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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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德游戏-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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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潜回深水处。那样会淹死,淹死也许并不是最坏方式——比如说,不像跳伞跳进了
错综复杂的高压电网一样糟糕。想到将身体融向那种干巴巴的矿物质气味令人难以承受,
这味道使她同时想起了铜和牡蛎的气味。杰西继续坚定地向上击着水,她告诫自己等到
真正划破水面时再去考虑现实。
    她通过的最后一层水面和刚流出的鲜血一样暖和,一样令人恐惧:她的胳膊也许比
树桩还要僵硬了。她只是希望它们的血液重新流动。
    杰西喘着气,悸动着睁开了眼睛。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已睡了多长时间,梳妆台上
带收音机的闹钟令人生厌地反复报时(12——12——12,这个数字在黑暗中闪烁,仿佛
时间永远静止在午夜)。这对她毫无帮助,她所确切知道的只是天完全黑了,月光不是
透过东窗,而是透过天窗照射进来。
    干百根针刺着她的胳膊,胳膊紧张地抖动着。她通常十分讨厌这种感觉,现在不讨
厌了,这要比肌肉痉挛好一千倍。她期盼以肌肉痉挛为代价,使僵死的双臂复苏。一两
分钟后,她注意到她的屁股和腿下有一片濡湿。她意识到她先前要小便的愿望消失了,
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的身体为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握起拳头,小心地将身体往上拉起了一点,手腕的疼痛使得她皱眉蹙眼,运动也
引起她的手背极度的疼痛。那种疼主要是由于你试图从手铐中脱落出去。她想,你怪不
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亲爱的。
    那条狗又开始吠叫了。每一声尖嚎就像一块玻璃碎片直刺她的耳膜。她意识到,正
是那个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拉起,正当她要潜入噩梦深处时,又把她从中拉了出来。声音
的位置告诉她,狗在屋后的外面,她很高兴它离开了屋子,同时也有点迷惑。也许,在
屋顶下度过了这么长时间使它感到不舒服。这个想法有一定的意义……无论如何,和在
这种形势下的任何事一样有意义。
    “振作起来,杰西。”她用严肃却睡意朦胧的语调建议自己。也许——只是也许—
—她正在这么做。她在梦中感到的恐慌及非理智的羞耻感已经消失。梦的本身似乎已干
透,具有曝光过度的相片那种奇怪的干烟特性。她意识到它很快会完全消失。将醒之时
做的梦就像飞蛾的空茧,或者像马利筋豆荚裂开的空壳,像是死亡的贝壳,那里面曾短
暂狂猛地涌动过脆弱的生命。有时这种遗忘症——如果是这个症状的话——使她感到悲
哀。她一生中从来没这样迅速完全地将遗忘与慈悲等同起来。
    而且这也无妨,这毕竟只是一个梦。我是说,所有那些从头里面冒出来的头?当然,
梦应该只有象征意义——是的,这我知道——我想,这个梦也许就有某种象征意义……
也许甚至是一些真理。假如没别的东西,我想,现在我懂了,为什么那天威尔用手戳我
时我打了他。诺拉·卡利根毫无疑问会感到兴奋的——她会把它叫做突破。也许是这样
的。可是,它一点作用不起,不能让我脱出这该死的监狱手镯,那是我的首要问题,有
谁不同意这一点吗?
    露丝和伯林格姆太太都没有回答,另一个人的声音们也同样缄默不语。事实上,惟
一的答复来自她的胃部。胃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非常难过,可是它还是被迫用长长的肠
鸣声对取消晚餐一事表示抗议。好笑,在某种程度上看——可是等明天来临,就不会这
么好笑了。到那时,口渴也会再次回来猛袭她,那最后两小口水驱走干渴能够保持多长
时间?她不抱任何幻想。
    我得集中注意力——我必须这么做。问题不是食物,也不是水,此刻,这些问题和
我在威尔九岁生日聚会时击中他嘴巴一样无足轻重。问题是我怎样——
    她的头脑突然紧缩,恐惧爆裂出噼啪作响的火花,她的思绪停顿了。她的目光一直
在暗淡的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游动,这时停在了屋角,在那儿,透过天窗泻进来的珍珠般
的月光,风吹动着松林映出的树影在狂舞。
    那儿正站着一个人。
    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向她袭来。她的膀胱事实上只泻掉了最不舒服的部分,此
刻毫无痛苦地涌出一股热流,倒空了自己。杰西根本不知此事,或者任何别的事了。恐
惧炸得她脑袋暂时一片空白,从墙到墙,从天花板到地面,一片混沌。她什么声音都发
不出来,就连最低声的尖叫也发不出。她发不出声音,头脑也不能思维了。她的颈子、
肩膀、胳膊上的肌肉变成了一种摸上去像是热水的东西。她从床头板上滑下去,直到挂
在手铐上,处于一种有气无力晕乎乎的状态。她没有昏迷——甚至没有接近昏迷——但
是,这种精神空白及随之产生的身体完全无能为力比昏迷更糟糕。当思维尝试恢复时,
它首先便被一堵毫无特色的暗墙挡住了。
    一个人,墙角有个人。
    尽管闯入者面部的实际特征被他们之间透视的阴影弄得模糊不清,她还是看到了他
那双深色的眼睛白痴般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到他白蜡般的瘦削脸颊和高耸的额头。她
看到他耷拉着的肩膀,吊挂在肩膀下面猿猴似的胳膊,以及胳膊尽头的长手。她感觉到
在办公桌投下的三角形黑色阴影的某处便是他的双脚。她看到的就这些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可怖的半昏迷状态中躺了多久,她全身麻痹却很清醒,就像一
只被毒蜘蛛蜇了一口的甲虫。似乎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时间一秒一秒地流淌过去,
她发现自己无法闭上眼睛,更不用说避而不看她那奇怪的客人。她对他最初产生的恐惧
开始减轻了一点点。可是,不知怎的,代替恐惧的东西更加糟糕:恐怖还加上一种非理
性的如同梦中那种强烈的倒胃口。杰西后来想,这些感情的泉源——她一生中所经历过
的最强烈的消极感情,包括仅仅一小会儿以前,当她看着野狗准备以杰罗德当晚餐时席
卷她心头的那种情感——就是这东西的绝对静默。
    他在她睡着了的时候潜进来,现在只是站在墙角,以映在脸上和身上不断巡回往复
的阴影做伪装,用他那双奇怪的黑眼睛贪婪地盯着她。他的眼睛那么大,眼神那么痴迷,
使她联想起死人骷髅上的眼窝。
    她的客人只是站在墙角,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她戴着手铐躺在那里,胳膊向上伸着,就像是身处深井底部的一个女人。时间过去
了,只有钟傻乎乎地闪烁着报时,宣告已经十二点了,十二点,十二点。终于一个有条
理的想法潜入她的大脑,这个想法似乎既危险,也十分令人宽慰。
    除了你,没有人在这里,杰西,你在墙角看到的那个人是影子和想象的混合体。如
此而已。
    她挣扎着回到坐着的姿势。她用胳膊拉着身体,过分用力产生的肩痛使她扭歪了脸。
她用脚推着,试图将她的光脚跟插入床罩。她使劲地、气喘吁吁地用着力,同时,她的
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墙角那个可怕的、拉长的身形。
    它太高了、太瘦了,不会是个真正的人,杰西——你明白了,是不是?那其实什么
也不是,只是风、是影子、是征现的月光……是你噩梦的残余,对吗?
    这差不多是对的。她开始放松了。接着,屋外的狗又连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吠叫。
难道墙角的那个形体——
    那个什么也不是,只是风、是影、是微现的月光的形体——可是那个并非存在的形
体难道没有朝狗叫的方向微微转动了一下头吗?
    没有,肯定没有。一定是风、黑暗与阴影玩弄的又一个把戏。
    很可能是这样的。事实上她几乎确信了——转头的事——是个幻像。可是其余的呢?
那身形本身呢?她无法使自己确信这一切都是想象,那个看上去那么像一个男人的形体
仅只是一个幻像……有可能吗?
    伯林格姆太太突然说话了。尽管她的声音惊恐,却没有歇斯底里,至少还不至如此。
奇怪的是,想到也许她不是孤身一人在房间,她身上的露丝这一部分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正是露丝这一部分接近语无伦次了。
    如果那个东西不是真的,伯林格姆太太说,首先狗为什么要离开呢?我想它不会没
有理由就那样做,你认为呢?
    然而,她想伯林格姆太太也同样深感恐惧,渴盼得到狗离去的解释,这种解释并不
包含杰西看到或者以为看到的站在屋角的人形。太太恳请她说,狗离开仅仅是因为感到
不舒服。或者,它是由于最古老的原因而离去的,那就是它闻到了另一只野狗的气味,
这是只正在发情的母狗。她想,还有可能的是这只狗是被某种声音吓得逃窜的——比如
说一个树枝打在楼上的窗户上等等。她更喜欢这种解释,因为这暗示了一种严厉无情的
正义:狗也受到某个想象中的闯入者的惊吓。它的狂吠是用来吓走这个并非存在的新来
者,别去碰它的晚餐。
    咳,说点别的什么类似的事情吧。
    伯林格姆太太突然恳求她。
    即便你自己不相信任何其他类似的事,让我相信吧。
    可是,她想她做不到,其原因就是在桌边的屋角,那儿确实有人。那不是幻觉,不
是风吹树影和她自己想象的混合物,不是她梦的残余——非睡非醒的中间状态下瞬间瞥
见的鬼怪。
    那是一个怪物一个怪物一个大怪物要来吃掉我……
    人,不是怪物,是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她。风儿吹得屋子发出吱吱
的声音,树影在他那张奇怪的、半隐半现的脸上舞动着。
    怪物!大怪物!
    这一次那个念头从她的大脑深层升到了她灯火通明的清醒意识大台上。她想再次逐
走它,可是感到恐惧还是回来了。远处屋角的东西也许就是个人。可是即便如此,她还
是越来越确信他的脸很不对头。要是能更清楚地看看他就好了!
    你不会想看的。
    一个人的声音低声提议。
    可是我得对它说话,得建立联系。
    杰西想,可旋即又以紧张、责备的语调回答自己,这个声音像是露丝和伯林格姆太
太合为一体了。
    别把那东西认做它,杰西理应认做他。把它当成一个人,也许他是在林中迷了路的
某个人,和你一样害怕的一个人。
    也许,这是个好建议。可是,杰西发现她不能把屋角的那个形体当做一个他。她也
不认为影子里的那东西不是迷了路,就是受了惊吓。她感到来自墙角的是缓缓袭来的有
害长波。
    真是傻!对它说话,杰西!对他说话!
    她试着清了清喉咙,发现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喉咙干如沙漠,滑如皂石。现在,
她能感觉到她的心在胸腔里跳动,它跳动得很轻、很快,很不规则。
    风儿在刮着,树影在墙和天花板上映出黑白图案来。使她感到像是陷入给色盲者看
的万花筒里的女人。有那么一会儿,她想她看到了一个鼻子——又瘦又长又白——在那
两只凝神的黑眼睛下面。
    “谁——”
    开始,她只能勉强发出耳语声,这声音在床的那头都不可能听见,更不用说屋子对
面。她接下来,舔了舔嘴唇又试了一下。她意识到她的手痛苦地紧紧握成了拳头。她迫
使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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