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他的身体稍稍前倾。
“那好,”他说,“我不是在问你,而是在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贝尔特问道。
“告诉你我是个律师,《轶闻纵览》企图敲诈我的委托人,我可不喜欢这个花
招。我跟你说我可不听他们漫天要价,我还要说我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我不准备
买你们报纸的任何广告版面,你们也甭想刊登涉及我的委托人的任何文章。请你搞
清楚!”
贝尔特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我真倒霉,”说着,语气也变得渐渐蛮横起来。
“今天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讼棍,一个专办交通死伤事故的讼棍居然跑来敲我的门。
我真该让迪格利把你轰出去。你不是醉了就是疯了,或者又醉又疯。我看你是二者
兼具。好,现在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叫警察?”
“我会出去,“梅森平静地说,“我把话说完就走。在这件事里你一直在幕后
指使,让洛克在前台当小丑。而你却在这儿坐收渔利。好啦,这就是你的拿手好戏。”
贝尔特站在那儿盯着梅森,一言不发。
“你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是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还是在那儿装洋
蒜,这我都无所谓。”梅森继续说道,“不过洛克会告诉你,我只想跟你说,如果
《轶闻纵览》刊登出关于我委托人的任何东西,我将会揭穿这家报纸幕后人的底细!
你明白了吗?”
“好了,”贝尔特说话了,“你说的够多的了。现在该我了。我并不认识你,
也不在乎你是谁。可能你的名声无懈可击,使得你有本钱到处去吓唬人。不过,这
次恐怕你打错了算盘。我警告你最好在往别人家扔泥巴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的围墙。”
梅森只是点点头:“谢谢,我想到过这一点。”他说。
“噢?”贝尔特说,“那么你不就失算了吗?但别认为我这是承认自己和《轶
闻纵览》搞在一起。我对它一无所知,我也不想知道。现在请你出去!”
梅森转过身走出了门。
恰在此时,那个男仆出现在门口,看到贝尔特,他说:“请原谅,先生。
夫人非常想在她出门前见见您,请您过去一下。”
贝尔特走向门口:“好的,”他说,“你好好看看这个人,迪格利。如果再看
见他来这个地方,就把他撵出去,实在不行就叫个警察来。”
梅森转身盯着男仆。
“最好叫两个,迪格利,”他说,“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
他走下楼梯,心里清楚有贝尔特和那个男仆正跟着他。在他走到下边的门厅时,
一个女人从门旁的一角闪了出来。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乔治,”她说,“但是……”
她的目光和佩里·梅森的目光相遇了。
她就是那个在办公室拜访过梅森并自称爱娃·格里芬的女人。
她的脸“刷”地没了颜色,那双蓝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暗淡下来,她竭力
控制住面部表情,蓝眼睛马上睁得大大的,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就像在办公室里
面对梅森时那样。
梅森的表情毫无变化。他以绝对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女人。
“嗯?”贝尔特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她说,她的声音细细的有点儿心虚,“我不知道你正忙着。
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贝尔特说:“别管他,他只是一个讼棍,编个理由混了进来——这不,我正要
把他赶走呢!”
梅森猛地转过身对着他。
“听着,你,”他说,“我还要跟你说……”
那个男仆拽着他的胳膊:“这边走,先生。”他说。
梅森那有力的肩膀用力一扬,像一个专业高尔夫球手那样——男仆一下子跌过
门道,猛地撞到墙上,震得墙上挂的画也随之摇晃。佩里·梅森径直走到乔治·贝
尔特那大块头前。
“我原决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要是在你们的报纸上出现有关我的委托人或者我本人的一个字,你将会在监狱
里度过你的余生。听见了吗?”
那双石头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就像一条蛇盯着一个手拿棍子的人那样,眼里闪
着凶光。乔治·贝尔特的右手插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算你聪明,”他说,“住手还算及时。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会把你的心脏打
穿!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是自卫,我也知道这样做不会错。”
“别找麻烦,”梅森平静地说,“你用武力阻止不了我。有人清楚我在哪儿,
为了什么。”
贝尔特嘴唇噘起。
“而你的麻烦在于,”他说,“老是一个调子弹个不停。你已经玩儿完了你的
把戏。你要是以为我害怕一个像你这样末流的、杂碎的律师的话,那是你可大错特
错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给我滚出去!”
梅森转身:“好,我是该走了,我已说完了要说的话。”
乔治·贝尔特在梅森走到门口的时候讥讽地说:“这至少说了两遍了。
有的话甚至说了三遍了。”
5
爱娃·贝尔特坐在佩里·梅森的办公室里,捂着手帕暗自啜泣。
佩里·梅森没穿外套,坐在办公桌后面,冷眼注视着这个女人如何继续她的独
角戏。
“你真不该那样。”她一边说一边抽着鼻子。
“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佩里·梅森接道。
“他这人冷酷无情。”她说。
梅森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在《人事通讯》报上登个广告呢?”
“他们要价太高,好像认定我要当圣诞老人似的。”
“他们知道事关重大,”她哀嚎道,“事情不好收拾了。”
梅森一言不发。
这个女人无声地哽咽片刻,抬起眼,盯着佩里·梅森,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你真不该威胁他,”她说,”你真不该去找他。你对他威胁是无济于事的。
一旦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从来不求饶,也从来不饶人。”
“那么,他会怎么样?”梅森问。
“他会毁了你,”她哭着说,“他会抓住你接的每一件官司,说你向陪审团行
贿,唆使证人做伪证,有不合行规的行为。他会把你赶出这个城市。”
“他一旦在他的报上登出任何有关我的东西,”梅森冷冷地说,“我马上以诽
谤罪起诉他,他每提一次我的名字,我就会告他一个罪名。”
她摇头,脸上挂着泪。
“你做不到,”她说,“他会不择手段对付你。他有律师,他们会给他出谋划
策的。他会从背后攻击你,恫吓审理案件的法官。他会逼法官做出相反的裁定;他
会埋伏起来,利用一切机会打垮你。”
佩里·梅森敲着桌沿。“胡扯。”他说。
“哦,为什么,”她哭着,“你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自己去那儿?你为什么不
简单地在报上发个广告呢?”
梅森站起身来。
“好,听着,”他说,“这个我已听得够多了。我去那儿是因为我认为这样做
是对的,那该死的报纸还想阻拦我,我可不吃这一套。他只管来好了,我只会以牙
还牙。我还从来没有求饶过。我也不会放过谁!”
他停下来俯身盯着她:“要是你当初来这儿时对我坦诚相告,这事儿就不会变
得这么糟糕了。你不肯吐露真情,才导致这一团乱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别对我生气,梅森先生。”她乞求道,“我现在只能仰仗你了。这团乱麻真
叫人心焦,你得帮我一把。”
他重又坐下,说:“那你别对我撒谎。”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膝,整理一下裙摆盖住长丝袜,带着手套的手指尖在衣服
上卷着小皱折。
“我们该怎么办?”她抬头问道。
“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他说,“从头开始,和盘托出。”
“可你已知道了全部的东西了。”
“那么好吧,”梅森说,“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我好核实一下。”
她皱着眉:“我不明白。”
“说吧,”梅森鼓励道,“倒出来吧!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给我听听。”
她的声音微弱无力。她继续用手抚弄着裙子,说话时眼睛并不看着梅森。
“没人知道乔治·贝尔特和《轶闻纵览》的关系。他做得极为隐蔽,以至没人
起过疑心。报纸办公室的人除了弗兰克·洛克外没有别人知道。乔治可以控制住洛
克。他手里有他的什么把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件人命案。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朋友里从没有人怀疑过。他们都认为乔治的钱是炒股票
赚来的。我是几个月前才嫁给乔治·贝尔特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但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过去这两个月,我们的关系一直紧张。我打算和
他离婚,我想他也知道。”
她停下来看看佩里·梅森,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同情。
“我和哈里森·伯尔克,”她继续说道,“是两个月前认识的。
我们之间只是友谊。没有别的。那天我们一块儿出去,正好碰到那起杀人案。
当然了,如果哈里森·伯尔克不得已而说出我的名字,那会在政治上毁了他,因为
乔治会控告我并把他一起列为被告,我没办法只能把这事儿压下。”
“也许你的丈夫永远也不会知晓的,”梅森提示,“地方检察官可是个君子,
伯尔克即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透露给地方检察官,地方检察官也不一定传问你,除
非你看到的东西使你上法庭作证成为绝对必要。”
“你不明白他们那些人是怎么活动的,“她告诉他,“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只
知道他们到处都有探子,他们花钱买情报,捕风捉影。看谁不顺眼,就搜集谁的黑
材料,特别是对那些名人。哈里森·伯尔克是个政治名人,而且他正在竞争连选。
他们不喜欢他,伯尔克也知道这一点。我听到我丈夫给弗兰克·洛克打电话,知道
他们这次盯上了伯尔克。所以我只能来找你。我想在他们打探到是谁和伯尔克在一
起之前,让他们作罢。”
“如果你和伯尔克的关系只是纯结的友谊,”梅森说,“那何不对你丈夫明说
呢?毕竟他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情绪激烈地摇着头。
“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啊。”她警告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丈夫的脾性。
想想他昨晚对你的那个态度。他凶狠无情,嗜钱如命。倘若是我起诉离婚,我
得到的可能也就是那么点儿赡养费,他会毫不留情地从我身上榨取一切。
如果在此同时,他又能把哈里森·伯尔克的名字公诸法庭,那对他来说可真是
一举两得了。”
佩里·梅森皱起双眉,思考着:“他们出的价高得让人觉得可笑,”他说,
“我似乎觉得这对于政治敲诈来说太高了。你认为你丈夫或是弗兰克·洛克有没有
怀疑到他们在追查谁呢?”
“不。”她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