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恒看来,奥平这样的男青年太缺乏男子气了。
“住在哪儿?”
“曙街。不,我家在曙街开了一个餐馆,但我住在离那儿不远的北山町的公共宿舍里。”
“一个人吗?”
“嗯。”也就是说,从这儿到北山町步行有10分钟的路程。
“在哪儿工作?”
“富士见町的‘空地’工业……”(这个工厂在西面,乘车约15分钟路程。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现场正好在他的住所和工作地点之间——棒槌学堂注)
“这么说,刚才你从这个庭院路过时,是下班回家了?”有恒一边问着,一边又看了一眼这个男青年的身上。他穿的这件好像刚刚洗过的牛仔服的右腰部至膝部一带,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由于这是一件浅色的衣服,因此这些血迹十分醒目。
“不……我是6点下班,早就回到我刚才说的公共宿舍去了。然后从那儿出的门儿。”
“打算去哪儿?”
“去见一个朋友,是我高校时的一个同学。我们是碰巧偶然在大街上见到的,因为听说她也在这一带住,我便……”他说那是在一所西服裁剪学校学习的女友,是两个星期前偶尔在大街上见面的,后来双方互相留了住址和电话号码。今天她约好了,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叫“加伦”的小吃店见见面。时间定在了7点钟。
他平常骑摩托车上下班。今天下班时街上人比较多,所以比平常晚了一点。于是他到家后慌慌张张地换了身衣服,步行离开了自己住的公共宿舍,那是差5分7点的时候吧。
“已过了约会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我走得也慌张一些。在电话里我听到那个地方马上就知道了,因为我上下班时常常从那一带路过,但小吃店的具体地点我不知道……”奥平那张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汗珠,好像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一句话要停好几次,“而且,我因为不知道具体地点,便打算向行人问……然后看到这家的院门开着,而且看到了这个人……”
虽然说门是开着的,院子又是朝着马路,但院子的周围被一圈比成年人还略高一些的灌木丛植物挡着。在这圈植物的一端有一个入口处,是用白色的木栅栏做成了一个“门”。因此,实际上是这扇门开着,在院子的另一侧的旮旯处,只可以看到一个正在弯腰除草的女人。
“你进来之后,便打算向她问一下那家小吃店的地点吧?”——奥平有气无力地申诉着这个过程,有恒则反复地叮问。事情渐渐地触及到了案子的核心。
“是的。”
“准确地说,大约是什么时间?”
“我想是7点15分左右吧。”
这和最初的报告是吻合的。如果说是6月18日下午7点15分左右的话,在名古屋,室外已经相当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分辨准确的物体性状比较困难。
“你问什么来着?”
奥平抬起头,眼睛向上凝视着答道:“我走到她的身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问……我只是从后背拍了她的肩膀……”
“嗯。”
“这个女人突然尖声喊了起来,立刻站起来把手中的镰刀向我挥过来。”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小林刑警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了一把小型的木把儿镰刀,他默默地把镰刀递到有恒的面前。镰刀的把上有鉴定指纹后留下的银粉附着在上面。
刀刃有20公分长,而且刀柄与刀刃不是直角弯曲,多少有点儿斜度,猛一看像是一把月牙儿形的短刀一般。镰刀的刀刃上还有几处已经干了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异样的暗绿光泽。
2
大家的视线一下子被这闪着钝光的凶器吸引过去了。
这个女人惊得连两肩都端了起来,用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嘴,似乎她要喊出声来。她肯定是回忆起了当时的那一幕惨剧。
“当时你打算问路,便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个女人突然惊讶地站起身来,回过头右手挥动着这把镰刀向你砍过来?”
这个青年呆呆地盯着那把镰刀,半天才把目光收回,注视着有恒点了点头:“是的……”
有恒又看了一下这个女人,她重新摆了摆姿势,提心吊胆地又看了一眼奥平。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否定奥平的话。
“后来你干什么来着?”有恒继续问道。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女人可能要砍我……”
“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什么呀!不过,她突然那个样子……”
“你突然感到了一种危险,是这样的吗?”有恒问道。
“是、是的呀!而且,当时我满脑子都在响着‘危险’!当时她不仅右手里握着镰刀,而且看上去相当有劲,那气势好像要一刀把我劈死似地……这时,我突然听到背后‘叭’的一声,我猛一回头,见一个男人倒在了地上。”奥平终于说完了,这中间他还是停了好几次,手还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汗水已顺着脖子流到他的身上,连呼吸都十分慌乱。
有恒向他再次叮问了一遍,当时的详细情景又显现在他的面前。奥平的面颊由于痛苦而有些扭曲了,但他把重点的地方全说到了。根据他所说的——
奥平被这个女人吓坏了,他连忙伸出左手去抓住那个女人的右手手腕,右手去抓那把镰刀的刀把儿。因为刀刃是朝着自己方向的,因此他尽力把这把镰刀向自己身后拉过去。于是,这把镰刀从自己身后飞了出去。然而这时,正好一个人经过此地,看到院内两个人“搏斗”的情景,也许打算过来看看。但他的运气太糟,奥平用力过猛,镰刀出手,斜着刺中了这个被害者……看来整个经过就是这样的。
“当你和她争斗、抢这把镰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吗?”有恒盯着奥平问。
“是的……”奥平歪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双不安的目光向空中望去。
“他过来时应当喊着什么吧?这个你也没有听到吗?”
“嗯,好像吧,可我当时只防备镰刀了!”
“是吗?那么你多少会感到背后有人吧?”
“是的。要是现在回忆起来……”有恒听到这活,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我说过了,今晚上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你过去见过她吗?”
“嗯……因为我基本上是走这条道儿上下班,所以应当在这个院子里见过这个女人的。这个院子里的花很漂亮,所以我有点印象。”
“没进来过吗?”
“没有,今晚上是第一次。”第一次进来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奥平紧紧地咬着嘴唇,愤愤地瞪着那个女人的膝盖处。
“那么,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不,根本不认识。”奥平立刻抬起头,使劲儿地摇着头。
“嗯……”有恒的目光暂时离开了奥平,又转向了背靠着梳妆台镜子坐着的女人。这个女人穿了一件色彩明快的蓝色条纹的T恤衫,一件淡茶色的棉布裙子(这是一套典型的居家休闲装——棒槌学堂注)。裙子的下摆处也沾上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的身材苗条,又有一张椭圆形的脸,是一个很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她那冰冷的目光和紧张的神情,让人产生一种十分怜悯的感觉。
“您叫什么?”有恒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北泽昌代。”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年龄?”
“29岁。”
“在哪儿工作啊?”
“‘美露比斯·安特有限公司’的名古屋分社……”
“这是一家外国公司什么的吧?”
“嗯,是一家英国公司,经营进口化妆品和化学药品的。”
“噢。”
有恒把目光从昌代的身上挪开,环视了一下室内。这间屋子有点儿像办公室,但地上铺了一张进口的地毯,还摆放着钢木桌子、小橱柜和三面镜的梳妆台。屋里还漂着一种高级香皂的淡淡香味,这些都是有恒刚刚才注意到的:“这个家,就你一个人住着吗?”连二楼看上去也是还有房间的样子,但看不出还有别的人住在这儿的迹象。
“是的,这是我借的房间。以前这是分社长秘书的家,但她结婚后便辞了职,全家都搬到她父亲工作的地方去了,于是就暂时借给我住了。”
“这么说,您是独身了?”
“是的。”
有恒多少打听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家庭情况,然后又马上回到了事情的核心:“刚才奥平君说他要向您问道儿,这是真的吗?”
本来这次问话应当背靠背地分别询问,但今天晚上的事情极少见到,又有十分微妙的情节,为了暂时了解一下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有恒打算当着这两个当事人的面了解一下情况。
“是的……”昌代用僵硬的面部表情点了点头。
“但是他刚刚说了一句,用手碰了一下你的肩,你就突然把镰刀向他砍过去,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儿?”这时,门又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一直站在有恒后边的小林把门打开,低声和门外的人说了几句,又马上回到有恒的身边,“被害人已经死在医院了。死因是切断了大腿的股动脉,失血过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就死了。”
一直屏住呼吸听着的昌代,脸部一下变得很难看,两肩一塌,低声抽泣起来:“不是我故意的……”
3
“这,是我的责任。”北泽昌代痛苦地好几次摇着头说道。她透过挡在脸上的手指空隙,看着有恒手中的那把镰刀。
“你说责任?”
“是的。刚才我一直用镰刀在墙边除草来着。可我根本没有想到刀刃那么快。”昌代又抬起了头:
“半个月前,我听说在鹤舞公园的北侧的黑道上,一个年轻姑娘在下班途中被一个年轻人强奸了。”
“有这事儿。案情比较重大。当时还有几个过路人看到了,但没有人上去救她,报纸为此还大力抨击了这种漠不关心他人的社会风气呢!”
“也许是这个原因什么的,当时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件事情,人情薄如纸啊!这个世道上就得自己保护自己。当时我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些话,还想起了10年前的一件事,在我的老家大井川上游的农田里,发现了一个被坏人诱骗而后被奸杀的少女……”
“……”
“那是一个中学生,家人最后看到她时是傍晚在院子里摘花。第二天傍晚,在那条河的下游发现了她的尸体,但死因不是溺水,是被人勒死的,还有被人强奸的迹象。据警方说,她是被诱骗到地里又被强奸后杀死,扔进了河里的。最后那个罪犯终于被抓住了。”
听昌代这么一说,有恒也渐渐地有了印象。那是大约10年前在邻县的静冈县山村里发生的一个案件,侦察工作还曾一度陷入了迷宫。
“我想那个女孩子一定是在院子里摘花时被坏人骗走的。当时她是怎样被骗走的,又怎么样在寂静的山中受到凌辱、被杀,我连想都不敢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呀!正在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于是……”
“噢……”
“当时我一点儿都没有听到声音,因为院子里都是草地,所以没有声响。我真的不是在胡说,我吓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回过手就把镰刀向那个人劈过去。当时他究竟要干什么我也顾不上想了,总认为我就是幻想中的那个女孩子,我要保护自己。但那个人身子向后倒,镰刀也就从我手中……”
“他没有从你手中抢过来?”
“我想他要夺可没有夺过去吧,奥平先生的手劲很大,后来抢了过去。”
“他抢过去后,惯力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