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运时事事顺利。到了一九七六年三月,公司的营业额已比前一年增加了一百六十倍。其后业绩年年飞跃,“芦高”公司也被东京证券交易所评为排名第一的一流企业。
“可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新工厂和大厦的建成、从业人员的增加、公司的发展牡大,起人叔叔的处境却每况愈下……”
“后来他不是还不断有发明出现吗?”
“是啊。不过,我上高中时听父亲说,自从小型电脑问世后,起人叔叔突然对电脑失去了兴趣。也许是物极必反吧!公司里也培养出了不少有才干的研究人员,许多后来的新产品也有他们的研究成果,但为了扩大影响,都借用起人叔叔的名义宣传……”
“是啊,无论是艺术家还是学者,黄金的顶峰年代都不会永远不败的!”阿晓有些沮丧地说道。
“是啊!所以起人叔叔应当什么也不干,舒舒服服地生活就对了。可以做环球旅行,开开私人飞机,像大伯父隆太那样……”
这时,透子不由得想起早上隆太从调布机场打来电话的事,不觉看了一下天空。
五月的天空,碧蓝如洗。她尽力在搜索着,当然是看不到“芦高”号的。
右侧的东京湾上,正在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他们的车驶过荒川的铁桥,很快就接近狄斯奈乐园的所在地浦安了。
“电子电脑之后,起人先生又研究什么了?”阿晓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因为最近这十年来,由于起人的不得志,有关他的一切情况都极少有人公开介绍和报导了。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他的目标是在新能源的革命上。”
透子看出阿晓有点不解便又说下去:“好像是把电源的体积减少到最小限度,而将使电力发挥到最大限度的理论。
例如,一个家庭如果安装上一节电池那么大的电源体积,便可以使用二十年……我听起人叔叔讲,如果这个研究成功的话,就将是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能源革命,肯定会获得诺贝尔奖。”
“体积变小,能力变大,和小型电子电脑的理论概念有共通之处嘛。”
说起来也是。不过据说这项研究耗资巨大,先要建个大工厂,里面要安装上各种压缩化学物质材料,并且还要准备各种机械和合成装置。近十年来,他就埋头在这些淮备中,改了一次又一次……
“成功了吗?”
“成功之前,他已经没有资金了。”
白藤起人从一九七七年、一九七八年起着手这些新的研究。开始,隆太和兴二等人都非常积极支持,拿出大笔资金作为研究经费。因为无论如何公司能有今天,这里面也是有起人的重要作用。因此他们也希望这次能再像上次超小型电子电脑的畅销商品的诞生。但这次却没有使隆太他们马上得到成果。
三五年过去了,光是研究经费就花了大半资金。
成果没有出来,起人的不良性格又显露了出来。
曾经尊敬他、做他的忠实助手的年轻的研究人员们,也因起人一意孤行、从不听取别人意见的独断专行,一个一个地先后离开了他。
到了最后,这个位于练马区西大泉的庞大的研究机构,只剩下白藤起人一个人了。
两年前,研究经费已累积超过了十亿日元。当他再次向公司申请新的经费时,隆太召开了公司董事会。会议决定,要起人交出所持的公司股票作为抵押。实际上公司已不再相信起人的研究能够完成了。如果起人再申请经费,公司不会无条件拨款,而是以贷款的形式予以资助。
起人不吸取教训,急于购入新的设备,他脑子里全是研究、研究,这是他陷人困境的开始。
但是,交出他所持的公司股票为条件争来的两亿日元贷款,购入了新的机械设备,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反而使他背上了一大笔债务。
这时,他已步入四十岁的后期,也许到了他研究能力的极限。
想到这里,透子便心如刀绞。
“从三年前开始,起人叔叔开始酗酒,而且大量服用安眠药。他一个人住在江古田,身边没有人照料,谁也不去注意他的健康。”
“他太太呢?”
“他在当学生的时候就和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人结了婚,并很快有了一个儿子。不过,他的那个妻子己于十年前病逝,从此他再没有结婚。”
“哦?”阿晓有些吃惊。
“但听说他在私生活上极不检点,与异性的关系很复杂,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实际上他待人随和、单纯,不像那些刁钻尖滑的人,因此算计他的人不少。”
透子的语气中露出明显的袒护意思。
“他的孩子怎么样了?”
“他的妻子去世后,由他的母亲抚养长大,但现在孩子的爷爷奶奶也去世了。起人叔叔的儿子叫秋人,高中时赴美留学,一直住在国外,我也整整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可起人先生去世的事……”
“当然马上和他联系了,可据说他正在外地旅行,一时通知不到,所以他没有赶上葬礼。”
秋人是在葬礼后的几天才赶回来辆。但透子也没有碰上。起人去世以前,一定很想见到儿子吧。
想起起人那诗人股的气质,和他那孤独之死,透子不禁一阵阵心痛,泪水涟涟。
他手中的公司股票被公司收走了,在那之后,他又向公司申请了好几次经费,但公司再也不同意拨款了。
研究停滞下来,私生活一塌糊涂,起人不再在西大泉的研究所里露面。偶尔一时兴起才去到丸之内的总公司露一下脸。这时别人开始流露出对他的不满来。
终于,他从常务董事明升暗降成“顾问”。
在这期间,隆太和兴二多次向起人提出过忠告,叫他关闭西大泉的研究所,交还给公司,再到久里滨的研究所和其他人员好好合作,但起人置若同闻。
于是,隆太他们对起人也再无兴趣,采取了听任他一直滑下去的态度。
“大伯父他们也并非铁石心肠,但作为公司的领导人,身负重任,因此不可能把全部心血放在起人叔叔身上了。关于这一点,我父亲他……”
透子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又说了出来,
“他是起人叔叔的表兄,我父亲比他大两岁,从小一块长大,也可以说是在亲属当中最关心他的人了——”
千野宏也是常务董事之一,是一名凡事待谨慎态度的技术人员,在经营方面通常听从隆太的意见。
但他为起人的事忧心忡忡,多次规劝隆太和兴二能重新重用起人,也常常去看望起人,给他多方的帮助。
“但后来他一事无成,什么也帮不上了。”透子说。
“这太遗憾了。你父亲的想法,起人先生应当会领悟的吧?”
“是吗?阿晓,我最难受的是,起人叔叔说不定是含恨而终的呢?他憎恨大伯父隆太和公司里的每一个人!”
阿晓有点吃惊,“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起人叔叔站在翻滚的乌云当中——透子想把那个梦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如同一股冷风从她心头吹过。
透子再次看了看天空,天空中依然是晴空万里,只有几朵薄云随风飘过去。
“算了吧,把它们都忘记了吧!”
透子无意中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广播电台正播送音乐和新闻。
“现在报告刚刚收到的新闻,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二分,一架螺旋桨式小型飞机坠毁于富士五湖,驾驶员已经死亡。死者是芦高股份有限公司的经理白藤隆太先生,五十五岁……”
2
当透子和阿晓听到这条新闻时,他们的车子正好开到浦安的高速公路出入口。
透子立刻让阿晓开下高速公路,并停在一处电话亭前,把电话打到中目黑的家。
妈妈佐知子在家,好像还不知道刚才那个消息。
“这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
佐知子有点慌了。
“不过,我确实听到了!”
虽然这样说,可透子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我马上往公司打电话……”
透子连忙又向芦高公司和住在西获的隆太家挂电话。
但这两个地方都占着线。没办法,透子又只好再打回家。
佐知子也心神不定,“反正你先回来吧!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你爸爸会马上来电话的!”
于是,阿晓便立刻调转车头。这时,市区内的道路依旧那么拥挤,到达中目黑的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看来会陆续发生麻烦事的,你可要小心。”阿晓提醒道。
“放心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透子下车后,回头向阿晓挥了挥手。
她走进家里,妈妈佐知子面色苍白。
“我刚刚看过电视新闻了,你爸爸也打来了电话,看来经理的飞机确实出事了。”
“那……大伯父……”
“详细情况还不知道。”
佐知子拼命地摇着头,似乎想拂去心中的不安。
“我去西获看看,那样可能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好吧,我在家等消息。”
当透子要转身出门时,佐知子又叫住了她。
“透子,你不能这样打扮出门。”
透子穿了件红格衬衫,白色超短裙,背上背着装书的背包。
“你总要换一件稍稍庄重些的衣服。”
透子发现平日漫不经心的母亲也有细心的时候。
于是,她马上换上了一件米黄色的衬衫和黑裙子,佐知子开车把她送到了目黑车站。
透子搭乘山手线和中央线的电车到达西获洼,在车站又换上了计程车。到达隆太家时,已经是四点半了。
白藤宅位于善福寺池附近的高级住宅区的一角,西式建筑,中心建筑的四周是长满了郁郁葱葱绿色植物的庭院。
隆太夫妇没有儿女,他们的房间也并不十分宽大。西班牙式的屋顶上的瓦闪着深蓝色的光芒,灰白的墙璧,屋顶为尖塔式设计,使人想到蓝色堡垒。
院子里的玫瑰花爬在白色砖墙上,显示出房子的主人豪放的性格。
透子在门前下了车。?那间一股无可名状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小时候,透子和父亲不知来过这里多少次,到自己上高中后,她就很少来了。因为隆太常常把她带到银座、轻井泽,甚至去夏威夷。
紫丁香盛开的前院里,停着四辆汽车,似乎表明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溜小跑来到大门,看到这些汽车对面的、院子角落里的一座圆形草坪和沙地,不禁又是一番感慨。
二十年前,透子出生前后,当时的隆太郎喜欢打高尔夫球,便在家里设计了这个沙坑和草坪。而且后来他还真成了高尔夫专家。后来他的兴趣转向了私人飞机,那块沙坑和草坪也逐渐地“荒芜”,成了一块草地了。
幼年时代的透子便把那儿当成了游乐扬,大概是在三四岁,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每当隆太把她带到这里来玩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比她大六七岁的哥哥出现在那儿。
有一次,透子一个人独自在沙地上用沙子建城堡。这个大哥哥就蹲在她身边,帮着她一块“建造”。他的手十分灵巧,很快就做好了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