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办。只可惜我不能丢下艾力克斯不管,而且我也很好奇梅林想告诉我什么。再说,不管我逃得多快,梅林还是会有办法将我拖回来的。
「好吧。」我尽可能地冷静说道。「我们聊聊吧。你这次是为何而来?做噩梦了吗?」
「亡者是不做梦的。」梅林道。「这对我而言可是一项恩典。」
我看了看酒馆中的景象,问道:「干嘛重新装潢?」
「这间酒馆很老了,比我还要老。甚至有人说陌生人酒馆跟夜城本身一样古老。以前每当我想要暂时逃离坎莫洛特里面那种良善气息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走走。如果我告诉你有多少有名的人物曾经在这里买醉,你一定非常惊讶。不管是英雄还是魔头,是官宦权贵还是市井小民,大家都会光顾这里。这里……是少数几个曾经给我家的感觉的地方。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决定将自己的尸体埋葬于此。」他看了看四周,眼中的火焰翻飞,露出恐怖的笑容,喃喃地道:「啊,回忆呀……」
「可以进入重点吗?」我说。「我想快点拿回艾力克斯的肉体。」
「他根本不重要。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附身。很久很久以前,我将他的家族与血脉羁绊在这间酒馆之中,目的就是为了要保留一个后代在身边,以便我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透过他的肉体现身于世。」
「等等。」我说。「你的后代?我以为艾力克斯是乌瑟·潘德拉刚和亚瑟王的后代?」
悔林笑道:「潘德拉刚的后代?不,小子,艾力克斯·墨莱西的体内没有任何皇家血统。他是我的,他体内留着我的血,是从我和背叛我的女巫妮暮所传承下来的血脉。他是属于我的。」
我很想破口大骂,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只能尽快听他把话说完。
「找我来有什么事,梅林?我能为你做什么?」
一张巨大的铁王座在梅林身后凝聚成形,乃是他强大的意志将脑中的记忆实体化的结果。这张王座十分原始,完美展现了权力与欲望,丝毫没有稍加修饰,乌黑的金属上刻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符文跟诅咒,似乎趁我不注意就会偷偷改变内容一般。我只认得其中一些符文,而那些符文所代表的意义,让我庆幸自己不认得其他的内容。梅林头也不回地向后坐倒,有如一条火龙躺在人骨堆里一样,阴沉沉地端坐于王座之上。他苍白的皮肤在黑暗金属衬托之下格外显眼。他露出一嘴古老的黄牙对我微笑,仿佛我是他深为宠爱的儿子一般。我没有响应他的微笑。
「你新接的案子,约翰·泰勒。有人要你调查夜城的起源,而雇用你的人肯定是掌握支配力量的强者,甚至是更强大的实体。你接下这件案子不久我就知道了,因为我在夜城各地设下了心灵警报,主要就是为了得知这类事情。你是在伦狄尼姆俱乐部里触发我的警报的。很久以前,我曾经是那里的会员。」
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心想。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梅林说。「从你接下案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触发了一连串无法停止的效应,于时空之中掀起涟漪,警告所有等待这一刻已久的强者。在夜城中与正常世界里,很多古老的力量都开始苏醒,有些想要帮助你,有些则意图阻止你。此事牵连广泛,远比你想象中还要严重。曾经的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击毙,以免此事继续扩大。良善与邪恶的势力将会有无数死伤,恐怖的力量将会横行大地,一切都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然而,或许真相大白的时刻当真来临;或许古老的教条已经过时,该是我们迎向全新世界的时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唤你来此,约翰·泰勒,是为了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好让你对未来可能面对的局面有个心理准备。或许,这纯粹是因为我不清楚夜城起源的关系。我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还有我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情。我想要知道夜城的起源。」
「你认为知道夜城的起源就能从酒馆中解脱出来?」我缓缓地道。「让你能够完全死去,永远停止存在?」
梅林大笑,不过笑声中没什么欢愉的气息。「不,孩子,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强迫我留在此地。我静静地等待我的心脏以及所有的力量再度回到我的体内,到时候,我一定会把这几百年来的帐好好地算一算!」
(简短一提:女巫妮暮偷了梅林的心脏,接着又把心输给了别人。梅林因此而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夜城里所有人都听过这个故事,不过完全没有人想要寻找那颗心脏,更别说将心脏交还给它的主人——没有人会蠢到那种地步,梅林如今的力量就已经很危险了。)
「夜城真正的起源跟你母亲的身分息息相关。」梅林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奇怪的是,没人知道这个事实是从哪里传开的。别问我你母亲是谁,也别叫我猜。世界上只有非常少数的几个生命是我无法看清的,而你母亲正是其中之一。在你出生前几年,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刻,整个夜城突然颤抖,所有人都抬头看天,因为大家清楚地意识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实体降临世间。一个十分古老、十分恐怖的存在,于物质界中重生,而世间一切事物的平衡都在那一刻里彻底改变。然而这恐怖的感觉稍纵即逝,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实体在重生的同时就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探知它的下落。几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办到这种事,而这只是接下来一连串凶兆的开端……你母亲绝对足以和掌握支配力量的强者相提并论,甚至比他们更加强大。」
「根据我的推测,你母亲最有可能是史上最伟大的女巫摩根拉菲,亚瑟王年代唯一足以与我匹敌的力量。她是个非常有趣的生命,不但法力强大,而且美艳无比,只是我从来不曾真的能够接触她的内心。一直以来我都怀疑她不像外表显露的那么简单,而且我也不曾相信过她告诉亚瑟的那个狗屁故事,什么她是他同父异母妹妹的鬼话。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要接近他而已,亚瑟最大的弱点就对家人的情谊。这就是身为孤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利用亚瑟生下了一个儿子,莫德烈,然后再利用这个儿子毁灭坎莫洛特。我不禁怀疑,你母亲是不是为了要毁灭夜城所以才生下你。喔,没错,我知道你在时间裂缝之中的遭遇。我看过你经历过的未来,所有人、所有事物通通毁在你的手中。这些年来,有不少强者都曾预见过那个未来。」
「我以为摩根拉菲已经死在你手里了?」我意图转变话题。
「我尽力了。」梅林冷冷地说。「但是我始终无法肯定……她总是说她会回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亚瑟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一直都不放弃等她。」
「所以你待在这里并不只是要等待心脏的回归?」我问。
梅林缓缓点头。「亚瑟……非常特别。当时我还沉迷在创造国王的游戏里,利用乌瑟·潘德拉刚一手打造出亚瑟王的传说。但是亚瑟超乎我的想象,超越所有人的期待,成为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也是我唯一忠心追随过的王。我为他铺设了美丽的梦想,而他用双手将梦想带入现实。一个奠基在理性与怜悯之下的国度,将所有古老的疯狂一扫而空。神圣的国度,罗格瑞斯,在黑暗的时代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他停了一停,下巴靠在手背上,回忆着过去的时光。「我本来可以成就更伟大的事业。身为撒旦与凡人女子所生的唯一子嗣,我的宿命就是成为毁灭基督教的王,但是我拒绝了这项荣耀。我非常睿智,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要听从他人为我铺好的命运,我要走出自己的路。为了确保我的自由,我将抚养我长大的女巫全数杀光,然后陆续又除掉了许多打算利用我对抗基督教的败类。我母亲早就死了。她死于难产,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女巫。显然当时我等不及十月怀胎,于是撕烂了她的身体,自己爬出来。」
「那你……父亲呢?」我问。
「我们不跟彼此交谈。我一直在找乐子,忙着开疆辟土、扶植帝王,然后再将我创造出来的王国消灭,直到我遇上了亚瑟,一切才终于改变。他令我羞愧,让我看清自己眼光的渺小。我爱他。他是我的父亲,是我的儿子,是无尽黑暗之中屹立不摇的阳光。我一直知道地狱是真实存在的,但他让我了解天堂也不只是一个神话。我把性命交给了他,我愿意为他而死……然而,我也一直都知道想要救他就必须违背他本身的意念。最后他牺牲生命捍卫梦想,因为唯有如此,梦想才真正值得。他跟莫德烈在战场上相遇,战死在彼此的怀抱里,直到死前都不知道父子二人究竟为了什么要走到这一步。我当时去杀摩根拉菲,没有陪在他的身边。在那之后,在亚瑟跟坎莫洛特灭亡之后,我就再也不在乎任何事了。后来当不忠的妮暮偷走我的心脏时,我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真的。」
我认为又到了转换话题的时候了,毕竟听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老鬼缅怀过去,绝对没有好结果的。「你对夜城的起源知道多少?」
梅林换了个坐姿,脸上再度浮现冷酷专注的神情:「在我年轻的时候,曾跟许多强者求教。他们告诉我夜城是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强大实体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在大地之上保有一片不受天堂与地狱管辖的自由乐土,一个真正无拘无束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死后这么多年依然存在世间……当然我的血统也是原因之一。我可以肯定的部分就只有这么多了,想查出更多内幕,你必须询问比我还要古老的强者。我有一位老师仍然留在夜城,不过如今的他已经不比当年了。猎人赫恩,野地里的自由精神,狂野狩猎①的领导人,未开化的野性之灵,在英格兰还很原始的年代里,支配伟大的绿色之梦的森林之神。」
「要去哪找他?」我问。
「好问题。我已经有上千年不曾见过它了。很显然,森林之神的力量在这一千年里大幅衰弱。城市的建立、文明的入侵、林地的陨落,凡此种种都在腐蚀他的能力。我想,如今的他应该只剩下一个空壳,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名强者了。不过不管变得多虚弱,他依然保有许多古老的知识,许多不曾跟我分享的秘密。或许你可以劝服他将秘密说给你听。运用你宝贵的天赋,孩子,只要你有胆量,就去找出猎人赫恩吧。」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问。「在你离开之前。」
他露出邪恶的笑容:「你知道……我可以强迫你运用天赋帮我找出心脏。」
「你可以试试看。不过你应该知道就算强迫我找出心脏,我还是会在把心脏交出来之前将之销毁。」
梅林缓缓点头。「没错,我知道你会这么干。」
他站起身来,身后的王座立刻消失。他满怀惆怅地看了看眼前的酒馆原貌,然后缓缓地沉入五芒星里,回到地窖里的坟墓中。五芒星的蓝光一条接着一条隐去,当最后一条魔法的光芒消失的同时,艾力克斯·墨莱西的肉体浮现,身体蜷曲地躺在地板上。我看了看四周,发现酒馆已经恢复原状,晨雾、橡树跟柳条大脸通通消失不见。时间之风停止吹拂,记忆中的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