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干戈,就算那老家伙奈何不得我,多少也能挫挫我的锋芒。当你一手促成的大祸即将降临之时,你才会有足够的筹码由暗到明,以人界安危跟我交换尸女头骨。如此,你才觉得万无一失。呵呵,我‘猜想’得可对?”
罗德冷哼一声,道:“现在才发挥你的出色才智,不觉得太晚了吗?”
“晚?”连胤一挑眉,摆摆手,“不晚!”一抹决绝的寒意从他的眉宇之间流过,难于琢磨的深邃双眼,转向像个木偶般立在罗德身后的尸女,淡然一句,“今日你不仅达不成心愿,还得把她的身子留下。”
他的口中,说出的不止是一句警告,嵌在这话里的,更是一个不可违逆的宣告。
从暗处刮来一阵冷风,拂动尸女身上美丽的衣裙,怕是在地宫煞门已吸足了“养料”的缘故,她原本只剩下白骨的右手,已重新长出了皮肉,再一细看,她曾是苍白若纸的每一寸皮肤,不但退去了那层死气弥漫的白,竟还隐隐生出了活人才有的光滑与细腻,连形她的指甲盖,下头都泛着浅得好看的嫩粉色。
这双一直无力又僵硬地垂在她两侧的手,在连胤说出刚才那句话后,其中一根手指,却像有了点意识一般,微微地动了动,如同一个昏迷已久的病人,不知何故被牵扯到某根神经线,突然有了些许意料之外的反应。
不过是手指上一个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小动作,还是没有逃过罗德的眼睛,或者说,尸女的一举一动,早已跟他心脉相连一般,她的任何一个动作,一个念头,都能被他收在眼里,挂在心中。
他一步跨到尸女身边,有些惊愕并激动地握住那双毫无温度的手,自言自语般问道:“你快醒了吗?真的吗?你真的醒了吗?”
一个看似正常的男人,对一个没有头颅的躯体深情并茂地说这样的话,这般情景着实诡异至极。可罗德却自然地像在对待最在乎的至亲至爱,脸上的表情,每一次转变都透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不会醒的。”连胤一句话击破了他的美梦,“没有头颅,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具无用的空壳。”
话音未落,咻一声响,连胤面前的空气被某种犀利的锐气分割开来——
罗德以迅速得几乎无法看清动作的速度,瞬间移动到连胤面前,一拳击向他的面门。
这攻击的速度虽然快到不是常人可以企及,可是,它攻击的对象同样不是常人。罗德这一记足以击穿皮肉甚至骨头的猛拳,擦着连胤的左耳过去,扑了个空。
能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用起移身咒,轻松避开这杀气腾腾的一招,连胤果不负冥王之尊称。
可是,尽管他已抽身避开,飘飞在他左鬓上的一丝黑发,还是被这一拳带来的刀锋般的锐气削断开来,散落在地上。
这一记纯粹以一身硬力使出的拳头,因为掺杂了太多的愤怒与发泄之意,实在过于刚猛,又因为扑了个空,罗德一时间根本无法收手,身子被自己的右手唰一下带了出去,失去重心倒地的瞬间,他的拳头不可遏制地砸进了地里,一个直径不低于三尺的深坑,在他的拳头下爆裂开来,乱土飞溅中,七八条深深的裂痕从他拳下蔓延开来,最长的一条,甚至到了冥河河畔。
当处于愤怒的极致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发泄心头的怒火。这次,连罗德这个非人非鬼的旁观者,都没能逃脱这个俗理。
连胤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起伏,看着匍匐在地的罗德,像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在你眼里,就算她有头颅,有血有肉有意识……都只是一具所谓的躯壳吧……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的她,对你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罗德慢慢撑起身子,回头,湛蓝的眸子因突然充血之故,竟包裹起了一层血气。
“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你了,旁观者。”连胤俯视着他的对手,无动于衷地说,“之前你心机用尽,将一切操纵于股掌之间,那时的你,连我都要佩服你的周密和聪明,素来冷静又睿智的旁观者,就该是你这样。可是到了后来,你完全变成了一台疯狂的机器,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言,罗德像被万根钢针刺了骨头一般,从地上猛地爬起来,转身用血红的眼睛盯着连胤,似笑非笑地说:“冥王陛下,我看你刚才只说对了一半。我跟你交换的筹码,不止是人界那些即将被冲破煞门的妖魔邪灵吞吃掉的人,还有你一直很重视,很宠爱的古灵夕,以及跟你有不解之缘的钟晨煊!”
连胤摇摇头,笑道:“你很为你的幻忆空间而得意吧?不但制约了我,还将钟晨煊一干人等牵扯进来,做了现成的人质。”
“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还是奏效的。”罗德答非所问,又道,“扰乱人界,不过是筹码之一。要说它的分量,其实远不如我带到幻忆空间来的几位客人。因为,你在乎他们。”
在乎?!
连胤觉得这个词,已经同自己陌生了很久很久了。古灵夕那个丫头,说来同自己并无瓜葛,不过是在调查枉死城的时候,偶然被牵扯进来的无辜者,只不过在初次见她时,心头却莫名生出了一线奇特的感觉。再往细处一想,那感觉与男女之情绝对无关,只是一种略略熟悉的亲切之感,完全没来由地,只想处处保她周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她好好活下去。在知道她便是钟晨煊未过门的妻子之后,他这种念头更是强烈了。若不是他已在两千年前自我封闭了洞悉未来的能力,他定要看看这丫头与这个钟老鬼的后人,会有个怎样的将来。至于钟晨煊,他自是万般赏识的,这个继承了钟老鬼的所有本事与所有怪脾气的后生,说来也算跟自己有莫大的渊源,钟晨煊于他而言,是为故人之后,理当善加对待。纵然钟晨煊不是钟老鬼后人,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若因为自己的缘故有所闪失,那他这个冥王也算得上是有罪于天下了。
罗德说得一点不错,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在乎”他们。这个旁观者,推算别人心思,果真是一把好手。
“看来,谁的心思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连胤揶揄道,旋即一挥手,说,“但是,你看看这里,自打你在这个空间找到我开始,难道没有发觉,你最满意的人质已经不见了么?”
罗德一皱眉,没有说话。
“你再是聪明周道,终还是算漏了天意。”连胤缚手走到冥河边,目不斜视地打量着河面,“钟家把藏有钟馗魂魄的传家护身符送给了古灵夕,而我这个已经不完整的冥王,还可以借魂游之术,把护身符里的钟老鬼拉出来,借他与鎏野的力量,带你的人质离开幻忆空间。这些,都不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我……的确没有料到你竟能找到钟馗的魂魄出来帮忙。”罗德缓缓垂下了头,紧握成拳的双手,也无力松开,手指在空气中无奈又随意地划出横竖相交的无形痕迹,“可是,有些事,也同样在你的预料之外。”
说到这里,罗德抬起头,像个偷食成功的孩子一样笑了,眸子里的血红已渐渐退去,碧蓝若海的颜色再度回到他的眸中。
连胤的心中,霎时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果然,他刹那的不安,在一秒钟之后便成了现实。
空中,兀自刮来无数散乱的气流,伴着呼啸的声音,几个黑点从高处急速落下。
接连噗通噗通几声闷响,鎏野四脚朝天地摔了下来,紧跟其后的钟晨煊控制不住身子,端端砸在它的绵软的肚子上,害得鎏野猛翻了一下白眼,一步之后的古灵夕,一手拽着霍青云,呜呼哀哉地落到离他们几尺之遥的地方。
看着身后这群狼狈不堪的家伙,连胤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被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你们几个……”惊讶过后,他不禁动了怒,“定是你们有人不听我告诫,出了血圈!”
古灵夕揉着屁股爬起来,哭丧着脸说:“不管他们的事,是我……”
原本他们三人一直安然无事地坐在鎏野背上,由钟馗开路,直奔出口而去,谁知就在刚才,古灵夕突觉得后背上被什么利器猛刺了一下,疼得她呼一下窜起来。这一窜本不打紧,可是动作太大太突然,钟晨煊连拉回她的时间都没有,眼见着她破了连胤的警告,半个身子窜出了血圈之外。也就在这当口,整个血圈顿时消失于无形,鎏野也像失了平衡一般,双翼一通乱拍之后,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打了个滚儿,背上的三人自然抵不过这么一下,统统滚落下来,三人一兽,沙包似地坠向地面。
其间,钟晨煊试图运起家传的踏云咒,让身子稳在空中,可他刚一升起灵力,空气中便有一股巨石般的压力朝他压来,生生将他的咒术压得使不出来。这力道,分明是连胤造出的血圈,在突然散尽之后残余下来的气场,原本护着他们的血圈,被古灵夕打破了禁忌,消失不见不说,竟还生出可能会置他们于死地的反作用力。这是钟晨煊没有想到的,难怪连胤要千般叮咛,要他们切切不可出这个圈儿。
世上有一种力量,就算消逝了,也能留下强大的后续影响,冥王的实力,或许便能归于这个范畴。
这场意外发生之时,鎏野怕是已经飞到了数千米高度,不光钟晨煊被血圈的残力压制使不出法术,连鎏野这天生便善于飞行的神兽,都失去了应有的本能,跟个无用的泥巴塑像一样,任自己硕大的身子朝地上撞去。至于在前头开路的钟馗魂魄,钟晨煊在事发那刻,恍惚见到血圈消失之前,激迸出的异力,狠狠撞到了钟馗背上,本就是一缕魂魄的他遭了这么一下,不知是受了损伤还是因了别的缘故,竟嗖一声缩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光团,在空中巨大的气流中被冲得老远。
好好的一对人马,眨眼间陷入了死到临头的局面——以这样的速度,毫无保护地从空中坠下,毫无疑问会砸成热气腾腾的人肉饼子。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时,在距地面不过几十尺之遥的紧要关头,从钟晨煊怀里突地跃出一股青光,并在瞬间扩散成一张四方的“网”,在他们大祸临头之前,像个屏障般接住了他们。那一刻,钟晨煊只觉疯狂下坠的身体被一个冰凉微绵的物事给挡了一下,尽管这物事并不能完全接住他们,却令他们下降速度减缓许多,等到落地之时,虽摔得全身发疼,却没了性命之虞。
钟晨煊忍着背脊上的阵阵疼痛,面无表情地走到连胤面前,在看到一脸微笑立在他们对面的罗德时,他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只镇定地收回目光,对连胤说:“那厮为自己的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之庞大,之毒辣,由古至今,怕是绝无仅有了。从我们进了这幻忆空间开始,他是真的找不到我们的位置,还是故意蛰伏在暗处,你我现在都该很清楚了吧。那厮早已为自己设下了重重保险,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连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古灵夕眼见着若无其事,甚至带一丝轻蔑之情看向他们的罗德,这一路上受到的惊吓与吃过的苦头,腾一下随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一齐爆发了出来,跳出去指着对方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