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担心。
“听说从小井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走到一个叫假屋的地方,那里有旅馆。”
“太好了,万一搭不上末班巴士,我们就住在那里吧!”
金田一耕助这才稍感放心。
突然船身摇晃了一下,两人赶紧抓住铁栏杆。
原来是一艘通往别府的汽船正从千岛号的旁边经过,因此千岛号才会摇晃。
船身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平稳,缓缓向淡路岛前进。
不一会儿,淡路岛就在眼前了。
云间透射出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海面也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还可以看到远方小小的船只帆影。
但是金田一耕助无心观赏这些美丽的景色,他一想起出川刑警的话,内心就感到十分不安。
(石灯笼柱上的字不会无缘无故就不见了,应该是被人刮掉的……有个男人到港屋去打听阿玉的下落……这些事凑在一起,绝不是偶然的。
不过,也许石灯笼柱上的字是附近小孩子的恶作剧;而打听阿玉下落的人也许和这件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明石港的那些便衣刑警侦查的目标,也许和我要我的对象无关……)
尽管金田一耕助一再自我宽慰,仍挥不去内心的忧虑。
他脱下帽子,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
海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乱了,身上和服的袖口和下摆也被海风吹得啪啪作响;出川刑警则用手撑着下巴,靠在栏杆旁。
这时淡路岛已近在咫尺,千岛号驶进岩屋港的防波堤里。
岩屋港的后面是一片小山丘和狭长的街道,港湾的浅滩下排列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渔船。
岩屋港只有一个码头,千岛号在这里暂停三十分钟后,再开回明石港。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上了码头,直接走到往洲本的巴士站,巴士已经停在站台,有五六个人坐在上面;此外,候车室前面也站了两个人,一直盯着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看。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上了巴土,坐到最后面的位子上,这时他们打量车外才发现,兵库县国家警察局就在码头的右边不远处。
司机按了一下喇叭、表示要出发了,只见从警察局里走出来一位警官、一个便衣刑警和一个看起来像医生的人,三人慌慌张张地上了巴士。
金田一耕助意味深长地望了出川刑警一眼。
像医生的那个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另外两个人则站在司机旁边窃窃私语。
巴士驶出岩屋的街道后,就沿着海岸继续往南行。路的左边是沙滩,右边则是一些半农半渔的民家,以及一些长着茂盛番薯叶的田地。
出川刑警突然站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于是出川刑警走到车前面的一位警官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服务证的皮夹给警官看,警官随即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时,另外一位着便衣的也凑了过去,三个人好像在讨论什么似的。
金田一耕助看到出川刑警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中再次油然而生。
过了一会儿,出川刑警颓丧地走回来,那张脸就像芳坟作造形容的那样——好像见到鬼似的。
沉默了一会儿,出川刑警才以沙哑的声音说:
“金田一先生,我们慢了一步,发生事情了。”
“慢了一步?你是说妙海尼姑被杀了吗?”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比出川刑警好不到哪里去。
“嗯,她好像是被勒死的。”
金田一耕助立刻闭上眼睛,一股恐怖的战栗感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扩散至全身,耳边仿佛回荡起怪诞的(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
之后,出川刑警便为警官和便衣刑警介绍金田一耕助。
警官简单地叙述了案情。
原来妙海尼姑被杀害的消息今天下午才传到岩屋警局。
事情是村子里一位小姑娘发现的。她在十一点左右雨势转小时,拿了一些蔬菜去找妙海尼姑。
妙海尼姑常教村里的女孩们做针线,女孩子们也会隔三差五地去找她。
小姑娘来到尼姑庵时,发现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因此她绕到大门口试着把门打开,门虽然开了,鞋子也摆在门外,但是屋里却不见妙海尼姑的人影。
小姑娘觉得有点奇怪,呼唤也没有回应,于是就打开壁橱,竟发现壁橱的棉被里露出妙海尼姑的两只脚。
“昨晚六点左右,听说有一个从洲本小坐巴士来的乘客,曾向巴士站旁的香烟铺打听尼姑庵的事。看来那个男人的嫌疑最大,我们后来虽然在码头和车站布下天罗地网,但仍迟了一步,那人从神户来,早已逃离这个岛了。”
警官以一口标准的东京腔说着。
“你为什么认为那人是从神户来的呢?”
“很简单,那辆巴士五点从洲本出发.而二点从神户出发的船刚好五点到洲本,巴士到站和船开航的时间都配合得极好,因此我想那家伙应该是坐船来的。”
“那个男的长相如何?”
“听说是个四十岁左右,穿着西服的男人。不过现在我们正在找那辆巴士的司机和车长,以进一步确认嫌犯的长相。”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妙海尼姑俗家的姓名?”
警官拿出记事本看了一下。
“她的本名叫掘井驹子,大概四十多岁。”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力甩甩头,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因为掘井正是她的丈夫——阿源的姓氏。
第20章、神秘刺客
巴士抵达小井已是下午三点左右。
骑着脚踏车的警官急急忙忙穿梭在巷道中,一股紧张气氛随着他在四周弥漫开来。
小井是个极普通的半农半渔村庄,小小的街道上并排着不到十户人家;靠海的地方可以看到晒着的渔网,而房舍后便是层层叠叠,甚至有些陡峭的山丘。
这座山叫做朝雾山,尼姑庵正好就在朝雾群山中。
这里也是岩屋警局最南端的辖区。
他们几人下了巴士后,就看见三五成群的人们正站在屋檐下观望着。
刚才那个警官走到其中一人前面,称他为分局长,又向他报告了些什么,他们立即被带往旁边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外面挂着一块香烟招牌(当时卖香烟是需要许可证的),微暗的门前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落满了公车来往时扬起的灰尘。
这群人进到店里时,蓬头垢面的老板娘正在给孩子喂奶,她慌张地拉紧衣服,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请问你是老板娘吗?昨晚是不是有一个人下了巴士后,来问你一些有关妙海尼姑的事?”
老板娘似乎觉得妙海尼姑被杀,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因此她战战兢兢地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昨晚大约五点五十分左右,巴士刚开走不久,有位穿西装的先生神色慌张地走进店里,询问妙海尼姑的住处。我告诉他之后,那人连说声谢谢也没有便匆忙走了,看样子他好像正在赶时间。”
“老板娘,那人问完了之后还回来过吗?”
被警官称为分局长的一脸严肃地问。
“嗯,一个小时后他又来到我店里……他是问我从洲本开的末班车是不是已经走了。那时我看看钟,已经七点十分了,平常这个时候,从洲本开的末班车应该已经走了,但是昨晚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巴士迟了许久,后来那个人就跳上巴士走了。”
“那个男人有没有说他去过妙海尼姑住的地方?”
“我问过他,可是他说妙海尼姑不在,因此他打算明天再去一趟。”
“从这里到尼姑庵,来回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出川刑警从旁插嘴问道。
“一个小时就够了。”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五点五十分在这里下车,七点十分左右回来,这段时间足够他到尼姑庵犯下杀人罪行。
“啊,对了,老板娘,那个人说话的腔调,听起来是不是像关西地方的人?”
老板娘听到金田一耕助问了这个问题,十分肯定地回答: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但我可以肯定是东京腔。”
“老板娘,那个男人长得像不像这个人?”
出川刑警拿出一张照片让老板娘辨认,分局长和当地的警察们都不由地睁大眼睛。
老板娘非常仔细地看了那张照片后说:
“昨天晚上那个人虽然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又戴了副眼镜,还留着胡子,不过看起来倒是和照片上的这个人很相像。”
出川刑警和金田一耕助不禁面面相觑。
(戴眼镜、有胡子,而且还长得像照片中的男子……这不是今天早上出现在港屋的那个男人吗?)
金田一耕助觉得有股寒气窜上他的脊背。
出川刑警旋即转身对着那些满脸疑惑的警察解释: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慢慢向各位说明,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一群人沿着公路走,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坡道,坡道上还有许多小岔路。
田里工作的人们看见他们,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挥手打招呼。
大都市里杀人案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对平静的乡下农村而言,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村庄里到处弥漫着一股人心惶惶的气氛。
大约二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尼姑庵。这里沿着山坡有一排白色的墓碑,尼姑庵的后面则有一座依着山谷的天然形势所挖的小蓄水池,几片莲叶零落地漂浮在水面上。
这里与其说是尼姑庵,倒不如说是间破屋来得恰当.因为它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栅栏,只是冷清清地与墓地为邻。据当地村医介绍,这里因为居住环境与条件都很美.所以从战前到现在.都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此时这间尼姑庵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群众,当地的警察领头走在前面,拨开层层人群,走进狭窄的庵门内。
从庵门内望进去。可以看见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
尸体就在这房间里静静地躺着,旁边还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位就是从岩屋一下车之后立刻奔来的医生,还有一位是当地的医生,而离两人稍远一点的则是个白眉和尚。
分局长一边脱鞋,一边问道:
“医生,验尸结果怎么样?”
“看来死者是被勒死的。”
“犯案时间是……”
“刚才我和这里的医生谈过,犯案时间应该是昨天傍晚,当然,正确时间还是要等解剖报告出来才知道。”
金田一耕助等人一进房间,立刻把狭窄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谁都没有留意那位原本坐在角落的和尚正悄悄走出房外。
金田一耕助越过人群,提心吊胆地看着死者的脸。
死者的头很小巧,她静静闭着的双眼与眼鼻间的弧线就像个洋娃娃一般,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很美,但是现在再怎么看,她都不像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娇小,容易衰老,再加上命运多劫,生活的重担又残酷地折磨她,才加速了她的老化吧!这一带即使是五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也比她年轻。
安息香的气味和烟雾弥漫在屋子中,金田一耕助闻着那股味道,想起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