,不但毫无羞态,甚至连眼神也丝毫不变,似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心无旁悸仔细检查衣裤靴袜。
他抱肘旁立,瞥见夏荷在检查他的腰带时,逐寸摸索并不时将布制的带身捏揉。
明眸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
这一抬头一瞥,旁人不会留意,他却留意了。
这一瞥,他不但捕捉住明眸中流露出的一刹荡意,也看到那只可爱的小手,捏揉衣带的奇异变化。
他内心一动,产生了令当事人寒栗的念头。
八年杀手生涯,如果不熟练武林秘辛江湖奇闻,恐怕早就死了。
哪能成为杀手行业中的长青树?
传闻中的黑豹杀人的工具不知是何种兵刃,只知被杀者的咽喉被割断,如此而已。至于其他不幸在现场出现的第三者,都是被打昏或者重伤,黑豹不杀目标以外的人,这些不幸的人醒后,众口一词不知是被何种物体所击昏。
仍然无人知道黑豹做买卖时使用何种兵刃。
他看出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我先到内间梳洗。”他泰然地抓起检查过的亵裤与衣衫。
“你们慢慢搜查,有事可以招呼一声。”
“哦!你不怕我们吞没了你的财物?”春桃拍拍那些银票。
“你们随时都可以杀掉我,我怕又能怎样?”他往里间走:“何况一千两银子,确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但在你们眼中,财富比废物好不了多少,送给你们,你们也不屑一顾呢!”
“你不笨嘛!”春桃有意激他。
“哈哈!再笨的人,看了你们两位的胆大作风,也变聪明了。老实说,我南来北往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头一次见识过你们这么大胆的小姑娘。我虽然拳脚不差,打倒三五个泼皮轻而易举,但却不敢向莫测高深的小姑娘撒野,我懂对妇女小孩出家人怀戒心的禁忌。”
说着说着,他进了内间,闭上了洗盥的套间。
两侍女互相用手式和眼色示意,不再检查,脚下无声,悄然出房走了。
左右邻房,住宿的旅客都不简单。
两位侍女进了右侧的上房,所谓邻房,其实相距并不贴近,这种高尚的院格局幽雅。
每一间上房都象是独院,门的开设不是并列的,共用的院子甚至栽了花木,放了一些盆栽,甚至有一个荷花缸,可知院子甚大。
房中内外皆灯火明亮,住的全是女流,幽香阵阵,与一般飘散臭味的房间不一样。
一位艳丽的少妇,两位同样出色的侍女,正在房中相候。
少妇一身云裳,一头秀发未干,由一名侍女用干巾轻柔地拭抹轻梳,显然已沐荡浴罢。
“上禀小姐。”春桃恭敬地说:“经过详细检查,毫无可疑物品发现。看来,从天龙会所获的消息,是相当正确的,这人确是颇有胆识而自负的行商。”
“好,我要查出他与追魂姹女的结交经过。”小姐娇柔嗓音十分悦耳,不象一个女英雄:“天龙会不介意这个人,我介意,追魂姹女的下落,一定可以从他身上查出线索,你们去通知那边的人,不许干预我这边的事。”
“小婢这就前去通知。”
春桃欠身应喏,匆匆走了。
来的人真不少,追踪的目标果然被李平平料中。
追魂姹女固然是威震江湖的超等女杀手,但在京师的顶尖高手名宿眼中,算不了什么。
她居然能在死境中安全脱逃,从两方面的顶尖高手绝对控制下脱身,难怪这些人势在必得,誓获之而甘心了。
天龙地虎不会出京,但势力范围不出京都。
那么,来人是铁血门的鹰犬已无疑问。
铁血门的确是有不少高手女特务,以便出入王公大臣的私室查幽探秘。
这一主四婢来势汹汹,不象是铁血门的办事手法。
李平平沐浴洗毕,换了一袭青衫,居然询询温文,没有任何纠纠武夫的气概,洗净了风尘,显得精神焕发,人才出众。
室中,春桃,夏行已久候多时。
“咦?你们还不走?”他一面出室一面挽妥发结:“你们知道这里是客店吧?而我却是人在天涯的异乡孤客,旅途寂寞得很呢?”
“孤客也许不假,寂寞却不见得。”俏春桃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话中流露出浓浓的诱人风情:“李爷,家小姐有请。”
“你家小姐。”他假装吃惊:“有此必要吗?”
“有此必要。”
“我不认识你家小姐呀!”
“见面不就认识了?”
“我……我不去,你们的举动反常,我害怕。”
“我坚持,请吧!”
春桃向门外伸手促客。
“我拒绝。”
“你是敬酒不吃罚酒。”春桃粉脸一沉:“夏妹,带他走。”
夏荷一声轻笑,冲上伸手便抓。
“不要欺人太甚。”他怒叫,一凳逼退夏荷,却没有勇气乘势追击,可能被夏荷奇快的疾进疾退身法吓了一跳,摆出防御姿态壮胆。
“劲道不错,又快又猛。”夏荷点头娇笑:“你说可以打倒三五个混蛋,不是吹牛,难怪你敢南来北往做资本甚大的行商,真有对付几个小毛贼的本事。”
“哼!我花钱所请的保镖,都是一流的。”他装腔作势:“我会八形八式,会少林罗汉拳,会……”
一声娇叱,夏荷一闪而至,刚好一把抓住他扫出阻击的凳脚,信手一振,四条凳脚崩断,另一只纤纤玉手,乘隙探入直指胸喉。
他反应不慢,低头斜仆出脚扭身便扫,发觉落空便斜窜丈外,一蹦而起。
春桃等个正着,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肘曲地,左手一伸,叉住了他的咽喉,只要轻轻一扣,他的咽喉大概三五天不能进食。
他僵住了,张口结舌状极可笑。
“唔!你的八形八式不错。”夏荷在一旁媚笑:“非常熟练正确的猫窜狗闪,差一点用上了兔滚,出于名家亲授指点,但还不够好!”
八形,是武林朋友的基本功夫,练好了天下大可去得。
基本形状是: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金雕兽爪。
不论师承任何门派,都少不了这八形基本功夫。没有这八形做根基,成就有限,只能专攻某一套拳术,无法培养全能的身手。
夏荷的确是善意地赞美他,而非以猫窜狗闪兔滚低俗的话嘲笑他。
有些门派嫌这些名称低俗,不好听不动人,巧立名目乱吹乱擂。
猫窜不妨改为虎扑,狗闪也可以改为五行大挪移,兔滚当然可以毫不脸红称为龙翻,反正谁也弄不清五行是啥玩意。
谁也不曾见过龙到底是怎样翻的,真可以把那些斗大的字,只认识两箩筐的武夫,唬得一楞一楞的,总比学阿猫阿狗神气多啦!练了之后每个人都成龙成士,多神气!
“我不希望你再说一声拒绝。”春桃笑吟吟地说。
“我看,我们男人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他委委屈屈地说:“你们是胜家,听候吩咐。”
“跟我来。”
春桃放手,这次没用请字了。
第六章
踏入幽香四溢的客房,李平平眼前一亮。
外间酒食满桌,主人淡妆相候,俏丽的形象极为动人,淡绯色衫裙。
淡妆的美丽面庞高贵中明显神彩,既不是艳丽的巨宅名花,也不是清纯的名门淑女,反正就是男人喜爱的一类女人。
“家小姐姓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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