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点奇怪。
在彩排期间,户川清人一直这样觉得——可是,到底怪在哪里?
谁也没有出错。合奏没有凌乱,音阶也没走调。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以了。那么,我想再温习一下第三乐章。”户川说。
通常所谓的指挥家,应该稍微摆点架子的。但在现实里,户川的恩师朝仓宗和,除了必要以外,他都一言不发。
身为指挥界的长老,朝仓知道,像户川之辈第一次正式出道的新人,而且与日本超一流的S交响乐团合作,通常都指挥得不好。
他听说S乐团的团员心高气傲,有年轻指挥家来时,他们会漠视指挥棒而演奏,或者在彩排时有一半的团员不出席——总之有意刁难指挥家就是了。
实际上,朝仓也警告过户川说:“忍耐一下吧,就当作是新来的职员,在余兴节目表演脱衣舞好了。”
然而,在彩排开始前五分钟,全体乐团团员到齐,对户川的指示不发一句怨言,也不交头接耳。技术一流的演奏,使彩排进行得十分顺利。
第三乐章最重要的部分,温习了两三遍,最后都十分满意地完成。
不到预定的一半时间,彩排就结束了。
“辛苦大家了。正式演出时,请多多关照。”户川向大家行礼,挥着汗走下指挥台。
如此顺利的彩排,象做梦—样。今天的演奏会,朝仓也来捧场,他希望演奏成功。
若照这样的表现演出的话便没问题了!户川在回后台的路上想。
只是……那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总不消失。不晓得哪儿不对,总之,他总觉得有些地方有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户川喃喃自语,仿佛要开解自己似的。
对——一定是紧张的关系,无须放在心上。
户川离开后,交响乐团的人互相对望,然后露出微笑。其中也有人张开大口而笑。
笑声一时停止不了。
——距离晚上七点的开演时间,还有两小时。
“今天承蒙招待……”晴美说。
“不必客气。我该谢谢你们的照顾才是。今晚是我徒弟出道的日子,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朝仓宗和拿着酒杯说。
不像六十岁的光滑皮肤、厚胸、高大的身形也与一般日本人有异。除了白发以外,还能令人感觉到他有壮年的气魄与热情。
“别客气,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晴美说.望望兄长片山义太郎。“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当然。”片山说得相当勉强。盖因他与古典音乐一向无缘。
而且,今天是跟朝仓宗和一起听,总不能在途中打瞌睡。
如果是演奏吵吵闹闹不能令人入睡的曲子就好了,片山想。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听不懂古典音乐,也没什么好羞耻的,盖因今天还有一个“蒙羞”的人在。
“片山兄。”自称是晴美恋人的石津刑警说。“请看这块肉的厚度,分不出哪儿是宽哪儿是高。”
“分不出就默默地吃好了!”片山低声说。“还有,拜托今天可别在途中打瞌睡哦。”
“没问题!”石津挺起胸膛。
“真的?”
“你想我会在吃的途中睡觉吗?”
片山带着绝望的心情,切开自己面前的牛扒。
今晚的音乐会,绝对放心不会睡着的只有晴美,还有另外一个——“它”正在桌子底下进食。
“福尔摩斯,还要吃一点吗?”晴美问。那个世外奇人——不,是奇猫,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你已经八分饱了?那么,要吃甜品吗?”
“喵。”福尔摩斯点点头(?)。
“那个叫户川清人的指挥家,是否很优秀?”晴美问。
“在我的徒弟之中,他的潜质最好。”朝仓说。“虽然多少有点神经质,但不至于太严重,否则不能演奏音乐。”
“今天是他出道之日,一定很紧张了。”
“大概会觉得魂不附体吧.”朝仓笑了。“我第一次上指挥台时,也是这样的。”
“朝仓先生也会紧张?”
“不信?我也有过年轻步月的呀。”朝仓有许多狂热的女性拥戴者,不由地泛起微笑。
“那个我懂……我以为朝仓先生一开始就以大人物的姿态出现。”
朝仓愉快地笑了。
“哎,我说你不过啦——来,大家叫甜品好吗?”
朝仓叫来侍应,大家各自叫了甜品。石津叫的是“特大号冰淇淋”,这又叫片山冒冷汗了。
“咦?”朝仓扬起眉头。
“怎么啦?”
“那位女士——在这儿!”朝仓向那人扬扬手。
可是,那个年轻女子好象没看到朝仓的样子,往另一头的桌子走去了。
“呜呼,我也失去魅力啦。”朝仓故意叹息。“不过,她来这儿干什么?”
“那位是谁?”
“我从前的恋人。”朝仓说,笑了一下。“是少数拒绝我的女性之一。”
“噢?那么——”
“她现在是户川君的太太。”
“今天的指挥家的太太?可是现在才用饭的话,可能会错过开演——”
“不,这里离开会场不远。不过,她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他们看着她的时候,有个男人走来,向户川夫人的桌子走去,跟她面对面而坐。那男人只叫了一杯咖啡。
“情形更奇妙了。”朝仓说。
“为什么?”片山问。
“那男的是S交响乐团的首席演奏者,叫宫原。”
“S交响乐团,既是今晚户川先生所指挥的——”
“对,彩排大概已经结束了吧。而且,大部分团员都在会场中的餐厅用膳的。”
“他和户川先生太太很熟稔吗?”
“怎会呢?起码我是第一次看见。”
由于朝仓他们的桌子稍微靠内,所以不太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户川夫人和宫原谈了十分钟左右,宫原一个人先离开。
“看样子,不是十分友好的谈话。”朝仓说。“若是方便……”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表示接受朝仓的建议,并转向户川夫人。
“他也赞成?好,我去带她过来。”朝仓起身走过去。
片山沉下脸说:“喂,事情是不是有变化了?”他对晴美说。“今晚不去比较安全哦。”
“现在还说这个?”晴美反驳。“有事发生比较有趣,不是吗?”
片山叹息。晴美、福尔摩斯,加上朝仓宗和——这么多“演员”齐集,不可能什么也不发生的。
听到朝仓的招呼,户川夫人仿佛吓了一跳。朝仓单独和她谈了一会,最后把她带到片山等人的桌子前。
“户川若子。”夫人行礼。
“今晚,期待你先生的精彩指挥。”介绍之后,晴美这样说,不知何故,户川若子的表情阴沉起来。
“跟这些人商量看看。”朝仓催促她。
“假如我们帮得上忙的话……”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片山连忙打岔说:“不过,无须勉强。”
可是,已经迟了——户川若子垂下脸庞,说:“其实,在那个演奏会上,会有麻烦的事发生。”
“宫原说的吧——他为何跑去找你?”朝仓问。
“是他约我的,很早以前就约好了。”
确实,她是男人喜欢的类型。一般所谓的美人儿,跟男人喜欢的类型是不同的。
她给人一种娇小玲珑,用力拥抱也怕会吓坏她的感觉,最令男人心动。
“哼,他也不照照镜子再讲话。”朝仓嗤之以鼻。“到底他想做些什么?”
“那个我不晓得呀。”户川若子用不安的眼神望住朝仓。“老师,我应该怎么办是好?”
朝仓他盘起胳膊。晴美说:“即是说,在今晚的演奏会,他会故意做些破坏的事罗?”
“大概是吧。”朝仓点头。“不过,宫原是乐团的首席演奏者,如果他本身做出明显失误的话,他自己的地位也会动摇的。”
“是吧。”
“当然,要出错是很容易。而且,首席演奏者即使节奏快一拍,其他团员也会跟着模仿,到时一定很混乱的。”
“先生,请想办法帮忙!”若子鞠躬。“户川对今天的演出孤注一掷的呀!如果第一次上舞台就成为别人的笑柄的话,对他是一种令他再也站不起来的打击啊!”
“慢着慢着。”朝仓说。“S乐团是名门哦,假如那个首席演奏者出现严重的错误,被人取笑的是他本人和交响乐团罢了,不会伤到户川君的。”
“可是——”
“宫原那个人,他怎么说?”晴美问。
“呃——他要我今晚陪他。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说我丈夫的指挥棒将会折断……”
“岂有此理的家伙。”石津说。“把他捉来,扭断他的脖子好吗?”
“他又不是公鸡——不过,那句话,称不上是恐吓哦。指挥棒而已,发出声音的是管弦乐团。指挥者不可能因此而蒙羞……”
“可是,那男人是这样说的。”若子重复。“应该怎么办才好?”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嗨,老师!”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叫声,一个廿七八岁的青年走过来。
“户川君,已经可以了?”
“嗯。彩排顺利结束了——怎么,你也来了?”
“嗯。”若子装出笑脸。
“如何?天下第一的S乐团?”
“他们实在愿意合作。”户川坐下,叹息。“老实说,我以为很不容易的。可是试过了以后——没有一个团员又投诉。不愧是专业啊。”
围绕桌子而坐的人,除了户川以外,全都以复杂的视线对望。
“彩排以‘最后的玛拉’位中心。第三乐章,想以自己的作风去演绎。”户川快口说道。
片山蓦地产生怪异的感觉。这个叫户川的男人,他似乎是忐忑不安。
第一次上舞台,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但像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话,令人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户川和朝仓以音乐为中心谈着话。在旁凝视的若子,表情很明显的不安。
片山也觉得不安——因为坐在旁边的石津早已开始打起瞌睡来。
2
掌声四起。
石津赫然醒来,拼命鼓掌。
“了不起!惊人的演出啊!”向晴美搭讪说。
“石津,不必勉强啦。”晴美忍俊不禁。
“那么,我送你回去吧。”石津站起来。
“你还是休息一会,还有后半部的节目。”
“啊——当然当然!前半之后有后半,后半之后就去吃饭……”
“别胡说了,出大堂会吧!”总算没打瞌睡的片山催促着石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四个人一齐在大堂休息一会。
“朝仓先生呢?”片山打着哈欠说。
“演奏一完毕他就马上出去了——不过,不是没有发生令人担心的事么?”
“别发出失望的声音好不好?”
“我是觉得好极了呀。”晴美反驳。“虽然多少觉得有点遗憾。”
“好口渴呀!喂,石津,去买点饮品吧。”
“这种差事,包在我身上。”石津突然精神起来。
石津去找商店时,片山伸个大懒腰,叹道:“还得忍一个钟头的困意啊。”
“听‘莫扎特’的时候,可不能睡着了哦。”
“莫扎特也会睡着的。”
片山的反论,通常都是离题的。
“那个宫原的话,终究只是恐吓吗?”
“也许。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