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婶,这孩子到底是谁呀?”
“小姐,这就是你大哥的孩子,你还从来没见过她呢。她叫欢欢,今年六岁了。”罗婶说着拉了欢欢一下,“欢欢,快叫姑姑。”
欢欢翻着小眼睛打量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娃娃说:“我叫欢欢,请多多指教。”
“这孩子,见了谁都是这一句话。”罗婶笑了。
欢欢手里的那个布娃娃倒是引起了雅问的注意。
那是一个又脏、又旧、又有些破的洋娃娃。洋娃娃的脸上竟然还画着很多恶心的雀斑。
但这个洋娃娃的眼睛似乎是有生命一样。她讶异地发现,不管她的眼睛转到哪儿,那个洋娃娃的眼睛也会跟着转到哪儿,好像洞知她的心意似的。
越盯着这个娃娃看,她越觉得心里不安。
“这个娃娃都这么脏了,为什么不洗一洗?”她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身子,发现那个洋娃娃的眼睛又转了过来。
“大少奶奶给她买过很多娃娃,可她就是偏偏喜欢这一个,谁动她的娃娃都不行,走到哪都形影不离地带着。下午回来的时候我说要给她的娃娃洗澡,结果她又哭又闹地死活不让,还直掐我。”
“是吗?这孩子怎么这么怪?”她指了指那个娃娃问到,“欢欢,你的娃娃有名字吗?”
欢欢仍然用那种不应该是一个小孩所有的恶劣眼神打量她,听到她的问话,立刻嘴一噘,噼噼啪啪从樱桃一样的小嘴里清脆地蹦出一句:“关你屁事!”
她一下懵了。
看着欢欢若无其事摇头晃脑离开的样子,罗婶也是一脸尴尬:“小姐,欢欢是你大嫂跟前夫生的孩子,不随你大哥,所以脾气有些古怪。”
她斜了罗婶一眼:这算什么理由!
开晚饭啦!
因为有了欢欢的到来,家里终于有了一点生气,就连妈妈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奶奶,爷爷为什么还不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呀?”
雅问气呼呼地瞪了欢欢一眼,心说小样儿瞧把你给惯的!刚才骂我时那利落劲儿怎么没了,不是跟你说了爷爷去国外演出了还问!
“爷爷去国外演出了。”妈妈的神情有些尴尬。
“那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去上学了,爷爷到时候回不来怎么办?”
“这……”妈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欢欢,吃饭的时候不许老说话!”大哥吼了欢欢一嗓子,把小丫头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
“说了多少遍,不要抱着这个脏东西,就是不听!”大哥好像来了气,一把将那个洋娃娃从欢欢手里抽出来扬手扔到了沙发上,“好好的洋娃娃,非叫什么‘鬼娃娃’,还嫌家里不够乱的!也不知道这一身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欢欢立刻被大哥吓得嚎哭起来,声音真够呛高亢的。
可能是欢欢的哭声惊扰了楼上的人,高阳下来了。
一看到高阳,大家心里都觉得心里很是愧疚。只是一个白天没见,高阳的样子就憔悴得让人不敢认了。
“阿姨,”高阳走到他们面前,微微鞠了一躬,“这些天真的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们收留我们这么长时间,我和小美打算明天就离开,我是特意来向你们告别的。”
“小美姑娘的身体还好吗?”妈妈关切地问。
“我想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要是小美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的话,就在这多休息几天,反正你们都已经待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待个两天。”
“不了,阿姨,小美想早点回家。”高阳说完又向大家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上楼了。
高阳上楼以后,妈妈突然问到:“我刚想起一件事,你们有没有人拿了冰窖的钥匙?”
第26节:梦(4)
雅问心里陡地一惊:糟了!妈妈还是发现了!
她偷偷瞟了罗婶一眼,罗婶正在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说话。
“妈妈,冰窖的钥匙丢了吗?我记得那天我和雷东去完冰窖以后把钥匙还给你了。”
“你那天是把钥匙给我了,可是昨天我发现钥匙又不见了。如果是你们谁拿了就快点给我放回来。我可告诉你们,没有我允许,那个冰窖是绝对不能随便进去的!”妈妈的口气十分严厉。
“太太,”罗婶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会不会是因为这两天家里事太多,进进出出的,不小心把钥匙落在哪儿了?明天我会帮您好好找找的。”
“是啊,妈妈,”二哥雷东也说话了,“说不定真是掉在哪儿了,好好找找吧。就那个冰窖,躲着走都怕来不及,谁还会想偷着进去?”
二哥无心的一句话倒让雅问觉得矛头一直向她指了过来,她做贼心虚地抬起头东张西望,没想到正好碰到了妈妈的目光。
妈妈的眼角有一抹异常锋利的余光扫过她的脸,仅仅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钟而已。可就是这一秒钟,她周身都泛起了一层寒意。她突然觉得,自已已经被发现了。
“爷爷!”欢欢突然咧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欢欢,别乱喊,”大嫂怕欢欢又挨大哥的训,赶紧制止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爷爷不在家!”
“可是我刚才看见爷爷了,”欢欢伸出小手一指,“他就站在楼梯上。”
所有的人立刻齐刷刷地扭头看着楼梯。
楼梯上空荡荡的,连个影子也没有。
可是昏沉沉的灯光下,竟似乎真得多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现在正是午夜里最寂静最黑暗的时分,几颗黯淡无光的星星,照耀不了沉默的大地。
雅问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打算开始行动了。妈妈已经发现有人拿了冰窖的钥匙,所以她不能再犹豫了,今天晚上就要去一次冰窖,好把所有的疑问全解开。
莫一临死前的那个“今夜子时,东门进、西门出”的预言,月光下从冰窖里走出的那个像鬼魅一样的瘦长人影,罗婶亲眼见到她“梦游”,以及那个时时困扰她的怪梦……这一切,矛头的最终都指向一个地点——冰窖!
就算那个冰窖有阴气也好,有鬼也好,她今天晚上都是非去一趟不可的。
当她猫着腰路过花园的时候,又听到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喘息声——就像一阵浓雾,一阵阵袭来,反复地将她层层包裹住。空旷的花园里,到处都弥漫着这种求救一样的喘息声。
谁知道花园的深处,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
她拼命克制住自已不去想这个问题,低下头加快了步伐。前面就要到冰窖了。
冰窖的大门一共有三层,里头是两层厚厚的木头门,最外面一层是铁门。
由于常年风吹日晒,铁门有些生锈,一推就咔咔地响。这就和她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她只把铁门开到可以让她的身体挤进去时就住了手,以免动静太大吵醒其他人。
一打开最里面的木头门,一阵寒气立刻像狂风一样袭来,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据说在这个冰窖里待上一两个小时,活人也会被冻死了。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氤氲的冷气一漾一漾的。
她发现,这个冰窖是向地底下延伸的,而且面积大得超乎她的想像,光是下来时走的这条隧道最少就得有十几米长。
这真让人费解:只不过是用来“停灵”的,用得着建这么大吗?
越往里走,她越相信罗婶所说的话,这个冰窖里确实有一种无处不在的阴气,来自地底的阴气,来自死人的阴气,连她都已经感受到了。
四周都是巨大的冰块,有的冰块比她还要高。手电筒的光晃过去,冰块里就有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的。那是她自已的影子。
就在前面 一块平放着的大冰块上,她看到有一个人躺在上头。
那个人一只手僵硬地向上竖直伸着。刚才这只手的影子被手电筒的光晃到不远处的冰块上,她差点误以为是冰块里站着一个人。
第27节:梦(5)
她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死去的爸爸雷克,他死的时候这只手就是这样僵硬地举着的,怎么也放不下来。
可是在一个黑乎乎的冰窖里突然看见一具尸体,谁都免不了有些害怕。犹豫了好半天,她才说服自已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手电筒的光打在那具尸体的脸上,一只瞳孔完全碎裂的眼球赫然跃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猛地像是被揪了一下,这只空荡荡的眼睛里透出的怨气竟是那样浓。
手电光再一照,她更加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了,原来那个梦……
那具尸体的嘴!真得就像她在梦中见到的情形那样——爸爸的嘴夸张地大张到了极限,把整个下颌撑成了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椭圆形,上唇竟然一直拱到了颧骨的位置。这就像一个人在受到极度惊吓时猛地张嘴发出“啊”的大叫。
爸爸的整张脸,都被这张嘴撑得扭曲变形了,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怖。
一具尸体,也会受到惊吓吗?
而且,她还发现,爸爸的嘴角,有一道已经结了痂的血口子。她记得在大哥他们抬尸体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道血口子,也就是说,是尸体被抬到冰窖里之后才有的,而且看样子是爸爸的嘴在被用力扒开时弄伤的。
她的脑子嗡嗡地响——看来只有那个梦!只有那个梦才能解释这一切!
罗婶看到的“梦游”也是真的!铁钩子也是真的!她真的在半夜时分偷偷潜入冰窖,用铁钩子捅进了爸爸的嘴里!
那根本不是一个梦,而是她四个晚上连着在做的事!
一想到在梦中看到自已的眼睛里射出的那种凶光,她猛地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钩子?钩子?她拼命地用手捂着头想:我到底是要从爸爸肚子里找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正在她痛苦万分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
她猛地一惊:冰窖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渐渐变得清晰。
她讶异地瞪着身旁的尸体,一大片冷汗从她的额头密密渗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爸爸的尸体被抬进冰窖的时候,那只竖直的手上,五个手指头是张开的。可是,现在她看到的竟然是一只握紧的拳头!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这令人发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就是从爸爸的尸体上传来的。
她冷不丁想起了罗婶对她的警告!
恐惧,从头到脚裹住了她。
“爸爸!爸爸!”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战战兢兢地问,“是你吗爸爸?是你吗爸爸?”
冰窖里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音:是你吗爸爸——是你吗爸爸——爸爸——爸爸——。
她仍然在往后退,突然,“扑”,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这滴水珠很快就滑到了她的嘴角,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奇怪,从冰块上落下的水滴怎么是咸的,还带着一股腥腥的味道。
扑——。又是一滴水珠落下,这回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黑暗中,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悠悠地说到:“好痛啊!”
“是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在一片混乱的“谁——谁——”的回音之后,冰窖里又恢复了安静,静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鼓起勇气用手电四下照了照,除了冰块里的反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她害怕得想哭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