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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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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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苏身体不适,一路行来,早已疲惫,白绫衣安顿他睡下,又在房中燃了安神的熏香。眼见谢苏睡熟了,忽听有人轻敲房门,她起身出外,却见门外站了一人,锦衣玉带,正是介花弧。

“谢夫人,借一步说话。”

白绫衣知罗天堡主定有要事,于是轻悄合上房门,随他一同走出。

此刻天近傍晚,外面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雨轻打廊下梧桐,平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寒意。

回廊上搭了雨棚,两旁紫藤花架缠绕,幽香阵阵,夜色朦胧之中,别有一番韵致。

介花弧行了一段,一直无语。白绫衣也不多言。

直到远离谢苏房间,介花弧方才放缓了脚步,道:“谢夫人,你出身百药门,医术高妙,此刻看谢先生毒伤,究竟是如何?”

白绫衣未想介花弧一开口便是此事,她思量了一下,谨慎答道:“若有灵药,当有希望。”

若有灵药,当有希望。然则若无灵药,又当如何?介花弧苦笑道:“天下哪里来那许多灵药。”

白绫衣便低头不语。介花弧负了手向前又走了几步,慢慢道:“他当时先中阴尸毒。我身无解药,便以朱蚕丹毒强自压制。后来谢朗为他医治——他的医法倒没错,真按此医上三个月,谢苏也便无事,谁知他后来又中了红眼儿,偏又在中毒时妄动真气!虽然后来服了解药,但这两种奇毒相碰,岂是闹着玩的!如今连你也无办法……”他负着手又走了几步,面沉如水。

白绫衣暗道:“看他神情,却是真的为谢先生担忧。”但纵使她医术毒术均是精通,此刻亦无良策,只得道:“这两种奇毒相碰,并无人得知会有何后果,不可用药,只能以针灸之术,慢慢导毒。另一方面对这两种毒药进行分析,研制解药,”

这已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好对策,介花弧却摇了摇头,道:“针灸之术总会有余毒难清,然而这两种毒药无论哪一种留下一分,后果均难预测。若说研制解药,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以他伤势,还能拖上多久?”

白绫衣也知道其中缺陷,但除此之外,她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介花弧见她如此,略有失望,叹道:“灵药,灵药,莫非只有御剑门方家可解百毒的蓝田石么……他又怎么肯用……”

忽然回廊上紫藤花架一声响,二人一惊,却是一阵风来,紫藤架上所积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介花弧叹道:“谢夫人,既如此,且请回吧。”

白绫衣默然不语,转身欲行之前,她忽道:“介堡主,我有一事不明。”

“哦?”

“介堡主身为一方之主,为何医术竟是如此精湛?”还有一句话她并未说出:“而且医治手法,竟与百药门如出一辙?”

她没想过介花弧会回答,谁知罗天堡主却笑了一笑,“谢夫人,你有所不知。”

他望向院中雨景,几丝冷雨飘落在他面上,“兰亭过世的母亲,当年便是出自百药门。”

白绫衣回到谢苏房间时,谢苏已然醒了。他向白绫衣歉意一笑:“对不住,我怎么一躺下就睡着了。”

冷雨击窗,白绫衣听了这话,又想到方才与介花弧对话,一时竟有些心酸,忙道:“原是我点了安息香,现在没甚么事,谢先生多睡一会儿也好。”

房间昏暗,白绫衣起身点了蜡烛,又倒了一杯茶水递予谢苏,茶水里面也加了药草,入口温热甘甜。

谢苏手拿了茶水,喝了几口,见天色漆黑,道:“这是甚么时辰了?绫衣,奔波了一日,你也早些歇息吧。”

白绫衣笑道:“不碍事的,我和先生说说话也好。”

谢苏叹道:“便是你不疲惫,也为孩子想想。”

这却是二人相处时,第一次提到白绫衣腹中的孩子。白绫衣心中一震,想到前几日谢朗惨死,以及自己与他一段孽缘,眼圈不由便红了。

因谢朗身份特殊,这些天她一直强自压抑自己感情,并不敢在谢苏面前表露。谢苏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握住她的手道:“你何苦在我面前掩饰,须知你我本是夫妻,何况谢朗……”提到这个名字时他不由也停顿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无论他对别人如何,我总是欠了他情分的。”

白绫衣再也控制不住,珠泪滚滚而下。

谢苏轻轻抚着她秀发,道:“别哭了……唉,哭出来也好,总之,别太难过,一切总会过去的……”

他依然不大会安慰人,白绫衣虽未放声,泪水却已打湿了谢苏衣袖。

烛花轻爆了一两声,烛泪已干。

一片静谧之中,唯闻二人的轻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有低沉声音慢慢响起。

“绫衣,我这一生,任意妄为之处甚多,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当日娶你之时,我本已中了阴尸毒。前几日与介花弧突围,我一意妄为,又中了红眼儿,只怕情形堪忧,你……无论如何,还请以珍重自身为上。”

白绫衣眼中又湿,毒伤之事,她一直犹豫该如何告知谢苏,未想反是谢苏先自提出,而且一味责怪自身,心中更加难过。但谢苏此言已出,自己再做悲痛,不过是徒乱心意。她悄悄擦一擦泪水,强笑道:“谢先生,你忘了我是百药门出身,这两种毒药,还不在我眼里。”

谢苏也笑了,道:“我怎敢小看你医术。”

白绫衣见他开颜一笑,心中稍安。她却不知,谢苏睡觉极其警醒,方才介花弧前来扣门之时,他已被惊醒,因怕介花弧对白绫衣不利,故而跟随其后,紫藤花架那一阵雨响,本是他离去时的声音。

谢苏握着她的手,慢慢又道:“绫衣,将来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便叫他谢衷,若是女孩子,便叫她……谢琳吧。”

二十一 分飞

次日清晨,细雨初收,天气晴好。

罗天堡准备的船只尚未至明月城,谢苏起身得早,他不欲惊醒他人,随便披了一件青衫,走出了云起客栈。

此时客栈中众人均还未起,明月城中亦是十分安静。本朝南北风俗不同,北方达官贾人多崇信道教,江南却以佛教为尊,寺院亦多。以明月城为例,虽未至“南朝四百八十寺”之多,亦有“多少楼台烟雨中”之景。

谢苏站在被雨水润湿的青石路上,遥望城中一片青砖红瓦的寺院,此刻城中安静,隐隐可闻梵唱钟鼓之音,谢苏一生遭遇本多,闻此不由顿生出世之感。

他摊开掌心,现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黄纸,却是那一日自月照和尚那里抽来的签条。

“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他低低读了几遍,终是将签条又收回到袖中。

天色有一点亮了,明月城中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三两成群的江南少女手中串着茉莉花串,嬉笑着自谢苏身边穿过。

谢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向城外走去。

城外,便是寒江。

这里距寒江入海之处尚有一段距离,水流尚属平缓,但水域已经开阔了许多,长烟一空,一碧万顷,江岸处芦苇深深,雪白的芦花开了大片。

江水中已有渔人摇着小舟在江中撒网捕鱼,有歌声隔了水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晓来风静烟波定,徐来短艇资闲兴,

满目寒江澄似镜,明月迥,更添两岸芦花映。”

谢苏立于江边,听得住了。

忽然有颤抖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谢,谢先生……”

这声音十分熟悉,谢苏一转身,却怔住了,“是你?”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憔悴不堪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年纪,却是方玉平!

谢苏前后几次见他,这位御剑门少主皆是鲜衣怒马,英姿勃发,那是何等出众的一个人物!如今却似换了一个人,面容削瘦,衣着不整,神情更是憔悴到了极点,若非谢苏与他熟捻,此刻再认不出他。

“方玉平,你……”谢苏一时也不知说甚么好。

方玉平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最终仍是笑不出来。

“谢先生,我一向十分尊崇于你,你怎可这样待我……”

谢苏无语,方玉平对白绫衣倾慕已久,当日谢苏在众目睽睽之下娶白绫衣,虽是迫于形势,但对方玉平伤害仍是不小,加上随后他父母即为谢朗杀害,御剑门声威一落千丈,这位素来未经过江湖风雨的少主,又怎能经受得住?

谢苏无法解释,他亦是不会解释。

方玉平也再说不出甚么,他神情恍惚的站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谢苏见他眼神已有涣散之意,不由出声叫住他:“方玉平,你等等!”

方玉平转回头笑了一下,“等,还等甚么……绫衣不会回来,我父母也不会回来,谢先生,你……你对不起我啊!”

谢苏猛地一震,踉跄后退一步。

“谢先生,你对不起我啊!”

方玉平不过是一时郁积,那些话便脱口而出,并未想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转回身,径自离去了。谢苏却犹自站在当地。

“谢先生!”

“老师!”

却是介花弧父子与白绫衣清晨不见谢苏,便寻到了江边。

介花弧眼见方玉平背影,心念一转,向谢苏处一指,低声道:“兰亭,西出阳关!”

这对父子此时却是配合默契,介兰亭虽然尚未明了父亲何意,却想父亲总不会对老师不利。他左腕轻抬,一式“西出阳关”挥洒使出,谢苏一来神情恍惚,二来毒伤未愈,恰为介兰亭击中晕穴,不发一声,向后便倒。

介花弧一把接住谢苏,语速极快地向白绫衣道:“谢夫人,恕我直言一句:方玉平在此,谢苏自己绝不会开口,能从他那里要来蓝田石的人只有你,此时错过,日后机会难寻!”

白绫衣一惊,此刻方玉平身影已渐渐消失。她这一生,不敢面对之人,除了已死的谢朗,便是这位方家少主。她一咬牙,展开轻功便追了过去。

介花弧看向她背影,默然叹了一口气。

“方公子,方公子!”明月城外,白绫衣终于追上了方玉平。

方玉平一路来神智昏昏,他自父母过世便一蹶不振,在青州又受长辈催逼,伤心失望之下索性离开了御剑门,无奈江南处处好风景,在他眼中却是处处伤心地。

满怀离伤之下,忽又听见身后有极熟悉的声音,他暗想最近当真是思念那人过多,连幻觉也一并出现。谁知那声音唤了一声,又唤了一声。

“方公子!”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却惊见那张朝思暮想的美丽面容。一时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竟不知如何言语。

白绫衣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他转身,当即盈盈拜倒,“方公子,绫衣负你良多,虽不敢求方公子原谅,却也希望方公子能明了这一份愧疚之情。”

方玉平一时大惊失色,他对白绫衣其实亦有怨怼之情,但白绫衣忽然这么一跪,却令他手足无措,要责备的言语也说不出口,伸手要扶她却又想到她已是有夫之妇,只得道:“绫衣,你先起来,不干你的事。”

白绫衣却不起身,一双眼只看着方玉平,“前因后果,总归结在绫衣一人身上,怎能说没我的事?”

方玉平叹了口气:“一切皆是月天子所为,绫衣,我起初也怪你,可是现在看了你,我又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他又道:“绫衣,你先起来,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他说这几句话时,不比方才与谢苏相对,条理已然分明了很多。白绫衣见他神志已归清明,知自己第一步计划已经奏效,于是轻掸尘土,翩然起身。

明月城外景色秀丽,此刻二人正处于一个小小山谷的入口之处,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恍如人间仙境。

白绫衣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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