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在他的脑子里了。
我很是不解,于是问瞎子,这道汤的故事,跟我能有什么关系?瞎子放下手里的筷子,把筷子放在徒弟给他夹菜的那个小碗上,面朝着我,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这就和你现在的状态很像,你是逃出来的,但是你却不知道你自己能干什么,就算是今天你跟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吃饭,你也无法融入我们这个圈子,那是因为你在抗拒,或者说你根本就没相信自己会是我们当中的一员。瞎子顿了顿说,给你吃这道汤,是为了让你明白,过去的生活,永远都是过去的,不管你是基于什么样的动机而离开家里,弦拉开了,就没有回头的箭,你必须明白你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会对自己的将来产生深远的影响,就好像朱元璋当时没曾料到一道普通菜汤,却能够让他记住一辈子一样。这道汤,是他前后地位的分界线,吃到这汤的之前,他是个溃败的将领,而之后,却成了皇帝。所以当你喝完这碗汤,今后自己的路不管如何,我且问你,多年以后,你还能想起这道汤的味道吗?
事实证明,多年以后,我依旧记得那道汤的滋味,却怎么也无法找到相似的味道,即便是我专程去一家餐馆,请最好的厨子给我做,喝汤以前的心境,也就永远无法找回来。就跟孟婆的那碗汤一样,能够让你忘记一切的痛苦,却也忘记了从前的快乐。真的是时候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吗?其实听完瞎子那一番富有禅理的话,即便是自己似懂非懂,我却突然懊恼起来,我怀念,也舍不得,我想要回家,却发现脚步的方向,和家是相反的。
我思考了一会,决定了。我要喝完这碗汤,我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就算我是很多人眼里的坏小孩,在我无法改变你们眼光的时候,我只能改变我自己,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就从今晚开始。
于是我端起那个大碗,一碗一碗接着喝汤,试图把这道汤的滋味牢牢记在自己的脑子里,而在此期间,大家一句话也没说。我注意到了武师傅的神情,他愣愣的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初见我的时候,那种无奈和尴尬,我也知道,此刻武师傅的心,在开始慢慢变热,继而融化。
等到我喝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瞎子微笑着,转头面对着武师傅,对武师傅说道:
“我把他拜托给你,可以吗?我的朋友。”
'正文 03。选择'
武师傅没有回答,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读不懂一个人的眼神,他的眼神里,有那种坚毅却能洞察人心,细腻却带着悲伤的感觉。而和他目光相接的时候,却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起这个被人称作天师的“武师傅”。
他个子不太高,这从初见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穿着打扮,就和他那个年纪的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一定要我仔细描述武师傅的长相,那么他给我一种挺不真实的感觉。他脸上很多皱纹,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了几岁,左脸颊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肉痣,脸上有些斑,我想我到了他这个岁数,肯定也是如此。眼角的皱纹最为明显,还有鼻梁两侧的法令纹,看得出他一定操了不少心。武师傅的头发挺长,但是他没有梳我这样俊美的中分,而是整了个大背头,虽然绝大多数都是黑发,但是那些白发却清晰可见,他耳际的头发给塞到了耳朵背后,于是我发现他的耳朵尤其是耳垂是比较小的。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耳垂小的人,就是福薄的意思。难怪电视里那些大官,很多都是胖乎乎的大耳朵。他的鼻梁比较挺,总体来说,鼻子还算比较大。当然我之前听说过,一个男人的鼻子大小和他的某些能力是相互呈正比的,这个我就没有办法求证了。武师傅的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稍稍微近了一点点,也就是说,也许他自认为很正常的表情,在我们看来,像是有点踌躇皱眉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眼皮有一点点耷拉,看上去是个双眼皮的样子,但是却更像是因为岁数大了,眼皮松弛,从而产生的疑似双眼皮的样子。而他摆在桌上十指互扣,他的手黝黑中带点蜡黄,手指比较粗短,两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有些分外的焦黄,我想那是因为他抽烟的缘故。他左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用红色绳子编成的辫子状的东西,每隔大约一公分,有个小小的很像是豌豆的铜质小球,小球联通绳子的两侧是看上去像玉片一样的东西,而绳子的另外一侧,则挂了个很小的铃铛,就像是小时候上学,上课的时候老师摇的那种带把手的铃铛。脖子上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从右耳垂的下面一直斜斜地延伸到脖子动脉的附近,看上去有些吓人,但是看得出他刻意在掩饰那道疤痕,因为他的脖子始终下意识的朝着右边微微偏去。他有胡子,嘴唇上面和下巴都有,下巴上的胡子比较长,但是略微朝着喉结的方向卷曲,看上去挺像是一只山羊。
总的来说,武师傅给人第一眼看上去,绝不是街头巷尾那种普通中老年人,更像是一个刚刚从广场打完太极拳的健身爱好者,算不上和蔼可亲,但却给人一种知性又仙健的感觉。仔细看了他的外貌后,我就比较容易把他和“天师”俩字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他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也在打量我。
紧接着,武师傅把身子往后一靠,手也随之放到了桌下,他苦笑着对瞎子说,老瞎子,你知道我现在不收徒弟的,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瞎子摇头说,老朋友,来的路上我给他摸了骨,不敢说一定能在你下面混得顺风顺水,但是他的确是干你们这个的料,他还年轻,今后还有无数个可能性,其中一个可能性在于你,只希望你信老瞎子一句话,别说你不收徒弟,他若是个瞎子,我都有意收他当徒弟呢。瞎子说完这句话,和武师傅一起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傻笑,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武师傅说,即便是如此,你是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收下他,并且教他东西呢?老瞎子说,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你就会明白了。
武师傅有点好奇的说,是吗?那你说来我听听。瞎子转头对年轻人说,你去让服务员拿些茶杯,然后拿一壶茶过来。年轻人点头去了,我说要不我去叫吧,瞎子按住我说,你别走,接下来的话,你也要听着,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和你有关。
我不敢说话,于是坐下。等到年轻人把茶杯和茶壶拿过来后,堆在了瞎子面前的桌上。瞎子伸手摸索着那些杯子,然后把杯子摆成了两层。第一层是三个杯子,底朝上,摆了个“品”字形,而在这一层的面上,买了一个茶杯,却是口朝上。接着他提起茶壶,对武师傅说,老朋友,见笑了。说完就开始往那个口朝上的被子里倒水。
他倒水的速度不快,但是杯子毕竟不大,很快杯子就装满了。然后茶水溢了出来,接着顺着底下那三个杯子的四周,洒了一桌子。但是他依旧不停手,还在继续倒,我不解地望着那个年轻人和武师傅,我那意思是你们还是快点阻止他吧,待会就把裤子给打湿了。果然武师傅对瞎子说,老瞎子,别倒了,水漫金山了,但是你这是什么意思?瞎子说,如果你把你的东西奉献给别人,不管这个别人是几个人,如果他们都背对着你,不肯接受,那么你告诉我,你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讲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说完,他指着那三个底朝上的杯子。武师傅不说话,瞎子转头问我,你说呢?我说没用。他点点头,说这就好像武师傅一样,开山了很久,却后继无人。那是因为你的本事,并未被大多数人所接纳,他们认为你是胡说八道,认为你在装神弄鬼,都背对着你,无法接受甚至理解你的好意,那么你的好意,对别人而言,就是垃圾。
说完他又七手八脚的把底线那层的杯子换了个面,变成和上面的那个杯子一样的方向,然后把上面那个杯子里的茶拿起来喝掉,重新摆上去,接着继续倒水。茶水从第一个杯子里溢出来,虽然洒了不少,但是还是很快因为流向的关系,把下面三个杯子都灌满了,而此刻瞎子却精准地停手,说,假如人家愿意敞开门欢迎你,那你的东西,能够填满需要这些知识的人,而如今杯子都满了,你的杯子依旧也是满满的。同样的容积,同样的茶水,但是它们却把你举在头顶上。或者你可以选择装作清高的高高在上,任凭你把你的东西多么无私地奉献,但别人却不见得领情。你坚持那么多年,为的难道只是挣钱吗?你们这行的人我也认识不少,他们在照章办事的同时,也会极大的去弘扬自己的手艺和本门的文化,你没了传承,你要怎么向你死去的师傅交待呢?我知道你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可是你告诉我,我的老朋友,你快乐吗?
大家都没再说话,其实这些道理,我也能明白。不过老瞎子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印象更加深刻罢了。瞎子继续说,假如今天你拒绝了这个年轻人,你其实是拒绝了你自己。当年的自己。不过我始终不会强迫于你,假使今天你坚持不答应,那也没关系,吃完饭,你和我一起,送这个年轻人出去就是了。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本来心里的抗拒已经被瞎子的一番话给磨没了,尽管还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个武师傅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此刻我却真的挺想要拜他为师的。这时候瞎子问我,年轻人,你用你的心回答我,这位武师傅,你愿意跟他学习吗?于是我点点头,再度意识到瞎子看不见,于是说,嗯我愿意。
武师傅还是没有表态,隔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变得很紧张,然后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叫李诣凡。武师傅问我,哪个诣啊?我说,造诣的诣,就是“造诣非凡”的意思。武师傅笑着说,非凡不非凡,现在可说不准,现在还是平凡。我点头说是,其实我以往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会说个造诣非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让人家更好理解我的名字而已。
武师傅说,收徒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看熟人不熟人的面子。因为徒弟有徒弟的性子,熟人顶多是介绍,性子还是要日子才能看到的。李诣凡,今晚你自己安排下,明天酉时三刻,按照我待会给你的地址,来找我。
我说好的,谢谢师傅,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下酉时三刻是什么时候啊?我听不懂。武师傅和瞎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瞎子说,酉时就是下午5点过到7点之间,三刻则是四十多分的时候。这些你将来都会学到的。武师傅说,老瞎子,我现在可没说要收他啊,一切等到明日再说。
后来聊的话题,大多我都听不懂。而年轻人一直在跟我喝酒,说些你好好跟着武师傅,将来我们还来看你之类的话。那一晚,我突然接受到很多以往从未有过的讯息,一时半会儿,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难以使用。
饭后送走了武师傅,年轻人和瞎子坚持要我和他们一块去住店,甚至说房费都给我出了,看样子我囊中羞涩,早就被他们看出来了。找了家旅馆住下,当时还没有快捷酒店,而且旅馆大多不需要身份证。瞎子和年轻人住在我的隔壁,而我单独住了一间。那一晚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但凡一个正常人,突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和自己以往生活相去甚远的事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