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昌在解放后作为一个“穷凶极恶”的劣绅已经给枪毙了,家产也全部被抄。茶树菇妹如今是躲在“昌祥隆”后面的内堂里,终日不敢踏出大门一步,看到穿军装的大兵哥就吓得全身发抖!
但如今却又来了4个大兵哥!
一番威逼之后,茶树菇妹终于递上了“冰珏”玉扳指。当这4个大兵哥离开的时候,茶树菇妹立即就跟了上去。谁知道她手中有这玉扳指呢?刘大昌死了,朝奉死了,只有当年那个卖玉扳指的人才知道……那个人是谁?
茶树菇妹眼睁睁看着4个大兵哥登上了去茶阳的船,突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不假,北上茶阳,那肯定是那个冤家了!茶树菇妹恶狠狠地想到自己现如今像只老鼠一般躲着见不得人,没想到当年那个窝囊废反而当上大官了,指派大兵来抢玉扳指,现在正好去敲他一笔……茶树菇妹也随着登上了北上茶阳的船!
腊月25,当年的恩怨人物,全部都聚齐茶阳城!
大年三十!襄阳桥下,小靖河水荡漾,水波映着夕阳,染红了河畔洗衣妇的脸,大年三十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洗衣服总是要洗得干干净净的……桥头的苦楝树下围着这茶阳镇的算命先生胡瞎子,一批闲人无聊地开着玩笑打发时光。
“我胡瞎子,一不摸骨,二不面相,你以为我用什么算命?”
“一张嘴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待得众人笑够,胡瞎子摸摸小山羊胡子,“我眼瞎心不瞎,你们是睁眼瞎。我这双眼虽然看不清楚,但我头顶神灯照,心中清明着呢,我胡瞎子算命断格,用的是心!”
“那还是要看嘴巴!”周围的人又是大笑!
胡瞎子摇摇头,“我随看不见你们的面相,但我看得见你们身上三盏灯!”
众人还是大笑,“哪三盏?”
“头顶,双肩,共三盏!”
“那你看我身上三盏哪盏要加点洋油啊?”众人又是大笑。
胡瞎子摇头叹息!
“你看我命数如何?”一个低沉的人身从人群后传来。
周围的闲客们一听,转身一看,方才那声正是茶阳镇治安纠察大队的队长陈用。来抓牛鬼蛇神封建迷信么?看客们慌慌张张赶紧走开,远远地站在一边观看!
陈用盘腿坐下,“劳烦胡先生看看!”
胡瞎子却闭眼低着头不说话!陈用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三枚银元,放在胡瞎子面前地上。胡瞎子将银元又推了回来!
“小小意思……”
“我不收冥钱!”
……
陈用脸色难看。周围的人嘀嘀咕咕却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
建国后虽然发行有人民币,但是在老一代人眼中,对纸币根本就不信任,大家都还是喜欢银元,虽然政府禁止银元流通,但在私底下照样还是有人用银元。
“我只问三天后凶吉,不拘多少,请先生……”
“回家交代后事!”
……
陈用呆半响,脸上肌肉抽搐,一笑,将银元推给胡瞎子,站起来,“多谢!”
看陈用转身欲走,胡瞎子突然又开口,“请留步……”
陈用苦笑,“结局天定,也没什么好说……”
“那你儿子呢?”
陈用一呆,这胡瞎子道行倒也不浅。“所有恩怨,到我为止!”
胡瞎子摇摇头,“凡人身上三盏灯,而你身上只有两盏,头顶一盏已经灭了……”
“那又如何?”
“凡人头顶点灯,照明世界万里行;但你却是脑后点灯,只有茶阴城离魂才有脑后灯。你空有双肩两灯明亮如昼,福禄用场,只是脑后青灯鬼火一盏,你的人其实早已死去,只不过恩怨未了,茶阴城未收你而你,你的儿子是在你脑后点灯后才出生的,你世间所有恩怨必将传给你的后代子孙!”
陈用冷笑,一字一顿说道:“我陈家恩怨到此结束,与我后代无任何瓜葛!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将我的命运留给子孙!多谢先生明示!”
“且慢!”看陈用将走,胡瞎子一把拉住陈用衣袖,“将你儿子托给唐文道……”
陈用脸色大变,“你……”
“茶山山背守林人就是当年茶阳镇的明楼先生唐文道!你去找他吧!”
“你怎知?……”
“唐明楼宽厚忠诚之人,必有天眷,岂能随便就死?”胡瞎子呵呵一笑,“我这等道行跟他相比,简直就不入末流!”
“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不妨,找他便是!”胡瞎子说完转身便开始收拾算命摊子,不再理会陈用。
陈用沉思片刻,卷紧大衣,大步离去!
小李棺材铺!
张三白在大年夜还在打磨石碑。陈娘庚站在门口透着门缝看着他矮小苍老的背影,恍然间觉得当年的往事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人,都老了,张三白也是个苦命人,大年三十人人团圆,而张三白孤孤单单一个人聊以工作度日,心中悲苦又有谁知道呢?
陈娘庚推开门!
张三白转身看见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茶阳城的治安纠察大队长陈用。
下午唐文道来访,就曾告诉他傍晚有访客来。张三白追问到底是谁,唐文道却推说不知道。不能预料到谁来访倒也不稀奇,但唐文道居然说不知道傍晚来访的访客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精怪。算命之法只能算得人命,却不能算鬼神,难道这陈用不是人而是鬼神?
张三白的龟甲占卜术已经不能再用了,当年为了给陈娘庚算命,不顾道行不够而强行算之,导致龟甲裂开。妄测天机,在九龙派中就意味着永世不能再去算命,否则必遭天谴。
陈娘庚把门一关,一把跪了下去,“张叔……”
“你,你是?……”张三白倒退两步,倒忘了扶起他来。
“我娘庚啊,陈娘庚啊!”陈娘庚一说,泪流满面!
张三白急忙把陈娘庚抱起来,扶他坐下,“你如今是人是鬼?”
张三白当年救起唐文道之后就曾让唐文道算陈娘庚接下去的命数,结果却是不知所踪!无论何人,总该有个起点,也有个终点,不知所踪就是凭空从三界中跳开,不入三界轮回!但没想到陈用现在却又出现,而且成了茶阳城的治安纠察大队队长,所以张三白有此一问。
“我也不知!但襄阳桥胡瞎子说我脑后点灯,已是死人,茶阴城早就收了我,只是我恩怨未了,暂留在这世上……”
胡瞎子没啥能耐,但能看元神灯的事倒是真的。张三白忍不住,泪也流了下来,“你走之后,我和你师傅都不知道有多记挂……”
“是我害了你们……”陈娘庚抱头痛哭。
张三白颤巍巍地说道:“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当年在夏家,我被夏大奶奶下了迷药,糊糊涂涂就睡了下去,没想到让你受了这等苦楚,我和你师傅,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老娘,愧对苍天啊……”张三白老泪纵横。他救起唐文道后,唐文道告诉他,陈娘庚在地窖中犯下的人伦大罪,那个夏青芳就是陈大奶奶的女儿,陈娘庚的亲姐姐。张三白也不知为这事后悔伤痛了多久。
两人痛哭了这许久。陈娘庚想到今晚自己还有事没有办完,这么哭也不知道要到何时,张三白已经上了年纪了,这么哭下去太伤耗神气。陈娘庚说道:“张叔,今晚找你,还有要事求你!”
“你说,你说,我们两个老不死搭上条命算给你也补偿不了你……”
“我死之后,我陈家还剩下孤儿寡母两人,烦劳你两位帮忙看顾一二,传授些道术道法,千万别让我儿子走上了我的老路……”
张三白点点头,“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只会死在你面前,又……”
“张叔,你就应了我吧……”陈娘庚又跪了下来。
“答应,答应……”张三白赶紧扶起他。“但你又怎么知……”
“我犯下了滔天大罪,即使天可以饶了我,我也饶不了自己。”陈娘庚一把掀开自己的衣服,让张三白看他后背的癣疮。
“你……”张三白一看,大吃一惊,这跟夏青芳当年发病时的情况差不多。只是陈娘庚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还没有长出肉瘤,假以时日,这里肯定是会跟夏青芳差不多长出肉瘤。
“当年,我掐死,掐死了……”
“没有,没有,他还活着,好好的!”
“嗯,那之后,我就上了狮子口龙山坟地……本想搭船下潮州……后来,后来,我……我掘了我老娘的坟……”
张三白含泪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有错,但都是我们师兄弟二人逼你如此……”
“不,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怨不了人,怪不了谁……那胡瞎子还说,我之所以没有被茶阴城收去,只是因为我恩怨未了,还要……可是,可是……我在潮州却娶了个老婆还生了个儿子……我脑后点青灯鬼火,我那儿子不是人生的,是茶阴城的鬼生的啊……我,我陈家还要受天谴么?为什么?为什么?”陈娘庚捶打着凳子,心中激动,又哭了起来。“如果我做错了,我承担便是,可是为什么又要把这些恩怨有留给我的后世子孙?这天理公道又何在?……”
“你放心,只要我们师兄弟二人还活着,你儿子就一定没事,如果我们两个老不死都没办法了,我们贴了这条命还给你就是了。这天爷,哈哈哈,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张三白虽说笑着,但眼里却尽是泪花。
第32节
陈娘庚扑通一声跪下,“大恩不言谢,来生来世也永没机会报答,我磕六个响头,请张叔代我师傅收了我三个响头吧!”
张三白含泪点点头!陈娘庚“噔噔噔”磕了六个响头。
陈娘庚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和一卷书,递给张三白,“这是当年我从我娘棺材里拿出来的事物!”
“等你儿子长大了,我给还他!”
“……,别告诉他有关我的事!”
张三白点点头。
“张叔,我这就去了!”
“你?……”
“代我向师傅赔罪,我无脸见他!”
“他并没有怪罪你……”
但陈娘庚已经推开门,没入了屋外通红的街道中,大红灯笼高高挂……
大年初四,来个了结吧!
1954年的农历年过得极为安静祥和,福建龙岩那一带的土匪也没有下来骚扰,在闽粤两地流窜作业的大土匪陆永财被刘永生打得龟缩在福建不敢冒头。茶阳人过上了一个平平安安的年节!
从年初一到年初四,陈娘庚没有外出访友拜年,甚至连机关大楼内的同事也没有串门。这三天,他只呆在家中,看着窗外狮子口龙山坟地直叹气。茶阳镇镇政府处在茶山脚下,地势甚高,可直望狮子口龙山。
他又想起了1946年的那年冬天,陈家破产,祖屋被收,老娘也曾这么无奈地看着那狮子口龙山。老娘死后,埋在了狮子口龙山,自己也上了狮子口龙山掘了老娘的坟,现如今,又要上狮子口龙山去还债……
乌云笼罩着狮子口龙山坟地,阴沉沉的天,阴沉沉的山。南方的冬天,山照样还是青的,只是不再鲜亮,不再润泽,只是一片黯淡的墨绿。马尾松在嗖嗖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大年初四,陈娘庚一早起来,把打点好的各种法器、器皿又重新检查一遍,对老婆、儿子反复叮咛今后要是自己回不来了,该怎么办,要去找谁,谁值得信赖!
大年初四一天,陈娘庚沐浴更衣,整天滴水不沾,只是呆在家里静待晚上到来!
晚上7点,天已全黑了。王仁同,李志强等四人按照陈娘庚的吩咐7点准时来到了机关大院陈家。陈娘庚将早已收拾好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