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梅林。」罪人开心地道。「我们不需要他。你还有我们呢,约翰。所以,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痛苦使者?看起来很唬人,不过我见过更可怕的怪物。美丽毒药,如果你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席尼。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女恶魔嫣然一笑,美丽的外表在一刹那间荡然无存。她嘴里长出尖牙,双眼化作血红,手中冒出利爪,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前冲去,登时来到两名痛苦使者身边。在它们有时间转身之前,美丽毒药已经扯下了它们的脑袋,拔掉了它们的手臂,摔倒它们的身躯,在地上踩成一片烂泥。地上没有任何血迹,不过散落满地的尸块还是像具有生命一般地不停抽搐。美丽毒药身形一晃,已经向其他痛苦使者扑上。在女恶魔的愤怒之前,它们充满弹性的肉体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
所有痛苦使者同时转过身来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威胁。其中有一只往罪人冲去,不过却突然停下脚步,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一样。罪人面带忧伤地看着它,缓缓伸出一手放上它的额头。在他的触摸之下,痛苦使者全身皮肤登时皱起,有如一片腐叶般地凋零落地。疯子双眼大张,对着一只痛苦使者狠狠一瞪,当场瞪到对方身体溶化,变成在地上冒泡的一滩原生质。
它们在这里比较虚弱。我心想。这间酒馆的防御措施非常强大。梅林的魔法削弱了它们的力量。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有能力击败它们……
我脸上燃起一股全新的自信。除了剃刀艾迪出手的那次之外,我从来没见过痛苦使者这么快就倒下的。在这里,它们不是无敌的。它们是可以被消灭的,连我都办得到。这时还有六只痛苦使者没死,不过个个手足无措。我向前跨出一步,它们立刻全部向我转来。
「来吧。」我说。
「上啊。」艾力克斯说道。「我不容许任何人骚扰我的顾客,不然有损商誉。贝蒂,露西,上工啦!」
他抄起加持过魔法的棒球棒就从吧台后方冲了出来。露西跟贝蒂甩甩拳头,也向痛苦使者迎了上去。我笑了,有朋友的感觉真好。我将目光移到一名痛苦使者身上,发现它似乎有点迟疑。
「你已经死了。」我说。「下地狱去吧。」
我们四个跟剩下的痛苦使者干了起来,齐心合力地将它们海扁了一顿。这场架打得一点也不轻松。尽管被梅林的法术制约,痛苦使者的身体依然具有不自然的延展性,可以一边吸收大部分的攻击,一边毫不留情地对我们挥出诡异的针头。我一举打在一只痛苦使者脸上,拳头整个沉入它的脑袋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拔出来。艾力克斯看准一只的脑袋当头就是一棒,想不到球棒不但击穿了对方脑袋,而且还一路沉到胸口,这才止住了一击的势道。
幸亏,我们过不了多久就发现了它们的弱点,将它们扫倒在地,然后在它们爬起之前扁成肉酱。露西跟贝蒂一人捉住一只痛苦使者的手臂,使劲向外一扯,有如扳断许愿骨②般地将对方扯成两半。至于她们有没有真的许愿,我就不得而知了。艾力克斯一棒将一只击倒在地,我立刻举起一张桌子用力砸下,然后我们好像踢球一样地将它的尸体踢来踢去,一边踢着一边狂笑。所有人都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今晚我们已经闷太久了。我践踏着脚下的尸块,心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喜悦。因为我从来不曾击败过它们。从来没有过。
在尽情发泄的同时,我心里也慢慢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敌人一定知道陌生人酒馆是在梅林的守护之下,所以即使我是这里的常客,他们还是不曾把痛苦使者派到这里来找我。如今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显然表示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似乎也并不难猜。发泄完了之后,我们全都背靠吧台而立,大口地喘着气,心满意足地看着满地抽动的残破尸块,对着彼此散发出会心的一笑。我感到欣喜若狂,因为我终于击败了自己内心最古老的梦魇。突然之间,所有的尸块停止抖动,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回归到创造出它们的地方。我们全都大声欢呼,就连罪人也不例外。「这些家伙是从哪来的?」他问。
「我不知道。」我答。「我从来都不知道。」
「是谁派他们来的?你的敌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夜城的强者?来自外世界的力量?或许是其他空间的……」
「我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罪人冷静而带有理性地说。「为什么你不用天赋找出他们的身分?」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说不话来。这个想法从来不曾出现在我脑海里。也可能我想过,但是直觉地压抑在心里,因为我太害怕了。但是如今我亲眼看到痛苦使者败在我的手下,安安稳稳地站在陌生人酒馆的保护之中,身旁都是力量强大的朋友……我缓缓点了点头,再度开启我的心眼。
※※※※※※
这一次跟之前不同,我的天赋让我看到了一个遥远的景象。我似乎超脱了现实,成为一道单纯的存在,没有面孔、没有身体,独自飘浮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我飘过一望无际的黑暗荒凉,见到震撼人心的残败废墟。不久之后,我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可能发生的未来,一个我曾藉由时间裂缝而不小心踏入的空虚境界。我的天赋将我带到了末日之后的世界。在这个未来里,夜城以及所有文明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未来是我造成的,至少,一个垂死的老朋友是这么告诉我的。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毁灭的痕迹。伟大的建筑全部坍塌,除了一些断垣残壁之外,就只剩下满地的残砖烂瓦。街上停满了毁坏的交通工具,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夜城死了。天空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彩,仿佛被它所见到景象给打得满是瘀青一般。远方的地平在线竖立着建筑物的荒凉轮廓,而天空的尽头也不见月亮的踪迹,就连星星都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十来颗,孤独黯淡地挂在夜色中。
一眼望去,世界似乎已经毁灭好几个世纪了,不过我却知道没有那么久。当我上次透过时间裂缝来到这个未来的时候,未来的剃刀艾迪曾经告诉过我这里离我毁灭夜城不过八十二年的光景。所有文明以及人类一族完全灭绝,只因为我坚持踏上寻找母亲的旅程。在帮助未来的艾迪解脱之前,我曾对他发誓绝对不会让这个未来发生。
景象突然迅速移动,似乎天赋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样。我往废墟俯冲而下,沿着两旁建筑残骸高速游走,对准某个特定的地点前进。最后,我来到了一间独栋房屋之前。这栋屋子和其他建筑一样残破,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但我心知这里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敌人的藏身之处。所有窗户里都没有透出任何光线,不过我可以感到屋子里面蕴含着生命以及光辉,紧密地隐藏在黑暗的世界之外。当我往屋子飘去的时候,心里浮现了一个事实。眼前的景象是我上次造访这个未来的之前几年,而这个年代里人类还没有死绝,不过也死得差不多了。我穿越了屋子的外墙,飘入一间防护严密的内厅,厅中点着几根散发微光的蜡烛。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我终于见到了我的敌人。
他们全都是我认识的人。
原来我的敌人就是这个未来里仅存的几名强者,夜城最后的防线。他们聚集在一起,疯狂地想要毁灭过去的我,阻止我干下……足以毁灭世界的恶行。我的天赋只能让我了解这么多。我的敌人是一群想要拯救夜城跟整个世界的人,而唯一拯救世界的方法就是回到过去将我击毙。
他们围在一盆炭火之前取暖,以抖动的双手跟不安的言语凝聚所有残存的力量,默默地对抗着自屋外传来的恐怖声响。接着他们停止动作,静静聆听。我可以听到他们耳中的声音。某个非常巨大的东西在暗紫色的夜空中移动,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从对方移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听来,我很庆幸自己看不到它的长相。屋内的生还者一动也不敢动,每张营养不良的脸上都浮现恐惧的神色。他们怕得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恐惹来对方的注意。最后,那只恐怖的怪物终于远离——看来他们设下的防护罩还可以再撑一阵子。
不管毁灭夜城的力量究竟为何,此时一切都还没结束,只不过人类这一方显然已经快要完全灭绝了。我飘到敌人身旁,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论充斥夜城的那些异界怪物。根据他们的谈话,夜城的废墟之中本来隐藏了不少反抗势力,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一个接着一个都遭到怪物铲除,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听说任何其他人的消息。如今聚在这个小房间里的人,很可能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若是他们也失败了,那么夜城中唯一的活物将会只剩下昆虫;而这些昆虫已经被「大战」中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影响,开始产生突变。
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强者,变成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心里其实很不好过。洁西卡·莎罗,如今已经恢复人形,不再是当年那个恐怖的「不信之徒」,不过还是一样瘦弱。她身穿一件破烂的皮夹克以及一条皮裤,手中抱着一只古老残破的泰迪熊。这只熊是我为了唤回她心中的人性而帮她找回来的,但是此刻她却利用泰迪熊跟我之间的遥远连结来侦测过去的我的正确位置。
坐在她身旁身穿烂西装的男人叫做赖瑞·亚布黎安,乃是大名鼎鼎的死亡神探。赖瑞小声地说他希望自己能够跟他哥哥汤米一样完全死透,这样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夜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洁西卡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无奈地拥抱着他。
「影像伯爵」伸出满布皱纹的双手在炭火盆旁取暖。天使战争过后,他又把自己被天使剥掉的皮肤给缝回身上,不过这些缝线跟原先皮肤上的神经科技、硅化节点以及魔法电路很不搭调,形成一种十分诡异的图样。「影像伯爵」的头上顶着一道光环,看不出是什么奇怪的能量所造成的。他不着衣物,瘦弱的身体只用几条皮带紧紧缠绕,或许是靠着这些皮带才能保持人形。
「皮囊之王」如今已经变成一个普通人,所有骇人的魅力通通消失,身上挂着许多强大的法器,有些隐藏在毛皮外套之中。他手里拿着一颗水晶球,不过这件可怜的法器已经残破不堪、布满裂痕。每当有轻微的声响,他就会吓得东张西望、浑身发抖。
安妮·阿贝托尔身穿一袭酒红色的晚礼服,露出肩胛骨之间所纹的神秘符咒。看到她的身影并不让我感到惊讶,因为安妮一直都是个杀不死的角色,虽然想杀她的人多如牛毛。她身高六呎二吋,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即使在如今这个死寂的世界里依然保有壮硕的体魄,只不过……她的气势已经大不如前。她被「大战」消磨了意志,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她。她的身旁摆了一碗鲜血,用以补充火盆旁五芒星上的魔力。只见她拿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在已经半干的碗中滴满自己的鲜血。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他们的声音很轻,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入我的耳中。
「传送仪式失败了。」洁西卡说。「我们的使者全数遭到歼灭。」
「全部?」影像伯爵道。「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一定有实力强大的朋友在帮助他。」
「或许是他变强了。」赖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