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贫嘴了,快把地窖里的葡萄酒拿出来。”
小琴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阳光很足,整个房间明媚而温馨。小琴摆了一桌子的各式各色的果酱,鱼子酱,看起来很漂亮,我心情愉快地盘算着怎么大吃一顿。
“花——花——怕——开花——开花——”一阵嘶哑,尖锐又含混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在叫,只能听是这么几个音。
该死,那种胸口燃烧的感觉又袭来了,原来明媚的阳光也变成了令人恐惧而陌生的炽白。小琴去地窖要多久?我不应该喝葡萄酒的。
“花——花——怕——开花——开花——”那难听的声音机械而音单调地重复着。
“谁?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我站起身来,大声叫嚷着,企图以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那声音消失了,回答我的是无边的寂静与一身的冷汗。我坐下来,桌上的鱼子酱散发出一股腥臭刺鼻的气味,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冲向卫生间,“花——花——”那种声音又在我背后响起,天啊!
我趴在马桶上吐了又吐,几乎把胃都吐出来了,我就是想把这些天来的恐惧都吐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个胆小懦弱,与世无争的人会遇到这些古怪的事情?我背后响起了一种在木板上刮、擦的声音,我慢慢回过头去,天啊,门把正在慢慢下压,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细小的、棕黑色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爪子从门缝中伸了进来,看来它是想进来呢,这太可怕了!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去,使出所有的力气死死地抵住门。
“吱——”那个东西发出了一声嘶哑、锐利的尖叫,看来是我把它的爪子压住了。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抵住,抵住——老王和小琴的叫喊声和脚步声,我好像听到了,又没有听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门锁“啪答”的一声,门被关死了。我觉得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溅到我身上,我低头一看,我的衣服上溅满了暗褐色的血点,在我的脚上,还有一小截棕黑的指头在微微地动呢。
“啊——”在我昏过去以前,我听见小琴的喊叫:“天啊,怎么这么多血?那是什么东西?”
“还好,”我想,“我没疯,这不是幻觉。”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琴正在给纳兰讲今天发生的事,“真是太吓人了!我和老王本来都以为小猫做噩梦了呢,没想到是真的。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小猫躺在地上,身上溅了不少血,地上不知是什么的指头,我和老王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纳兰,快走,这屋子里有鬼。”我虚弱地说。
纳兰紧紧把我搂在怀里,我把脸贴在他宽大的胸脯上,几乎窒息了都不肯离开。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拍拍我的头,一字一顿地说,“别怕,我今天就给你捉鬼!”
我抬起头望着他,他脸有股恶狠狠的坚决表情,看起来好陌生,“纳兰——”
纳兰拍了拍我的头,眼睛却不看我,他转向小琴,“你带着小猫去看更房呆着,我要去捉鬼!”
我和小琴到了看更房里,看到纳兰把四条纯种的德国狼犬都牵进了别墅里,“他要做什么?”小琴问。
“捉……鬼……”我说。
不一会,别墅里就传来了激烈的犬吠声和猫的叫声,一时间鬼哭狼嚎,惨烈无比。小琴看出我的担心,拼命想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今天公司也不知有什么事情,纳兰回来以后就让老王过去了。”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看到纳兰牵着狗出来了,“你们过来吧,完了。”
我们战战地走了过走,四只狗在黑夜中目光炯炯,精神抖擞。我还以为纳兰会浑身是血的出来,他看起来神情平静,衣冠整齐。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琴问。
“是两只小獾子,冬天山上没吃的,下山钻到屋里来了。”纳兰神色平静地说。
“哦,我说嘛,”小琴恍然大悟似地说,“那爪子一看就是什么小兽似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它们的爪子看起来还有点像人的……”纳兰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幅“闭嘴”的架式,小琴吓得不敢做声了。
獾子叫起来是那种“花——花——怕——开花——开花——”的怪声吗?我不知道,不过纳兰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屋子里一片狼籍,刚才的猫、狗、獾大战把这里搅得一片混乱,小琴绾起袖子, “这么乱,我来好好收拾一下。”
“不用了,”纳兰板着脸说,“天太晚了,你快回去睡觉!”
连我都听出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了,纳兰平时最爱干净了,决不能忍受乱糟糟的屋子,而且,现在才八点多钟啊。
小琴犹犹豫豫的样子,“嗯……我想看看那两个东西。”
“睡觉!”纳兰突然大喝了一声,连玻璃都震动了。
小琴吓得一呆,乖乖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纳兰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记住,今天晚上,无论听到什么,都当作没听见。”
我看到小琴的身体又是一震,她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留下了纳兰和战战兢兢的我站在客厅里。
纳兰黙不做声,开始我还在想,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呢?那两个小怪物又在哪里呢?纳兰持续的沉默,那个挂钟不停的“滴答滴答”的走动。快九点了,我想。书房里传来狗的哼哼声,晚上没人给它们喂吃的,它们准是饿了,我等会应该给它们找点饼干吃。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纳兰开口了,“我想,你应该去认认那两个小东西。”
我想起门缝里伸出的那只小爪子,身上一寒,“不了,不了,你快放了它们吧。”
纳兰咬了咬牙,“宝贝,我知道不应该再吓你了,可是,只有你能认得出来他们了。”
我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纳兰已经拖着我的手,走向杂物间,我们俩站在门口,“花——花——怕——开花——开花——” 一阵嘶哑而又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又有了那种细菌在身上爬的感觉。
我抬起头来,哀求地望着纳兰,他根本不看我的眼睛,“小猫,你不用怕,我能抓到它们,也就能让它们不能伤害你。”
纳兰推开了门,我慢慢睁开眼睛,从门缝望进去,那两个小东西被纳兰用绳子绑到一起,正在地板上蠕动。它们四肢小木棒一样又细又小,像猴子一样蜷缩着身子,身上没有毛,皮肤是棕黑色的,还皱巴巴的。它们的身高像三、四岁的孩子一般大小,却又廋小得多,看起来骨骼还很软,难怪会藏在屋子而我们却发现不了。突然,其中的一个目光和我相撞,它的眼睛就像磁铁遇到磁石一般向我吸来,眼中放出痴馋的光,它痴笑着,嘴边挂着诞水,“小姐姐,开开门,我要进去——”
“兰陵花园”的一幕幕像蒙太奇一样在我脑中重现,它们当时趴在窗上,也是这样望着我!我受不了了!“鬼!鬼!小鬼!”
纳兰看到我的反应,手疾眼快地关上了门,把我搂在怀里。我也一头扎在他温暧宽阔的怀里,再也不想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纳兰把我抱到了卧室里,轻轻地放在床上,又为我盖上了被子,不停地轻轻抚着我的脸,我平静了许多。
“宝贝,它们是你在‘兰陵花园’里看到的那两个吗?”
我痛苦地点了点头。
“好,”纳兰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幅恶狠狠的表情,“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纳兰,”我伸出双手,“我好怕,不要离开我。”
纳兰的眼睛根本就不看我,“别怕,等我处理完它们,马上就回来陪你!”
屋子里一片寂静。纳兰去了很久,很久,也没声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缩在被子里,呆呆地望着梳妆台上的圣母像。我望着她那慈祥、喜悦、宁静的面庞,泪流满面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根本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难道,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冥冥之中水莲花愤怒难平的幽魂?”
“砰——砰——”两声惊天动地的响声,震耳欲聋。我觉得心脏从自己的胸腔里飘了出去,头脑中一片空白。一会,我听到玻璃窗犹在震动,才感到自己恢复了知觉,心也重新跳动了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应该是纳兰猎枪的声音。
不一会,纳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我忙坐起身来,他推开了门,浑身是血。
“小猫,小猫——”一贯冷静沉稳、从容不迫的他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扑到我的怀里,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脯上。我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用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头。
“小猫,我不是人,我有罪,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他像个野兽一般嚎叫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就是因为他杀了那两个小怪物?不过说来也怪,当纳兰表现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的时候,我永远都是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孩子;而他表现出一幅受伤害的样子时,竟然激起了我一种母性的怜爱,我有一种保护他、照顾他、安抚他的愿望。
“纳兰,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吧,我们一起解决!”我惊奇地发现,我的声音大而沉稳,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是啊,我本来就该这样嘛。我是他的妻子,我应该变得成熟,变得坚强起来,替他分忧、解愁,而不应该像个小孩子一样,永远缩在他的羽翼下。
“小猫,我有罪,我该死,你还爱我吗?”纳兰的脸上是一种极度的绝望与悲痛的表情,“我配不上你,是我害了你。”
刚才的打击太大了,纳兰有点糊涂了,我抚着他的头,“纳兰,这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招到家里来了。”
“不,不是你,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你懂吗?”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悔恨和绝望的火焰在灼烧着他。
“我懂,我懂。”我慌忙说,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纳兰太过于自责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对我照顾不周,可是,他的公司也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呀。
“不——不——”他疯狂地摇着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杀的其实是——”我在敛声屏气地等他说,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一幅大梦初醒的样子,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什么?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是人——”他轻声说,同时低下头去。
“噢,我早就猜到了,”我故做轻松地说,“即使是人又怎么了?你看那两个小东西的样子,哪里像人?杀了他们也没什么的。”其实我的心里也真有点这么想,叫那两个东西作“人”,简直是对人的一种玷污。真不明白那俩“人”怎么会变成那个鬼样子,是天生的这样子,还是水莲花……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别说了!”他突然低喝了一句,痛苦地用手抱着头。看到他这样子,我心里难过极了,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是勇敢坚强如纳兰,即使是令人作呕如那两个小怪物,纳兰杀的毕竟是人啊。
“纳兰,不要怕,”我抚着他的手说,“一切都过去的。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只要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呢?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澳洲去,我和我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们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