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砂子放慢速度,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一不小心竟让溶化的冰淇淋滴落在膝盖
上,丝袜马上沾到一些混合草莓果粒的乳白色黏状物。
真砂子先用食指沾起冰淇淋来舔,后来乾脆用双手抱起膝盖,直接伸出舌尖去舔触
膝盖,并以一种挑逗的眼神望著安藤。
她舔完膝盖上的冰淇淋后,才发现刚买的新丝袜勾破了。
她脚上的这双丝袜是今天早上临出门前,安藤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买来给她的。
安藤猜测真砂子没有带丝袜来,见她在寒冷的冬天里仍然光著两条腿,因此没问过
她本人就买给她。
安藤一直注视著真砂子的一举一动,从不会感到厌烦。
(这个女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让我对她如此痴迷……)安藤扪心自问著。
然而说是「痴迷」,倒不如说自暴自弃才对。
他怀疑自己看了「铃」这份报告书,让「RING病毒」有机会侵入体内之后,便
开始想及时行乐。
在学生时代,他曾看过一本以农村为背景的小说,小说里面描写一个行为异于常人
的女子,被村子里的人贴上标签,视为「精神失常」,并成为众多男人的「安慰对象」
。
她没有家,在河边、树林里四处流浪,而她对每个男子都来者不拒,甚至在没有人
烟的山上,也能随时随地为男人「提供服务」。
安藤把看那部小说时所产生的感想,跟现在的情境联想在一起。
(由于这部小说是以山间的农村为背景,人物和风景都非常协调。如果将这个故事
放在现代的大都会里,我想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这里是东京的银座,并不是甚么
山间农村,但小说女主角的气质却和真砂子很像。)安藤突然想到小说中最后的情节,
那名女子在某座山里生出父不详的婴儿来,那一 阵阵生产时的痛苦叫声越过树林,传
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小说就此结束了。
安藤猛然回过头来,提醒自己一定不能伤害真砂子的身体,要细心照顾她才可以。
他想到昨晚因为贪图两人结合的喜悦快感,竟在过程中疏忽了避孕的事情。
真砂子正用手指摩擦著膝盖,在丝袜上画圆圈状,使得丝袜的破洞愈来愈大。
安藤从破洞处看到她白皙的腿,不禁伸手去覆盖住真砂子的手,使她无法移动,并
且问道:「你刚刚在电影院里面喃喃自语,到底在念些甚么?」
真砂子没有回答,反而对安藤说:「带我去书店。」
她一直都是这样,一问她问题就岔开话题不做回答。真砂子向安藤要求的次数比回
答问题还要来得多,只不过安藤也不讨厌她的要求就是了。
随后,安藤带她去银座最大的一家书店,真砂子在柜子间跑来跑去,然后站在那里
看了一个钟头以上的书。安藤不喜欢站著看书,于是到处徘徊,结果在收银台上发现一
本S书房发行的小册子。
安藤拿起免费的小册子来翻阅,里面记载著小品类的短篇文章,这是S书房出版新
书用的宣传小册子。
(说不定上面会有高山龙司的名字。)
安藤怀著这份期待,在字里行间寻找龙司的名字。
他从木村那里得知龙司的遗作预定在下个月发行,因此很期望能看到小册子上面印
著故友的名字。但是安藤在找到龙司的名字之前,就被真砂子强拉出书店。
「要不要去看电影?」
真砂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著安藤就走。
安藤将小册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向真砂子问道:「你想看甚么?」
真砂子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紧握住安藤的手,强拉著他往前走。
安藤瞄到真砂子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本杂志,不由得停下脚步。
从昨天到现在为止,真砂子都没有花到半毛钱,也没有要付钱的意思,完全都由安
藤出钱。现在她手中拿著一本杂志,而且还明目张胆地将它卷起来拿在手上。
(这家伙是个小偷!)
安藤回头看著书店,没有发现任何人追过来。
(没想到她居然能避开店员的视线……不过,这只是一本价值三百圆的杂志,即使
被发现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吧!)安藤再度拉著真砂子往前走,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
么大胆过。
安藤将钥匙插进门锁里时,刚好听到房里的电话响起,于是他慌忙转开门,只可惜
门一打开,电话铃声就停止了。
一般知道安藤的房间格局很小的朋友,大概只会让电话响五、六声就切掉;而安藤
也能以切断电话的方式,猜测是谁打电话过来。
来过安藤家的人并不多,他猜想应该是宫下打来的吧!
安藤看一下手表,现在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左右。
安藤打开门请真砂子进来,然后打开电灯和空调。
他从早上到下午连续看了两部电影,背部感到很酸痛,很想泡一下澡。
安藤脱下外套时,忽然想起口袋里塞进一本S书房的小册子,便将它拿出来放在床
边的桌子上,打算洗完澡后再好好看一看,确定龙司写的书名和发行日。
他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后,就去刷洗浴槽,打开水龙头来调节水温。狭窄的浴槽没多
久便注满水,整个浴室充满蒸气,即使打开换气扇也毫无帮助。
他看了一下屋内,想叫真砂子先来洗澡。真砂子正坐在床边脱丝袜。
「你要不要先洗澡?」
安藤一说完,真砂子便站起来走进浴室,将浴室的帘幕拉起来。这时候,电话铃声
响了起来,安藤马上去接电话。
他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果然是宫下打来的电话。
宫下在电话彼端发出怒吼声:「你一整天都混到哪里去了?」
「我去看电影。」
宫下一听,吼得更大声了。
「甚么?去看电影?」
「是呀!整整看了两部。」
「你在干嘛?居然还有那种闲情意致。」
宫下很吃惊地说道,紧接著又说:「我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
「这样碍…」
「那没有关系,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宫下好像是在路边的电话亭打电话,还可以听到车辆的声音。
「我已经来到这附近了,不晓得要不要上去?」
(真不凑巧,真砂子正在洗澡。)
安藤打算拒绝让他上来之际,宫下突然大声吼道:「笨蛋,不是啦!是剧团、剧
团!」
「甚么?剧团?」
这回轮到安藤吓一跳了。刚才宫下还嘲笑他跑去看电影,没想到他竟然也要去欣赏
戏剧表演。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现在在『飞翔剧团』的门口。」
一听到「飞翔剧团」上女藤楞了半分钟才想起那是山村贞子死前待过的剧团。
「你在那个地方做甚么?」
「昨天我发现到『铃』里面所描写的事物,好像是用录影机拍摄下来似的,不仅客
观而且正确,而我们也实地勘察过了。」
安藤惊讶于宫下为何再度提及这些事,于是拿起眼前的S书房小册子,开始用原子
笔在空白处记下要点。
他有一边拿著电话,一边记事的习惯,这样可以让他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我今天才发现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那就是人的长相,而且不需要特别跑到热海
去,这附近就有证人。」
安藤开始感到有点焦急,因为宫下现在所说的一切,他完全摸不著头绪。
「好了,你说清楚一点。」
「是山村贞子!」
宫下咬牙切齿地说出她的名字。
「喂!山村贞子在一九六六年就死掉了……」
安藤突然停止说话,他想到宫下为何要去「飞翔剧团」的原因了。
「是照片吗?」
在「铃」中提到M报社横须贺分部的记者吉野曾去「飞翔剧团」寻找线索,而且还
看过山村贞子的履历表,上面附有一张胸部到头部的半身照,以及一张全身照,而且吉
野当场就把照片影印下来。
「你知道吗?我们都忽略了山村贞子的长相。」
安藤努力回想山村贞子的长相,她的个子很高,胸部不是很大,但身体曲线很匀称。
她的长相算是比较中性,五官非常端正,几乎没有甚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可说已经达到
美人的标准。
「你可以把照片拿来给我看吗?」
安藤顺势询问道。
他猜想宫下已经看过照片,而且山村贞子的脸孔和他想像中的相同,因此他特地打
电话来报告这件事情。
不料,电话中却传来宫下的叹息声。
「不一样!」
「甚么不一样?」
「脸部长相不一样。」
顿时,安藤无法再接第二句话。
「要怎么说才好呢?我看到照片中的山村贞子,和我们想像中的山村贞子完全不一
样,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到底是甚么事?」
「我现在已经一片混乱了!我突然想到有个朋友很会画人像,有一次我问他甚么形
状的脸最不好描绘,那个朋友回答:『每一个人的脸型都有他的特徵,把画像画得和实
物很像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最困难的就是画自己的脸,尤其是在自我意识很强烈的时
候,会把自己的脸和画像慢慢分开,然后画得很像是另一个人。』」
「然后呢?那跟这件事有甚么关联?」
「不!没甚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又想到那卷录影带应该也是那样吧!那卷
带子并不是用摄影机拍摄的,而是山村贞子用眼睛和心制作而成,而且……」
「而且甚么?」
「录影带也有播出风景和人物来。」
「我们不是也看到影像了吗?」
安藤愈来愈焦急,而宫下似乎还有一些犹豫。
「喂!宫下,你可不可以乾脆一点,直接明讲出来呢?」
宫下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铃』这本书真是浅川和行写的吗?」
(要不然会是谁写的?)
宫下那边响起电话卡即将用完的声音。
「啊!电话卡快用完了,我把照片传真给你,可以吧?」
宫下很快地问道。
「可以。」
「那我现在立刻传过去,你快点确认一下,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
宫下讲到这里,电话就被切断了。
安藤就著原来的姿势发呆了好一会儿,浴室里的冲澡声已经停止,房里顿时变得一
片寂静。他看向窗子,冬天寒冷的夜风从纱窗的细缝中吹进屋内,远处的警笛声杀气腾
腾地鸣响著;从浴室飘散出来的蒸气使屋内的空气变得更加湿润,真砂子已经在里面洗
很久了。
安藤可以理解宫下的心理,他大概今天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吧!因为看过「铃」这份
报告书,因而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已被病毒侵入。
因此,他才会想到「飞翔剧团」应该还保管著山村贞子的照片,为了查清楚其中的
缘由,宫下便前去拜访。
经过查访之后,他发现照片中的山村贞子和他们想像的截然不同。宫下开始烦恼著
要如何去下判断,于是把照片影印下来,马上要传真给安藤看。
安藤专注地看著传真机,似乎还没有动静。
他为了消磨时间,于是把小册子拿起来翻看,在新书介绍的最后一页──「二月份
出版的书」这个标题下,列出十几本书的书名和作者,并且介绍里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