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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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德游戏-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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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不在车道里,它离得更近。它的影子从柏油路几乎投到梅塞德斯车的前保险杠,
这意味着它就在后面游廊上。那个长长的、拖着尾巴的影子看上去仿佛它属于某种畸形
动物展览中展示的变态巨犬,她一看见就讨厌它。
    别这么神经兮兮的了,她责骂自己。狗影子怪模怪样是因为太阳要落山了。现在,
张开嘴发出些声音吧,姑娘——或许它可能不是一只迷途犬。
    够真实了。也许这场景某处有个主人。但是她并不为这个想法抱多大的希望。她猜
想,狗是被门外铁丝盖的垃圾箱引到屋后的。杰罗德有时将垃圾箱称做整洁的小建筑物,
它的顶部是用雪松木板做的,盖子是双层拉闩,这是他们吸引烷熊的物件。这一次,它
没引来烷熊,却招来了一只狗。就这样——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条迷犬。一条无人喂
的、运气不佳的野狗。
    她仍然必须尝试。
    “喂!”她尖叫着,“喂,那里有人吗?要是有人,我需要帮助。那里有人吗?”
    狗即刻停止了吠叫。那细长、扭曲的影子摔然一动、转身,开始移动……然后又停
了下来。她和杰罗德从波特兰开车来这儿的路上吃了三明治,那种很大的油乎乎的萨拉
米香肠加奶酪的混合食品。她到达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起残屑和包纸,然后将它
们倒入垃圾箱。那种油和肉的浓烈气味也可能最先吸引了狗。也正是这种气味阻止了狗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冲回树林。这种气味要比它野性的冲动更强烈。
    “救命!”杰西叫道。她的一部分头脑试图警告她,喊叫也许是个错误,她只会使
喉咙变得更干渴。但是那个理智的告诫声音根本没有机会。她已经闻到她自己恐惧的味
儿,那味儿就像三明治残渣对狗一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它很快使她进入一种状态,
那不只是恐慌,而是一种暂时的疯狂。“救救我,来人救救我!救命!救命!救——
命!”
    她的声音终于止息了,她尽可能把头向右边扭去,她的头发粘在面颊和额头上,汗
津津地一小绺一小绺搅在一起,眼睛鼓实着,她原先担心被人发现全身赤裸缚在床上,
丈夫躺在床下死了,现在她脑中想也不想这个问题了。这种新袭来的恐惧就像某种古怪
的精神日食——它滤掉了理智与希望的明亮光线,使她看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
事情:饥饿、干渴导致的发狂、痉挛、死亡。她不是希瑟·洛克李尔,也不是维多利亚
的校长,那是为美国有线电视网上扣人心弦的电影编出来的。没有摄像机,没有灯光照
明,没有导演喊停拍。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如果没人来救援的话,这事很可能继续下去,
直至她不再作为一种生命形式。她想如果有人来救,她就不为自己被拘住的情形发愁,
如果可能,她会感恩戴德,热泪盈眶地欢迎毛瑞·波维奇以及《最新事件》的全体剧组
成员的。
    然而,无人应答她的狂叫——没有看门人到这里来检查湖边他负责的地段,没有好
奇的当地人带狗出来闲逛(也许试图发现他的哪一位邻居可能在飒飒低语的松林间栽种
了大麻)。当然也没有毛瑞·波维奇。只有那个长长的、古怪的、令人不舒服的影子,
那使她想到某种怪异的大形蜘蛛用四只发热的细腿平衡着身体。杰西战栗着深深吸了口
气,试图重新控制住她那难以驾驭的思维。她的喉咙发热发干,她的鼻子湿乎乎的,被
眼泪堵住了,很不舒服。
    现在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她脑中跳动着失望,失望一时太强,容不得任何建设性的想法。她完全
确信的只是那只狗无害于她,它只会在后面游廊里停一小会儿,当它意识到它够不着那
个吸引它来的东西时,它就会走开的。杰西悲哀地低叫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泪水
从她的睫毛下面渗出来,缓缓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淌,在午后的阳光里,它们看上去像
是颗颗金珠。
    现在怎么办呢?
    她又问道。屋外,风在吹着,吹得松林低语,松散的屋门呼呼作响。
    怎么办呢,伯林格姆太太?露丝?怎么办呢,所有各种不明飞行物声音及其随从们?
你们任何一个——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主意?我口渴,我要小便,我丈夫死了。
我惟一的陪伴只是一条林中野狗,它对天堂的理解便是从艾美多店里买来的奶酪加萨拉
米香肠三明治的残屑。很快它就会认定闻到它的味道便是接近天堂了,然后它就会急速
离开。所以……现在怎么办呢?
    没有回答。脑子里面的所有声音都静默了。这可不好——至少它们都是陪伴呀——
可是,恐惧也离去了,只留给她强烈的回味。这很不错。
    我要睡一会儿。
    她想,她惊诧地发现,假如她想睡,她真的能睡着。
    我要睡一会儿。等我醒来时,也许我就有主意了。至少,我可以摆脱一会儿恐惧。
    她紧闭的眼角上拉紧的细细皱纹以及眉宇间可以察觉到的两三条纹路开始舒展开来。
她能够感到自己开始迷糊起来。她带着宽慰、感激的心情由着自己避开自我关注。这次,
当风儿吹起时,似乎远了。门不断发出的声音更加遥远:嘭嘭,嘭嘭,嘭。
    她昏昏欲睡,呼吸变沉变缓了。突然,她止住了呼吸。她的双眼猛地一睁。在被夺
去睡眠最初的迷惑中,她惟一意识到的感觉是一种莫名的激怒:她几乎睡着了,该死的,
这讨厌的门——
    这讨厌的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嘭嘭两声响,情况就是这样。杰西现在清楚地听见
脚爪在过道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那野狗从未闩上的门里进来了。它在屋子里。
    她迅即毫不含糊地做出了反应。“出去!”她向它大叫,她没有意识到她过分紧张
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尖厉。“滚出去,你他妈的!听见我的话吗?你给我滚出我的屋
子!”
    她停下来,呼吸短促,双眼圆睁。她的皮肤似乎是用带有低电流的铜线织成的,面
上的两三层嗡嗡作声、起鸡皮疙瘩。她隐隐觉着她颈背上的汗毛像毫猪刺一样竖了起来,
想睡的念头即刻到了爪哇国。
    她听到了狗的脚爪在过道里最初发出的嚓嚓声……接着便无声了。
    一定是我把它吓跑了。也可能它又跑出门了。我是说,像那样一条野狗,它会怕人、
怕屋子的。
    我不晓得、宝贝。露丝的声音说。这声音听起来毫无特色,疑虑重重。我没有看到
它在过道里留下的影子。
    你当然看不到。也许它就绕着屋子另一边回到树林里去了,或者去了湖边,吓得要
死,夺路而逃。
    露丝的声音没有回答。伯林格姆太太的也没有。尽管这时杰西会欢迎她们之中的任
何一位。
    “我真的把它吓跑了。”她说,“我确信是的。”
    然后,她依旧躺在那儿,尽力倾听着,除了她耳朵里呼呼的血流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至少暂时如此。

 
    
  






     
6




    她并没有把狗吓跑。
    它的确怕人、怕屋子,这一点杰西是对的,但是她低估了它绝望的境地。它以前的
名字——王子——现在听起来具有很大的讽刺意味。今年秋天,它饥肠辘辘地绕着卡什
威克马克湖久久搜寻,已经碰上大量的类似杰罗德家的垃圾箱了。它迅即对这个垃圾箱
发出的萨拉米香肠、奶酪及橄榄油的气味产生排斥。这味儿很是诱人,但是痛苦的经历
教会这位前王子,这味儿的源头超出了它力所能及的范围。
    然而,还有别的气味。每当风儿懒懒地将后门刮开,狗就闻到一股味儿。这气味比
来自垃圾箱的气味淡一些,它的源头在屋内,但是这味太棒了,不可置之不顾。狗知道,
那个大叫着的主人踢蹬着她那奇怪而有力的腿,会把它赶走。然而那气味强过它的恐惧。
有一件东西也可能制服它难忍的饥饿,可它对枪尚一无所知。如果它能活到猎鹿季节,
情况会改变的。可是还有两星期才到那个季节。此刻,它能想象到的最糟糕事情是那个
有力的。狂呼乱叫的主人了。
    风儿刮开门时,它溜了进来,然后小跑进过道……可是并不很远,一旦发生危险,
它随时可以迅速撤离。
    它的耳朵告诉它,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是个凶悍的女主人。她清楚地知道狗在屋内,
因为她向它大叫。但是野狗从她提高的声音里听出是恐惧,而不是愤怒。最初被吓得猝
然一动之后,狗便守住阵地了。它等待着某个别的主人和着这凶悍主人一起大叫,或者
跑出来赶它。这些都没发生,这狗便颈子前伸着,唤起屋子里略带陈腐的空气来。
    首先,它转向右边,朝厨房的方向嗅去。由拍打着的门散发出来的阵阵香味正是来
自这个方向。气味并不新鲜,却很诱人:花生酱、里亚薄脆饼干、葡萄干、麦片(后者
的味道是从壁橱里的一个盒子里飘出来的——一只饥饿的田鼠将盒底咬了个洞)。
    狗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然后朝另一个方向扭回头,看看是否有主人在悄悄向它袭
来——主人们往往会大叫,但是他们也可能诡诈。通向左边的过道里没有人,可是狗从
那个方向闻到了一种强烈得多的气味,那种气味使它的胃由于万般渴望而痉挛起来。
    狗顺着过道看去,它的两眼放光,眼神里混杂着一种疯狂的恐惧与渴望。它的嘴和
鼻子朝后皱起,就像是一块弄皱了的小地毯,它长长的上唇起伏着,发出一阵阵紧张的
呼呼声,露出的牙齿闪着白色的微光。紧张中它射出了尿流,尿嗒嗒地打在地板上,在
前厅做了记号——由此,整个屋子——便成了它的领土。这个声音很小、很短促,杰西
伸长的耳朵也没能听见。
    发出来的是血腥味。这种气味强烈却不大对头。狗极度的饥饿最终使天平倾斜了。
它必须吃东西,不然就要死了。前王子开始沿着过道朝卧室缓缓走去,越往前走气味越
浓。那的确是血腥味,但这是种不对头的血腥味,这是主人的血味。然而,这种气味太
浓烈、太诱人,无法抗拒。这气味钻进了它绝望的小脑袋里。狗继续前行,当它接近卧
室门口时,它开始狂吠起来。

 
    
  






     
7




    杰西听到了狗的脚爪发出的嗒嗒声。
    她明白了,狗真的仍在屋内,而且朝这边走来。她开始尖叫。她知道,这也许是一
个人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这样做违背了她听说过的所有建议,即:决不向有潜在
危险性的动物显出你的胆怯——可是她忍不住。是什么将野狗引进了卧室,她太清楚了。
    她抬起双腿,同时利用手铐将自己拉起来靠在床板上。她一边拉,眼睛一刻也不离
开通向过道的屋门。现在,她听到了狗的狂吠声。这吠声使她感到要腹泻,肠子里热乎
乎、湿漉漉的。
    狗在门口停住了。在这里影子已经开始合拢。在杰西看来,那狗只不过是个模糊的
身形,低矮得贴近地面——不是只大狗,但决非玩具卷毛狗,也不是奇瓦瓦小狗。反射
着阳光的两弯桔黄色月牙形表明了它的眼睛所在。
    “走开!”杰西朝它大叫。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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