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晚上10点50分了。
“亥子交更之时快要到了,来,请老人家入墓,”他命令道,同时转眼望了地下的山人和吴道明,恶狠狠说了句,“等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们。”
滑竿旁的两名汉子掀开草绿色的军大衣,拽起身子弱小的老者,径直架上了山包。
月光如水,淡淡地洒在坑底,墓坑不大,虽说棺材盛不下,但老人家是囫囵个的入土活埋,因此大小就已经是足够的了。
“老人家,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天您的死远远重于泰山,您的后人会世代铭记于心。”刘今墨郑重地对老人说道,然后摆摆手,示意将老人放入坑内。
老人的双目现出绝望的眼神,身子在奋力地扭动挣扎着,但是于事无补,还是被抬下了坑底。
人总是不愿死的,尽管身患绝症也是一样,吴楚山人想。
“喂,刘今墨,你也太残忍些了吧,这样子活埋法儿,老人家会很痛苦的。”吴道明看不下眼,出声叫道。
刘今墨冷冷道:“你身为岭南第一风水师,难道不知道活埋的人可以速发么?越是在墓穴里挣扎,体内的气场就越能够与龙穴相融,发得也就越快,告诉你,不出十年,中原必将易主。”
“你们这是在杀人啊!”寒生怒不可遏。
刘今墨鼻子里“哼”了一下,不去理睬,吩咐道:“时辰已至,即刻埋土。”
两名大汉铲土抛下……
“都不准动!”远处传来了暴喝声。
月光下,一队民兵手持半自动步枪包围了这里,为首之人沉着脸走上前来,正是婺源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身后跟着南山镇孟祝祺和朱彪。
方才报信乌鸦的叫声,其他人都未加以留意,只有吴楚山人和吴道明心中有数。
吴楚山人知道这是谷口有外人进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人会在深夜入谷呢?可能是接应刘今墨的人吧,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吴道明听到乌鸦叫声,心中微微一动。
“你们终于赶到啦。”吴道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清晨他嘱咐朱彪守在家里,然后直接返回到县城,与黄乾穗商量了分头前往卧龙谷的行动方案。自己先行潜入卧龙谷,静观其变;黄乾穗去找孟祝祺和朱彪,由朱彪带上民兵小队,赶往卧龙谷接应。
我倒要看看这个“青田600年之约”到底是搞什么鬼?黄乾穗一天都在想着这事儿。
“好哇,你们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埋活人!来人呀,给我把他们统统绑起来。”黄乾穗命令道。
那个年代里,不锈钢手铐是极罕见之物,一般的都是使用绳子,每次民兵行动,麻绳都是必备之物,而且多多益善。
“慢,你是什么人?”刘今墨上前一步冷冷说道。
“呸,你们这帮反革命分子,被我捉了现行,还胆敢问我?告诉你,我就是婺源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黄乾穗。”黄乾穗讲话向来干脆。
“哦,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婺源县革委会主任,可你知道我是谁么?”刘今墨阴沉着脸道。
“我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捆起来!”黄乾穗喝道,对待阶级敌人永远都不要客气。
在二十余支半自动步枪的胁迫下,民兵们绑起了六名劲装大汉,吴楚山人、蒋老二和最后的刘今墨。
“报告黄主任,这些人兜里都有武器!”民兵们发现并缴获了劲装汉子们的手枪。
“好啊,说不准还是个武装反革命集团呢。”孟祝祺兴奋地说道。
黄乾穗也是心情愉悦,他踱步到坑边,低下头柔声道:“老人家,您受苦啦,您被老区革命群众解救啦。”尽管老人并没有答话,但从其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万分感激之色。
民兵们将老人从墓坑里抬出,重新让其坐进滑竿里,那边,朱彪早已第一时间扶起了吴道明。
吴道明蹒跚着来到黄乾穗身边,附耳轻轻说道:“黄主任,我怀疑那老头很可能就是你所说的那位身患冰人症的大老板。”
“啊!”黄乾穗大吃一惊,随即转惊为喜,眼睛瞄向了老人。
“放开我们,否则你会后悔的!”刘今墨愠怒道。
天意啊,如果真如吴道明所说,老人家就是大老板,那我岂不就是挽救了……黄乾穗想着,顿时心花怒放。
“喂,你听到没有!”刘今墨怒喝着。
“全部带走!”黄乾穗命令道。
此刻的他满面春风般,毕恭毕敬地替老人家掖好军大衣,哪还有工夫去理睬刘今墨……
“这不是我们婺源的小神医么?你怎么也掺和到这里面来了,跟我们一起回县城吧。”黄乾穗踌躇满志地问起了寒生,态度亲切。
寒生怀里抱着受伤的阴蝠首领,没有理睬他。
“寒生能治好那个老人家。”吴道明偷偷对黄乾穗耳语道。
黄乾穗听罢大喜,如果自己不但挽救了大老板的性命,而且还治好了他的绝症,那将来……他贫瘠的想象力简直就不敢相信以后发生的事儿了。
“小寒生,我们一起走吧,以后你和你老爹就来县医院工作,吃商品粮,好不好?”黄乾穗的语气更加和蔼可亲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治好蝙蝠的伤。”寒生回答。
“寒生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医生啊,把蝙蝠带回县医院治疗不是更好吗?这里什么药品也没有。”黄乾穗哄骗着说道。
“我不走。”寒生态度十分坚定。
黄乾穗见识过这孩子的犟劲儿,知道来硬的会适得其反,于是吩咐孟祝祺道:“找人陪着寒生,治好蝙蝠后立即带回城里。另外,请他老爹也准备一下,明日起就来县医院上班。”
“是,姐夫。”孟祝祺应声道。
孟祝祺指派朱彪留在卧龙谷中陪伴寒生,并要他照顾好寒生,如果出了问题一定拿他是问。
黄乾穗一挥手,民兵们持枪押着俘虏们下山了,寒生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前两步喊道:“山人叔叔,我找到了荷香和你的女儿……”
起风了,风儿卷起飘零的枯叶飒飒作响,这瑟瑟秋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吴楚山人的吟诗声:“……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无书归不得。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上来……”
寒生怀抱着虚弱的阴蝠首领,望着寂寥的夜空,冰凉的泪水从脸上淌下。
他默默地走过樟树林,跨过菜地,来到茅草屋里。点燃油灯,轻轻将首领放在了床上。门外面,余下的阴蝠们静静守候着,树上、草屋上、墙壁上和菜地里,到处都是红红的眼睛。
“寒生,饿了吧,我去做饭。”朱彪讨好地说道,随即去了灶间生火做饭。
灯光下,寒生仔细地检查阴蝠首领的伤口。它的右翼是被刘今墨的重手劈断的,首领强忍着痛楚,白发苍苍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双血红的眼睛勇敢地望着寒生。
寒生找来扫把,开始从屋檐下和草屋顶处扫下梁上尘,把那一丝丝的灰尘集中起来,看看应该是够了,接下来就是药引子童子溺白了。
寒生从床下找出自己从前用过的那个玻璃瓶,对着油灯光晃了晃,里面还剩有少许白色的粉末,那是自己上次治腿剩下的,但是还不够。
望着一声不吭、性格坚强的阴蝠首领,寒生不忍心挨到明天再给它进行治疗,他默默地向瓶子里溺了些尿,掺和着那少许的白色粉末,放入梁上尘搅拌着。然后,他轻轻地将首领的右翼复位,再涂抹上稀溜溜搅拌好的药,由于无法上夹板,所以也只得这样子了。
首领大概感觉到了那股清凉,额头上的冷汗不再冒了,对寒生报以感激的目光。
寒生让它静静地躺在床铺上,拉过被子轻轻地盖上,说道:“放心睡吧,明天早上就会没事了。”
灶间传来朱彪的叫声:“寒生,过来吃饭啦。”
此刻,寒生才想起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灶间,笨笨不好意思地望了寒生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专心地啃着老鼠干。
朱彪递过一只盛满了米饭的粗瓷大碗,上面躺着一只烧得红扑扑的老鼠干,香气扑鼻,真的很好吃。
“明天我们去县城好吗?朱医生也要去的。”朱彪一面吃饭一面问道。
寒生没有吱声,默默地吃着饭,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凶险万分,那个刘今墨实在是坏,为了速发竟然大埋活人,可惜却是个假穴,看来是山人叔叔作弄了他们。太极阴晕在什么地方,老爹和自己都知道的,难道真的那么有效么?
那得了“冰人症”的老头也不知是什么人,看症状与兰儿娘相似,自己要不要给他治疗呢?
听爷爷说过,当年华佗还给曹操医过头痛症,可那曹操是个坏人,他竟然把华佗给杀了。
这个老头是不是也是坏人呢?
第三十四章 京城老人
黄乾穗和孟祝祺带领着民兵们押着刘今墨等人一路出谷下山,先奔南山镇而去,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南山镇革委会的大院中。
孟祝祺命民兵将八名大汉和刘今墨、吴楚山人及蒋老二塞进一间带有铁栏杆的大禁闭室,并派人通知食堂立刻生火做饭,折腾了一宿,大家俱是又饿又累。
黄乾穗单独请那老者和吴道明坐在了接待室的沙发上休息。
“老人家,这是今年上好的庐山汉阳峰秋茶,您尝尝。”黄乾穗亲自沏好一壶茶,端到老者面前。
老者的目光里满怀感激。
“请问老人家贵姓啊?”黄乾穗恭恭敬敬地问道。
老者依旧是充满感激的目光。
“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啊?”黄乾穗更为恭敬地问道。
老者没有回答,眼角竟然落下一滴泪水,黄乾穗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替老人家揩去。
“黄主任,老人家患的是‘冰人症’,身体如冰洞般僵硬,口腔器官也基本失去了功能,所以他说不出话来。”吴道明在一旁说道。
黄乾穗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这便如何是好呢?”
吴道明前胸受袭的五大穴道经络已经疏通,料无大碍,他移身近前,说道:“黄主任,请让我来问问老人家好么?”
黄乾穗点点头,坐下端起茶杯。
吴道明面对着老人,清了清喉咙,首先发问道:“老人家,您受惊了!”
老者还是感激的目光。
这老家伙可别是痴呆了吧?吴道明心里沮丧地想。
“老人家,我问您话,若对了您就点下头好吗?”吴道明换了个方式提问。
黄乾穗眼睛瞟过来,注意看着。
“老人家,您是首长么?”吴道明问道。
老者点了一下头。
吴道明和黄乾穗的心中同时一阵激动。
“首长,您是从京城里来的吗?”吴道明又问道。
老者又点下了头。
黄乾穗的心脏“怦怦”直跳,眼瞅着吴道明,催促他快些问下去。
“首长,您身患的是‘人体运动神经元萎缩症’吗?”吴道明步步深入着。
老者又点了下头。
吴道明得意的目光瞥了黄乾穗一眼。
黄乾穗抢上前说道:“首长,您是不是被您儿子和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反革命分子所挟持到了此地?他们想要谋害您这位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这是阶级斗争的最新动向?正在最最危急的关头,我带着婺源县的革命群众及时赶到了……”
老人家一翻白眼,晕过去了。
吴道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