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眼睛一亮,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进来。
“信义律师事务所梁永胜,”母亲念道,又把名片递了回去,“我们没请过律师,你有何贵干?”
“我是罗采芹女士聘请的律师。她告诉我,她的女儿叫舒宁,她还给了我一个地址,”他退后一步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家的门牌,以确认的口气道,“地址没错。”
“你说是谁请的律师?”母亲怀疑自己听错了。
“罗采芹。她在一周前立了一份遗嘱。她委托她户口所在地的户籍警,一旦她发生什么意外就立刻通知我。我下午接到通知后,就马上赶过来了。”梁律师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语气匆忙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们可以进去谈谈吗?舒女士?”
此时,王睿相信母亲跟她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乞丐的外婆居然还立过遗嘱!而且时间就在一周前。难道外婆预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那……好吧。请进。”母亲终于让出了一条通道。
有遗嘱,是不是意味着就有遗产?而外婆让律师在自己去世后来找她的女儿,是不是意味着会把所有遗产都留给她?母亲可能没指望过自己能获得这笔意外之财,不过看得出来,她现在对此充满了期待。不知道外婆留下了多少钱。
梁律师的出现在家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进门的时候,恰好警方和父亲的谈话也刚刚结束,梁律师和周警官在客厅打了个照面,经母亲的介绍,两人相互友善地握了手。
“你是负责罗采芹案件的警官?”梁律师问道。
“我是。真没想到,罗采芹也会聘请律师。你说是在一周前吗?”周警官跟王睿一样,对这个时间点颇感兴趣。
“应该说,是在8天之前。”
“能不能具体说说她聘请你的过程?”周警官细细打量了一番梁律师,可能是觉得他年轻了,所以口气里不免多了几分怀疑。
此时,其他人听说梁律师的到来也纷纷涌到了客厅。
“这就是外婆请的律师?好帅啊。”王苑在王睿耳边轻声道。
“大概才二十出头。”莫兰也回头悄悄回应她们。
“他叫什么?”王苑似乎对这位律师很感兴趣。
“好像叫梁永胜,是什么信义律师事务所的。”王睿答道。
“信义我知道,在S市是很有名的大律师事务所。”莫兰轻声道。
“他肯定是刚刚才开始干,所以别人把没人愿意干的烂Case都丢给了他。”王苑道。
“嘘……”莫兰让她们静一静,“他要说话了。”
梁律师也觉察到了周警官对他的怀疑,他笑了笑道,“过程其实很简单。一周前,她来到我们律师事务所想找我们那里的一个名律师,但因为穿得太不像样,秘书没让她进去,还找大楼的门卫把她赶走了。后来她就在大楼外面等着,可能是她在事务所的门口见过我吧,当时我正好出去,于是她就找上了我。”
母亲亲自给律师沏来了茶。
“梁律师,请坐请坐。”母亲客气地招呼。
“好,谢谢。”
“能不能说得再具体点?她找到你后,都说了些什么?”周警官问道。
梁律师环顾四周,似乎在考虑是不是要在这种场合把话都明白。
“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另约时间单独谈。”周警官立刻说。
“这倒不需要,罗采芹女士已经去世了……所以也许没什么关系。其实,罗采芹女士之所以要立遗嘱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梁律师低下头打开他的公文包。
“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可经法医检验,她的身体状况还不错,没什么大问题。”周警官道。
“一开始,我也认为她是在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但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怀疑有人想加害她。”
梁律师的话让王睿惊出一身冷汗。
外婆怀疑有人要加害她!她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了?会不会会不会?
“有人要害她?!”母亲发出一声低吼。
“我起初也不敢相信,但后来跟她谈了之后,我相信了她。”梁律师道。
“要让律师相信,一定得有充分的证据吧?她是怎么说服你的?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插嘴的是莫兰。
梁律师朝她望了过去,微微一笑道:“确实是这样。她给了我一碗泡好的方便面,她说方便面里有股怪味,她怀疑有人下毒,为了验证她的话,我拿这碗方便面去找人作了化验,结果那里面还真的有毒,是一种除草剂。”屋子里一片哗然,梁律师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她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地铁口外面要饭,方便面就摆在她旁边,有时候附近两只野狗会偷吃她的东西,方便面也是野狗爱吃的食物,但那一次狗只是闻了一下方便面就立刻走开了,这引起了她的怀疑。而且这也让她想起前几个星期,她遇到的另一件事。”
“她还遇到了什么?”莫兰好奇地问。郭敏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不要插嘴。
“她在走地下通道的时候,有人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来。那一次她伤得不轻,被送到医院后还不省人事,头上缝了十几针,过了一个多月才痊愈。”
如果外婆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是真的有人想谋杀外婆,而这个人还不是我。王睿环顾四周,目光每掠过一个人的脸,她的心就禁不住颤一颤。她不敢想象,除了她以外,这个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意图谋杀外婆,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外婆会被袭击了。但是,当时为什么那个人没有直接杀死外婆?而仅仅只是将她打昏?
“律师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母亲,也就是罗采芹,她曾经因为诈骗坐过牢。所以她说的话,你要多留一个心眼。”母亲冷冷地提醒。
“这件事我知道。”梁律师道,“在她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对我如实相告了。她说她是个有前科的人,犯的还是诈骗罪。后来我查了她的档案,她的确坐过牢。而且,她当年诈骗的那笔钱至今下落不明,警方一直对此留有疑问。”
梁律师说完后,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周警官先开了口:“我给那件案子的办案警察打过电话,他好像对这件事也一直耿耿于怀啊,呵呵。这么说,她是因为怀疑有人想谋害她,才早早立下遗嘱的吗?”
“对,她是这么说的。”梁律师道。
“那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
“我是来公布遗嘱的。”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那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回避。”郭敏站起身道,她准备带女儿离开,梁律师却叫住了她。
“等等,请问你是……”
“我是舒宁中学和小学的同学,你的委托人我也认识,我小时候常去她家玩。”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这问题有点突兀,但郭敏还是如实作了回答。
“舒宁邀请我来这里住两天,可没想到……好了,莫兰,我们走吧。”
“梁律师,我们是不是需要回避?”莫兰问道,看上去她很有些不情愿。王睿想,她当然更愿意留在这里听故事。国庆节的电视节目都难看到家,再说莫兰本来就是个好奇心极强,超爱管闲事的人。
“莫兰!”郭敏想拉女儿的衣袖,却被梁律师阻止了。
“你们不用回避。”
“不用?”母亲愕然地回头看看郭敏,后者也很惊讶。
“是这样的,罗采芹说,宣读遗嘱的时候,舒宁家的所有人都必须在场,她特指住在舒宁家的所有人。你们虽然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但是你们住在这里,所以不用回避。”
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明白外婆为什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条件。
“她到底留下了什么遗嘱?”母亲终于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地问。
梁律师刚想说,母亲又抢先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警察在这里恐怕不合适吧。”
“罗采芹也希望警察能旁听这个遗嘱。再说,我听说罗采芹的死因有疑点,所以警官在场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年轻的梁律师沉稳地说。
“也对!就算他现在不在场。一两个小时后,他照样也会知道!”母亲瘪了下嘴,烦躁地说,“好了,快说吧。天都快黑了。”
“好,我抓紧时间。”梁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首先宣布罗采芹的遗产,她在银行的存款是——20元。”
客厅里响起一阵嗤笑。听了这个让人乍舌的数字,就连王睿一直绷紧的神经也骤然放松了。这个数字应该是在预料之中。外婆只是个靠要饭卫生的老乞丐而且,其实她根本连银行账户都不应该有,但同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20块钱的外婆还请什么律师,留什么遗嘱啊!
“这笔巨款她留给了谁?可不要说是留给我的。”母亲大声笑道。
“别担心,那是留给我的。那是她给我的律师费。在她死了之后,这笔钱将会转到我的账上。”梁律师一本正经地说。
“20元!”王苑尖叫,“你连20元的官司都肯打?”
“很简单,因为她是我的第一个客户。我很感激她肯用我。”梁律师朝王苑微笑,随即又把目光移回到他手里的文件上,“她另有一幅郑板桥的真迹和一条珍珠项链,外加一个金刚石挂坠。”
母亲眯起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她有郑板桥的真迹?……还有……”
“这两件物品她给我看过后,我找专家鉴定过,都是真的,两件都价值不菲。”梁律师平静地说,“那幅画已经由我存进了银行的保险柜,至于那条项链……”梁律师朝周警官望去,“她说它是她的护身符,她不会随便摘下,所以应该仍在尸体上,如果没有的话……”
王睿没听见梁律师后面说什么,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那幅画已经被梁律师放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那么十多天前,她从净月堂阶梯下面找到的那幅画是什么?难道是赝品?!看来它也只能是赝品了!赝品!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设计了这么久,最后得到的竟然是赝品!该死的!赝品为什么还要藏那么好!
她瘫坐在座位上,浑身发软,呼吸微弱,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她还真的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这时候,她听到母亲在提问:“她怎么会有郑板桥的真迹?”
“她是怎么得到的,我就不知道了。她把画和项链一起留给了她的大外孙女王睿。请问,哪位是……”梁律师环顾四周,当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时,他才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王睿?为什么是她?”王苑第一个作出反应。
这真是晴天霹雳!原来,外婆竟然把画和项链都留给了她!她本来以为自己完全失败了,她费尽心机结果空忙了一场,但现在,竟突然又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扭转!天哪,幸好我有足够强壮的心脏,她觉得好像在参加接力赛,砰砰,砰砰……
“王睿,恭喜你。”父亲朝她投来温和的一瞥。
“哦,爸爸……”她禁不住朝父亲傻笑,心想,也许她不该杀死外婆,但如果不杀死外婆,就不可能得到遗产。是她的行为推动了事情的发展。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只是假如能让别人动手,岂不是更好?
“她还有没有别的遗产?”王苑口气很冲地问梁律师。
“我也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