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等点头。既默生环视全场,也响应着点头。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痒,于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帕,包在嘴上,咳了几下。
一丝甘甜流过他的咽喉,流出他的唇角,他移开手帕,却惊骇地发现,手帕上一摊鲜血。他的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撑住圆桌,突然头向前猛冲一下,一股血水从他的胸前崩裂喷射而出。
“既先生——既先生——”数不清的声音在耳边鸣叫,圆桌旁的人影开始晃动,纷纷站了起来,涌到他的面前。既默生的眼前渐渐昏暗了下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晕了过去。
既氏毫宅既锦莲的房间。此刻敛行暗正坐在既锦莲的身边,无言地看着她。
因为既锦末的失踪,还有易的死亡,对于既锦莲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哥哥怎么会被水寒虏走?怎么可能?水寒明明那么喜欢哥哥?还有易,那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易,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他明明前几天还和我开玩笑的啊——”既锦莲喃喃自语,目光涣散,憔悴得不成人型。
敛行暗将既锦莲的头扳到自己的肩膀上靠住,“别这样,莲,别这样——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既锦莲小声地啜泣。
“小姐,小姐——”年老体迈的钱叔在门外拼命地捶着门。
“嗯,进来。”既锦莲擦了擦眼泪,坐直身体。
钱叔煞白着脸,颤着步子小跑了进来,他骨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抓住既锦莲的手,双目眦裂,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姐,不好了,老爷……老爷他出事了——”
立仁医院。贵宾病房。
既默生面色如薄纸一样的惨白,他头上的银丝闪闪发亮。氧气罩罩在他的脸上,他不停地咳嗽,然后便有浑浊的液体从他的鼻腔和口腔里漫出来。
“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已经失踪了,你为什么又这样?为什么?!”既锦莲扑到病床边,用手捂住嘴,她无法相信,自己健壮的父亲在一天之内,居然骨瘦如柴,病入肓盲。
既默生缓缓地伸出手指,示意将嘴上的氧气罩除下来。
“锦莲——”他摸她的头,“有很多事……我瞒着你……看来现在不说……恐怕不行了……”既默生形如枯槁,眼珠有些微凸,脸色蜡黄得吓人,嘴里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你母亲的尸体其实从来没有火化……她一直还在……就在大楼的顶层阁楼……我本来还想令她……复活……现在看来……试验是完全失败的……锦莲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回锦末——你们还要去找柳邑巽,因为如果我死了,一定与他有关——所有的事情真相,只有他最清楚——”
既默生又咳了起来,他吐出不少血,既锦莲完全吓傻了,不知所措,只是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
“我还有事情瞒着你们,还有玉锦,”既锦生的眼神渐渐熄灭,“遗嘱在王大律师那里……等到锦末回来……你们就可以宣读它……你要答应我,善待他——”
“爸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善待他?”既锦莲哭出声。
“既氏……就先交给你了——”
既默生的瞳孔中突然充满了温暖的色调,柔和,明媚。他仿佛看见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于是期待着地向空中伸出双手,企图拥抱什么,却终究落空。
“玉锦——玉锦——”他的嘴唇嗫嚅,双目凸出,脸部的皮肤因紧绷缺水出现黑色的裂痕,黄色浑浊的液体顺着他的鼻腔“呼噜呼噜——”地漫出来,流进他的脖子。
他的胸腔如同海浪般地上下起伏波动,这是一个人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的最后征兆。
“不要不要——”既锦莲捂住头皮大叫。
“嘀——”心电图呈成一片水平。
‘本台最新新闻报道,本市著名企业既氏保险集团的董事长既默生于今日早间七点,在立仁医院因抢救无效死亡,享年48岁。据悉,在早些时候,既默生独子既锦末被人虏走挟持,至今下落不明。在今早五点紧急召开的既氏内部会议上,既默生因思子心切突发恶疾,送进立仁医院抢救之时已经生命垂危。一个小时之后,因呼吸系统衰竭最终死亡。既氏集团暂交由其21岁的女儿既锦莲负责。因为接连的突发事件和不利传闻,导致了既氏集团的股票在今早一开盘就跌了十个百分点,并且还在继续下跌下去,情形不容乐观。下面请继续收看我台的经济财经报道。’
第九章
我已沉入这孤寂的海底
这么深这么冷
撕破你的身体眼泪变成了鱼
两天之后,既默生出殡。既氏集团各个部门的领导层全部准时到齐,他们穿著统一的黑衣服,戴着黑墨镜,胸口别着白花。
白色的花圈从过道一直堆到了尸体焚烧炉的门口,这样的排场或许很是少见,但是对于既氏集团来说,既默生的离去,无疑是一个擎天柱倒塌的象征。既默生生前虽然是既氏集团的董事长,但说到待人皆是不薄,属下对他都很敬重。
既锦莲穿著一身黑裙,长发不知何时被减成碎碎的短发,紧紧地贴在饱满苍白的额上。她咬紧嘴唇,捧着既默生的遗像,沉默地站在队伍最前方。
焚烧室的烟囱处冒出大团大团浓密的黑烟,既默生腐朽的身体将随着这场熊熊大火一一燃尽,空留一捧雪白的骨灰,回归浩瀚大地。
既锦莲久久地将目光定格在烟囱上方的黑色烟雾,表情坚定。父亲的离奇死亡,哥哥的下落不明,这一连串的不幸,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或许应该是抱头痛哭伤心欲绝的时候。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既锦莲却反而因此成熟坚强了。
“锦莲,不要太难过了。”既锦莲身后的各位,唯有以长辈朋友的身分安慰她,“既先生的死因,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既氏现在还要靠你——”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到既锦莲的耳朵中,她明明是悲伤的,她明明很想放声大哭,此刻却无法显示出更多的表情。
调研科科长何沈默地走到既锦莲的身边,将嘴压低靠在她的耳朵上。
“锦莲,有两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第一,你委托我的事情我去查过了,我去立仁医院找柳邑巽,可是他失踪了,医院说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上班。第二,”何顿了顿,想了很久,似乎才开口,“我知道既先生刚刚去世不久,在这样的场合和你说相关的事情并不适合,但是这件事我不得不说,我必须要提醒你。在既先生生前,我们曾经谈过,是关于敛行暗的问题,她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疑点,我不认为她留在你的身边是个好主意。你现在最好立刻远离她——因为根据资料显示,真正的敛行暗应该在9 年前就已经死了——”
既锦莲的双瞳突然放到最大,她用手指紧紧地抠住既默生的黑白遗像。面目苍白,神情觖然。
队伍的最后,敛行暗透过人群晃动的缝隙,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了出去。
黑暗降临,夜色仿佛一只恶禽的凌厉翅膀一般,以邪恶的力量覆盖住所有触及到的物体。
将既默生的骨灰下葬,答谢完所有前来祭奠的亲戚,朋友,还有不计其数的既氏保险集团的属下员工,另有好事媒体前来探事,想要寻点小道新闻。既锦莲强忍着眼泪和悲伤,强忍着几乎要晕倒的错觉,硬是撑完了仪式的全场。
回到既氏豪宅,钱叔表情沮丧地前来开门,哀声叹气。
“小姐——”他愁眉不展。
“钱叔——”既锦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老爷的骨灰安葬了?”
“嗯。”锦莲点点头。
“小姐,你可不能太伤心了,”钱叔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既锦莲,“老爷虽然不在了,可是这个家,还要靠你啊——你可千万要支持住——还有少爷——哎——”
“嗯,钱叔,”既锦莲抿了抿嘴,点点头,眼里泛着泪光,“我一定会把哥哥找回来……没有爸,我们也一样能好好地活下去——”
既锦莲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下子扑到床上,没有开灯。
时钟滴滴嗒嗒地流淌,敲击在她的心里。
黑暗中,她在想象曾经和父亲还有哥哥一起的生活。父亲的慈祥,哥哥的玩笑,还有所有欢欣幸福的日子,可是这一切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
宅子里再也不会听见既默生皱着眉咳嗽的声音,还有半夜的时候进房帮她盖被子的高大身影。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敛行暗的半边脸在黑暗中显现出柔软的轮廓。
既锦莲在黑暗中坐了起来,侧目看着她。
两人久久地对视,却都没有开口。何的话还在既锦莲的耳边回荡,暗有太多的秘密,暗有太多的疑点,她早就应该在9 年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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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这个曾经在夜风中抱紧她、亲吻她的女人,究竟是谁?
“葬礼结束了?”敛行暗终于开口。
“嗯。”既锦莲轻轻应了一下,然后抬头,有些话她必须要问清楚,“何刚刚和我说,他查过你的资料,你应该在9 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不安全,他让我立刻远离你。暗有什么话要说?”
敛行暗毫无任何的惊讶,也无任何的反应,她站直身体,灰色的风衣被窗户射进的白色月光割裂成一块一块的龟裂沙地,脸部亦陷入一片决裂的漠然之中。她的整个人溶成夜色的一部分。
“莲,你告诉我,你相信吗?”她语气轻扬,一字一顿。
“你想让我相信吗?嗯?”既锦莲颦着眉,哑声问她,“你想让我说相信何的话吗,敛行暗?爸爸已经不在了,哥哥也生死未卜,在这样的时刻,你要我相信,你在9 年前已经死了吗?那个我一直当作特殊的存在的你,只是一个死去了的人吗?敛行暗你告诉我——”
“莲——”敛行暗远远地看着她,将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我无法告诉你任何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可以。你若相信何的话,那便是真的;你若不相信,那便是假的。”
“可是——”既锦莲刚要说什么,她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敛行暗一眼,按下接听键。
“喂,我是既锦莲。”
“锦莲吗,我是心理调研科的何,你马上到公司来一下,有一个女人说看了新闻知道既先生的死,要交一份很重要的东西给你,你马上到公司17楼的会客厅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既锦莲挂上电话,再抬头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敛行暗不见了。
她开始怀疑刚刚的一场对话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敛行暗也许根本没有回来过。
既氏集团。17楼会客厅。
既锦莲走进门的时候,穿著白色大褂的何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攀谈。
女人穿著白色短款的职业套装,脚上套着黑色的真空丝袜,勾勒出美好而性感的腿部曲线,隐隐地惹人遐思。她有一张精致无瑕的月脸,勾着唇线的烈焰红唇,微微上挑的柳叶眉,还有洁净饱满的额头。大波浪的卷发随意地垂在胸前的高耸突出部位,更加地吸引眼球。
有淡淡的莫名清香,随着她一个颔首,一个皱眉,一个扬发,发散开来。
她明明在听何说话,却表情懒散,若即若离,对于旁观者来看,这样的表情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惊艳四方。
“锦莲,这位是范亦青小姐,”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