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刚刚请了假,下午我有点事,不能过来了。”杜清和落寞地笑,眼睛里有些无奈。
“堂而皇之的好理由。”既锦末点点头,他忽然愣了一下,他看见杜清和的右脸颊有些异样,准确地说是肿了,“你的脸——”
“啊,”杜清和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脸,不好意思地笑,“吃饭的时候摔了一跌。”
既锦末无法相信这个牵强的理由,但他不想追问下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空气很清新。”既锦末伸了个懒腰,“从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地方,比如科学馆、篮球场,还有市中心的钟楼、仁佳百货,对了,我有在那里买过一只很好看的手表。”
“送人了?”
“啊——”既锦末笑,“第一次送人礼物。”
杜清和坏坏地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走向天台边缘,坐了下来,既锦末亦走上前,坐在一边。
沉默。
“你相信我会占卜吗?”杜清和从包里摸出一堆塔罗牌,摇了摇。
既锦末不置可否。
“我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你相不相信?”杜清和将牌放在腿上,望向几英尺外的蓝天,继续说。
既锦末仍然不说话,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如果从理性思维判断,他是不信的,但是问题在于,他曾经遇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着真实的经历,他会占卜,他能预测未来,全部都是真的。
“我能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有好运。”杜清和耸肩,“很麻烦。”
“那你能帮我预测我的未来吗?我什么时候会死?”
杜清和回过头,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既锦末,又回过头去,“抱歉,我想我不能。而且即使是我真的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既锦末一脸“那就没有办法”的表情。
“哈哈,不管你怎么想,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杜清和拎起包,站起身,拍拍衣服,“我也该走了。”
“你今天上来,就是为了和我说你会占卜预测未来的吗?”既锦末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杜清和露出女孩的天真笑容,“班上的同学都打了招呼,就你没有,我猜你就在这里。”
“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我希望明天还有可能在这里见到你,如果真的有可能,说不定我真的会帮你占卜一下你的命运哦。”
“好啊,那就这样说定。”既锦末伸出小手指。
杜清和摇摇头,转过身去摆摆手,“我不轻易和人约定的。”
她走下楼梯。
“既锦末,你喜欢花吗?我很喜欢。”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既锦末不明所以,他向楼下望去。二十秒钟之后,杜清和的身影走出了教学楼,她从楼下向上眺望,对着坐在天台边沿的既锦末伸出小手指,摇了摇,然而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锦末扭头一看,杜清和坐过的地方,零碎地分布着许多白色的花瓣。
“女人真是难以捉摸——”既锦末一边摇着头,一边插着口袋站了起来。
教室内。
“清和呢,杜清和呢。”一长发披肩的女生双眼放光。
“清和请假回家啦,CANDY ,有什么事?”
“回家了?好可惜!”女生脸上掩示不住的遗憾,“本来放学还想请她吃饭来着。”
立仁医院。
302 室。靠边的那张病床上,一个皮肤雪白、头发黝黑的男孩子穿著宽绰的蓝色竖条睡衣,似乎睡得正甜。
杜清和弯下腰,将头发捋在耳后,轻轻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男孩睡得不熟,左右动了一下,揉着惺忪的双眼,醒了。
“姐姐——”五岁孩童的声音果然稚嫩。
“小欢,来——”杜清和将他抱在怀里。“妈妈呢?”小欢睁着好奇的眼睛,左右瞅了瞅。
“啊——,妈妈等一下就来。”杜清和从桌上拿出一根棒棒糖,摇了摇,“看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嗯?”
“糖——”小欢伸出手,把棒棒糖抱在怀里,笑容恬然,“谢谢姐姐。”
杜清和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这个在她身边眼睁睁看着两年的孩子。
这个她一直深爱着的孩子。
难道真的要就此消失吗?
杜清和。
她的眼神蓦地伤悲了起来。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可是阳光刺眼得仍然把她的眼睛割伤。
她用手指挡在眉上,淡然地站在医院门口的一角,伫立了好一会儿。
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以无限委婉流转的目光仰望天空,这是一幅如此美好的画面。
这亦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从医院走回家的这一段路上,她的眼神隐忍,她的脚步很轻,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莫名的笑容,她偶尔仰起苍白的面孔,偶尔又俯下头,刘海遮住瘦削的脸庞。她用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小声哼着歌曲。
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
两个穿著怪异皮装刺着沥青文身的粗壮男人如同天降般,猛地挡住杜清和的去路。
“小丫头,呵呵,借些钱给哥哥们花花。”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笑,拳头捏得“咯啦咯啦——”直响。
“滚远点。”杜清和低着头,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哟,这丫头嘴角还挺硬的嘛,看来不给你吃一点儿苦头,就不知道姜是辣的,你就连爷爷都不认识啦。”其中一个瘦高个男人气冲冲地追到杜清和身后,伸出右手,拼命扯她的包。
杜清和的身体被整个反拽回男人的怀里。
“嘿嘿——”男人淫秽地笑着,忽然身体僵硬,面色灰白。
他放下杜清和,猛然跌坐到一边,脚不停地向后蹬着,全身抽搐般地颤抖。他的脸色发青,眼眶崩裂,眼珠前突,嘴唇乌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急促呼气声。
杜清和完全不理会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站在最后面的胖子竟是闷了,连忙扶起坐在地上的男人。
“老大,你怎么让那死丫头跑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抱住头大叫一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杜清和蹲在路边逗了一只小狗,在电线杆刻上自己的名字。
含着一根冰棍,沿着逼仄细长的胡同向前奔跑。
黑色的头发如同精灵的翅膀,幻化成花朵,在空中自由飘荡,被夕阳镀上好看的金色,灼灼生辉。
在心脏激烈的跳动中,她再次感受到童话的美好。
她的童年,亦是这样地度过。
她哼的那首歌曲,是少时的童谣。
红衣裳,黄衣裳,花衣裳。
穿好新衣过年关。
贴春联,放鞭炮。
捂住耳朵吓一跳。
5 点30分,她站在自家的门口。
她坦然地按下门铃,没有任何的迟疑。
“妈妈——”她对着开门的女人甜美地笑。
女人愣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忽然之间有了弹性,她居然也在笑。
“进来吧,清和。”女人对着她善意地点了点头。
杜清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如此阳光,如此温暖,如此清晰,如此接近,如此的幸福。
这个女人终于对自己绽放出最为甜美的笑容。
“妈妈——”她几乎热泪盈眶。
女人的容颜放着异彩,“今天有人找到妈妈,说可以帮小欢治疗,并且保证做完手术之后,小欢康复的机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呢。妈妈真是好开心。”女人继续温柔地笑。
“真的吗?妈妈?太好了,太好了。”杜清和满怀希冀地握住自己的双手。
“呃。”女人点点头,捋了捋额前的青丝,“你坐下来,我去厨房端菜出来。”
这是一顿前所未有的晚餐。
温馨。祥和。关爱。血肉相连。
杜清和母亲的心情尤其的好,她一边不停地唠叨小欢的事情,一边将菜夹到清和的碗里。
女人满怀希望,满怀憧憬,她的眼神水润乌亮。
那种所谓的神情便是向往。
清和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绽出一个少女的笑靥。
吃完饭,女人站了起来,收拾好碟碗,回过身走向厨房。走了两三步,女人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尴尬,“清和,以前是我不好……亏待了你,对不起。……等小欢病好了以后,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嗯?”
杜清和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瞪大双眼,眼神随即柔和下来,“好——”
女人回过头来对着她慈祥地笑。女人放下手中的碗,伸出双手,走到杜清和的面前,紧紧地拥抱住她。
“是妈妈不好。”女人抚摸杜清和的头发,“你是那样懂事的孩子,那样懂事——”
杜清和感受到眼角的冰凉,她慌乱地用手指去擦,却看见自己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秒钟后,清和感受到背后的冰凉,她伸手去摸。
一手的温润潮湿。
手掌心。
妈妈的眼泪浸透她的衣衫。
还有血腥模糊的斑斑血块。
她感受到软弱无力,身体顺着拥抱她的人的身躯,慢慢地滑落下来。
所有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女人猛地推开她。她的腰撞上桌角。
她抬起头。
女人右手高举着染满血的尖刀,神情因兴奋而扭曲,恐怖地笑。
“妈妈——”杜清和无力地扶着桌子的边缘,眼神里满是错愕。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女人挥动尖刀,眼圈发黑,“他们说了,只要你的眼睛,只要给他们你的眼睛,就可以救活小欢!!!你本来就是一个怪物,你是那个死鬼留下来的怪物,死了也不可惜!!呵呵,可以救活小欢,呵呵,我要挖下你的眼睛!!眼睛!!!”
女人将刀尖“唰——”地划过杜清和的脸,她的脸上渐渐溢出丝丝血迹。
杜清和的身体剧烈地颤动,她缓缓地低下头,刘海轻轻飘扬。
“妈妈,我还以为你这次是真的。”她的声音黯淡。
“你的刀一直放在桌子架上,你为什么不吃饭前就杀了我,那样??那样我也许会好过些。”
“你知道??你全知道??呵呵,你果真是个怪物!!!”女人中邪般地大笑。
“我的眼珠真的这么值钱吗?”她的声音如同微弱的风。
“当然,那是当然!!!有了眼珠,小欢就有救啦——”女人思维混乱,双眼放着亮光。
她握紧手指。
“那么……拿去——把它们拿去——”清和将手伸到女人的面前,缓缓地翻开手掌。
是两颗浸泡在鲜血中的眼珠。两颗分别有两个瞳孔的眼珠。
女人惊骇地失声大叫,沾满血的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清脆声音。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让你得到。妈妈——”看不见面孔,她的脸庞苍白得吓人,她低着头,刘海齐刷刷地刺进眼里。
她的侧面,一道红色的血柱顺着脸部的轮廓缓缓地流了下来,滴在地板上。
“即使你不这样做,如若你和我说,我也会这样做——”她的嘴角上扬,浮现好看的曲线,“因为我也是——我也是小欢的姐姐啊——”
“我一直那样地爱着你们——妈妈——”
“除去你们,这个世上,我已经了无牵挂——”
杜清和的笑容颓败黯然,她的身体忽然向前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的四肢开始急剧地抽搐,地板被鲜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