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里顿大街上查特顿夫人的宅第里灯火辉煌。门微开着,里面传来好似动物园里的动物互相争斗的嘈杂声。查特顿大人正挽着两位外交官,一位像是国际橄榄球选手,另一位像是美园戏剧中的传道士。当她看到波洛走进来时,手一滑极其娴熟地摆脱了他们,转眼已来到波洛身边。
“波洛先生,见到您我高兴极了!不,不要喝那讨厌的马丁尼。我给您留了一样特别的东西——摩洛哥酋长喝的饮品,在楼上我自己的小房间里。”
她带着波洛上楼,一边回过头来说:
“我不能把这些人打发走,因为不让任何人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儿是绝对必要的。我叮嘱仆人们不要泄漏一点风声,做得好会有重赏。谁愿意自己的房子被那帮讨厌的记者围得水泄下通呢?而且可怜的人儿,她经受的打击已经够多的了。”
查特顿夫人没有在二楼楼梯口停下,而是径直上了三楼。
赫尔克里有点气喘吁吁,迷惑不解地跟在她后面。
查特顿夫人停下来隔着栏杆向下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推开了一扇门叫道:“他来了,玛格丽塔!他来了,在这儿呢!,,她得意洋洋地站在一边请波洛走了进去,接着给双方作了简单的介绍。
“这是玛格丽塔·克莱顿,我的闺中密友,您会帮助她的,是吗?玛格丽塔,这就是富有传奇色彩的赫尔克里,波洛,他会尽全力帮助你的。是吧,亲爱的波洛先生。”
还没等波洛回答,她已想当然地给了回答。查特顿夫人并不是个无所事事娇生惯养的人。她匆匆走出了房门下了楼,满不在乎地回头喊了句:“我得回去照应那群讨厌的家伙了……”坐在窗边椅子上的那个女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即使查特顿夫人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他也会认出她的:宽宽的额头,一头瀑布般的黑发,两只间距稍大的灰色的眼睛,穿着一件紧身的高领纯黑长外衣,这恰好衬出她玲珑的身段和木兰花似的肌肤。那张脸很特别,不是漂亮……而是像人们有时会看到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前的艺术作品中奇怪组合的脸蛋。她浑身上下透露出中世纪的那种纯真——很奇怪的天真。波洛暗想道:“比任何妖饶浮华都更具有慑人心魄的魅力。”她说起话来颇具孩子气的坦率。
“阿比说您能帮助我……”
她紧张且询问似的看了看他。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他的举动绝元冒犯之意,他只不过像一个心理专家在仔细审视他的病人一样。
“夫人,你能肯定,”他终于说,”我会帮您吗?”
她的脸顿时绯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夫人,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哦,”她似乎很惊讶,“我想——你可能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您是谁,你的丈夫被杀——是刺死的,一个叫里奇的上校被捕并被指控谋杀。”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里奇上校没杀我的丈夫。”
波洛闪电般问道:
“为什么没有?”
她瞪着眼睛迷惑不解他说:“什,什么?”
“我把你搞糊涂了——因为我问的问题不是警察和律师所问的那个问题……里奇上校为什么杀阿诺德·克莱顿呢?但我所问的恰恰相反,夫人,我问你,你为什么确信里奇上校没杀他呢?”
“因为,”她沉吟了片刻,“因为我非常了解他。”
“你对里奇上校非常了解。”波洛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他停了停追问道:“有多深?”
她是否明白他的意思,他无从知道。他心里想:这个女人天真之极,也敏感之极……许多人也一定会这么认为“有多深?”她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他。“五年……不,将近六年。”
“确切他说这不是我想问的……你必须明白,夫人,我问的是稍微令人尴尬的问题,也许你会说真话,也许会撒谎。女人撒谎有时是必要的,因为女人必须保护她们自己。
而谎言是最好的防御武器。但面对三种人,女人必须讲真话,那就是对她的忏悔神父、美发师、私人侦探……但有个先决条件——信任。你相信我吗?夫人。”
玛格丽塔·克莱顿深深叹了口气。
“是的。”她说,“我信任,我也必须信任。”
“那很好,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查出杀你丈夫的真正凶手。”
“我想是这样的。”
“但你也想让我证明里奇上校是清白的?”
她急忙感激地点了点头。
“就这个——就只是这个?”
在他看来,这是个不必要的问题。玛格丽塔·克莱顿是那种不会同时想到其它事务的女人。
“那么,”他说,“虽然这问题不合适,但我还是要问的。
里奇上校和你,你们是情人,对吗?”
“你是不是说我们是同谋?不是。”
“但他爱你?”
“是的。”
“而你……也爱他?”
“我想是的。”
“你似乎不是很确信?”
“现在我确信。”
“啊!那么你不爱你的丈夫?”
“不。”
“您回答得简单明了,大多数女人却希望把自己的真实感受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解释一番。生伯漏掉什么以至于别人不理解,可你却不同。你结婚多久了?”
“十一年。”
“你能向我谈谈你的丈夫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皱了皱眉头。
“很难说,我无法说清阿诺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安静,不爱说话,很孤僻,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他很聪明……人人说他才智过人……当然是指工作上……他不……怎么说呢……他从不与人交流思想……”“他爱你吗?”
“哦,是的,一定是的。否则他不会这么介意……”她突然打住了。
“介意别的男人?这是你要说的吗?他嫉妒了?”
她又说道。
“他一定是的。”接着似乎因没解释清楚又补充道:“有时几天他都不说一句话……”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类暴行……走进你生活中的这类事,是你所知道的第一次吗?”
“暴行?”她皱了皱眉头,接着脸又红了,“你是说……那,那个拿枪自杀的可怜的男孩子吗?”
“是的。”波洛说,“我想我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他那么难过……对此我感到很遗憾……记得他很害羞……也很孤独,我想他一定是神经过敏,曾经还有两人进行决斗……很荒唐!不过还好,感谢上帝没有出现流血事件……而且老实说,我并没在想他们两人!甚至从未装作在意。”
“不,你就是你!但正是因为你才发生了这些事!我见过这类事情。正是因为你不在意,那两人才做出这疯狂的事。但你在乎里奇上校,因此……我们必须尽可能……”他沉默了片刻。
而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
“我们从现场的目击者开始吧。这对澄清事实非常重要。我所知道的只是些从报纸上得来的。根据报上的陈述,看来只有两个人有机会杀死你的丈夫,里奇上校和他的男仆。”
她固执他说。
“我知道查尔斯没杀他。”
“那么就是男仆了,你同意吗?”
她疑惑他说:
“我明白,你是说……”
“但你对此表示怀疑?”
“听起来很荒唐。”
“但是有这种可能的。你的丈夫毫无疑问地来过公寓,因为他的尸体是在那儿被发现的。如果仆人的讲述是确切的,那么就是里奇上校杀了他,但如果仆人所讲述的纯属谎言?那么就是仆人杀了他井在主人回来之前把尸体藏到箱子里,这是不让主人看到尸体的最好办法。他只要第二天早晨发现血迹然后再发现尸体,就可以为自己开脱罪行了。这样嫌疑马上集中到了里奇上校头上。”
“但他为什么要杀阿诺德呢?”
“啊,为什么?动机并不很明显——否则警察会调查出来的。很可能你的丈夫发现了仆人的什么秘密,想告诉里奇上校。你的丈夫和你谈起过这个叫做伯吉斯的仆人吗?”
她摇摇头。
“你认为他会告诉你吗?如果事实确实如此的话?”
她皱了皱眉头。
“很难说,可能不会,阿诺德从不爱谈论人。我说过他很孤僻。他不是……他绝不是……爱闲聊的人。”
“他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是的,你对伯吉斯的印象如何呢?”
“他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男人,但却是非常好的仆人很称职但不精明。”
“多大年纪?”
“大约三十七八岁,我想。他在战争中当过勤务兵,但他不是常备兵。”
“他跟里奇上校多久了?”
“时间不长,我想大约一年半吧。”
“你从未注意到他对你丈夫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吗?”
“我们不常去那儿,没有,我什么也没注意到。”
“把那晚的情况给我讲一下。晚宴几点开始的?”
“八点四十五分。”
“那是个什么样的宴会?”
“嗯,有酒的自助晚餐……很丰盛。有肥美的肝,热乎乎的土司,熏蛙鱼,还有热气腾腾的米饭……查尔斯在近东学了一套独特的食谱,在冬天这却算很本盛了。接着我们听音乐……查尔斯买了一台双声道留声机。我丈夫和麦克拉伦都非常喜爱古典音乐。我们还放些舞曲……斯彭斯夫妇喜欢跳舞。总之就是这样一个晚宴——一个安静随便的自助晚宴。查尔斯是个相当不错的主人。”
“那天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不对劲的地“不对劲的地方?”她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你……说起我倒……不,忘了。好像有件事……”她又摇了摇头。”下,那晚根本没什么可疑的事儿,我们玩得很高兴,大家似乎都很轻松愉快。”她哆嗦了一下,“自始至终都是……”波洛马上换了话题。
“不要多想。你对你丈夫去苏格兰处理业务的事儿知道多少?”
“不很多,好像我丈夫要卖的那块地意外地出了些问题,在协议上有些争议。”
“你丈人告诉你一些什么?请你详细讲讲。”
“他手里拿着电报走进屋。大概是这样的,他说:‘这太令人气愤了,我得乘夜车去爱丁堡见约翰斯顿……糟糕透了。本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可到了紧要关头却……’然后他又说,‘我用不用给约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当时说,‘胡说!我自己坐出租车去。’接着他说他让约克或斯彭斯夫妇送我回家。我问他要不要打点一下东西。他说他把几样东西塞进包里就行了,然后再去俱乐部吃点儿东西就上午。说完就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这时她的声音略带些哭腔。
波洛严肃地看着她。
“他给你看了那封电报吗?”
“没有。”
“很遗憾。”
“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快他说:
“现在我们谈谈当前的事。谁是里奇上校的辩护律师?”
她告诉了他,他把地址记了下来。
“你能给他们写个便条让我带过去吗?我想见见里奇上校。”
“他……已经被关押了一星期了。”
“这是很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