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绪定睛一看,大门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貌似小学低年级的男孩。
未绪不由得张大了嘴,向他们打招呼:“你好啊。”这对中年夫妇是叶琉子的双亲。
“我们之前也来过,只是正赶上你们最忙的时候,所以也没见上未绪就先回去了。”
父亲政夫礼貌地低下了满是白发的头。尽管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确实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一些。
“那个就不用说了,你们今天来是?”
“嗯,我们想来看看叶琉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早上已经跟她见过面了,他们允许探望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还健康吗?”
未绪满怀期待追问着。
“嗯,比想象的要有精神多了,我们本来对留置场这个地方的印象是经常会遭到警察冷眼相待的,幸好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听着政夫的话,母亲广江不住地点头。她看上去也是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定是连日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在他们的身后,不知怎么加贺出现了。她用不解的眼光望着他,广江立刻解释说:“是这个刑警拦出租载我们到这里的哦,还说反正也是顺便。”
夫妇俩再次对加贺道了声谢。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对未绪说,“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不一会儿柳生静子走出来接待齐藤夫妇。前些日子真是麻烦您了,从政夫的谈吐间看,他们和静子好像见过好几次了。
静子带他们俩到接待室去,未绪说:“孝志就我来看着吧。”她说的孝志是夫妇老大的儿子——也就是叶琉子的外甥,未绪见到过好几次。
虽然夫妇俩想要回绝,不过孝志本人好像很希望如此,所以就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他爸爸出差了,妈妈回老家生第二胎了。”孝志告诉未绪。然后他带着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轻声说,“我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哪里呢?”
“西武球场。”孝志回答。
“西武?”未绪很吃惊,“是棒球吗?”
孝志点点头,“之前叶琉子姐姐带我去过。”
“是吗,但真是伤脑筋,姐姐不认得路啊。”
“很近的哦。”
“好像是挺近,但我没去过。”
“我跟你们一块儿吧。”
突然边上传来一个声音,是加贺。他看看手表,“今天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今天晚上还有西武日韩的预选赛呢。”
“哇……,我真想看。”
“但加贺先生您不会不方便吗?”
“我没关系的,不过作为交换请让我问你些问题。”
“那倒没关系……”
“那就说定了。”
说着加贺摸了摸孝志的头。
穿白色队服的选手击球,奔跑着,对手方的选手开始追赶,选手和球交相辉映。打出本垒打的时候,旁边的孝志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生来第一次看到实物的运动场比未绪想象中更富有色彩感,人工的草坪翠绿欲滴,选手的制服也色彩鲜艳。虽然照明光线很刺眼,但往上空看,一层阴暗笼罩着。
他们三人所坐的位置是位于三垒的内部指定座位,买票的时候,加贺对孝志说要是靠一垒就好了,然而未绪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未绪望着坐在右座的加贺,他此时看着赛场,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听到击球声,他边小声嘀咕着“太好了”攥着的双拳更用力了。他那敏锐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最后敲了敲腿咋了下舌头。
不一会儿加贺意识到了未绪的视线,一瞬间赶紧惊慌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很傻吧?”他说。
“你对棒球很热衷呢。”
“倒也不是特别喜欢棒球,只是看着看着劲头就上来了,只要是有关输赢的比赛都是这样,像相扑,冰球之类的。”
“你相扑和冰球也看吗?”
“只是在电视上啦,没有空到现场去观战的。”
卖啤酒的小孩走了过来,加贺叫住她,问未绪喝不喝,她婉拒了。
小孩儿习惯性地把罐装啤酒倒入大纸杯,递给了加贺,加贺把手伸进裤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千元纸币。然后把找下来的零钱又放了回去。未绪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用钱包而把钱直接塞进裤子口袋的。
他津津有味地喝着纸杯中的啤酒,环视周围发现到处有人也跟他一样喝着啤酒的。有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喝了几杯之后就睡着了,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特地到这儿来看球却睡着了……”
未绪指责着那个男子,
“你随他去吧,”加贺轻描淡写地说。“那个男人就是为了喝醉才到这里来的,比赛如何和他毫无相关,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偶尔瞄几眼就行了。”
“那会有乐趣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乐趣,不过这样确实可以解除压力呢,大部分的人都是为此而来球场看球的,大声喝彩加油对解除压力很管用啊。球场之所以会坐得这么满,肯定有很多人积累了不少压力呢。”
“这些人不去看芭蕾舞吗?”
“很有可能不会去看的。”加贺回答得很干脆。“会欣赏芭蕾舞的人,一般在精神上和金钱上都很富裕,然而很遗憾,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国民都达不到这个条件,大家都精疲力竭啊。”
“现在形成这样一种结构,器械体操上不是有一种人肉金字塔吗,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最辛苦的是压在最下层的人啊。”
很贴切的比喻呢,未绪钦佩的点点头,目光回到赛场。不知什么时候攻守轮换了过来。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加贺开始发问。“你们除了芭蕾舞对其他没有任何兴趣吗?”
不是,未绪回答。
“我们只是没有闲工夫拥有自己的兴趣,正事儿都忙不过来了……,所以被硬拖过来看棒球我觉得其实很好,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机会。”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加贺露出洁白的牙齿,把纸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杯子拿开时嘴上还沾着些许白色泡沫。
最终比赛以西武雄狮的胜利而告终,中途虽然双方都有很多机会,也根据这些机会采取了相应的作战策略,最后还是失误较少的西武队赢得了胜利。未绪对棒球尽管一无所知,不过她边听着孝志和加贺的解说边观战,所以连那些原本不可理解的选手跑位最终都弄明白了。不过她还是无法区别当球出界的时候选手是不是需要触碰对手。
虽然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自己喜欢的队伍,但到了比赛的尾声不知不觉地变得开始支持西武雄狮起来。因为周围的人也一直在为西武喝彩,边上的孝志也在一直详细介绍着各位选手的特征、近况以及和对手投手的相性。孝志特别喜欢的几个队员连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西武的投手在日本超联——未绪其实连这个名称都不知道——的赢得对方的击球员最后一次出界的时候,未绪不由得鼓起掌来。
球场上开始对明星球员采访起来,观众席上粉丝团的歌声仍在持续着,听到之后未绪几个人也站了起来。
“啊,太有意思了,秋山的本垒打,真棒啊。”
孝志对加贺说。
“那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了,之前的几个回合才更厉害呢,左翼的跑垒员就这么单刀直入,游击手要逮他都快要跳起来了。”
“没这么夸张吧?”
“是真的哦,就是因为这次才完成了大逆转啊。”
诶?孝志还是偏着头,看到加贺得意洋洋的笑,貌似这话还是编的。不过这话到底有什么精彩未绪完全不知道。
在西武球场前乘坐了开往池袋的快车,因为叶琉子的父母住的宾馆在池袋,所以比赛结束之后就要把孝志送到那里去。
电车里异常拥挤,甚至连转个身都很辛苦。未绪说,上下班的人每天都要遭到这般待遇吧。加贺瞪起了眼睛。
“高峰时候的电车可不是这样噢,”他说,“比这更过分呢。”
“比这还要挤吗?”
“比这挤上几倍呢,基本上就是非人待遇。被周围人压得脸变形的都有,拿着的包下车的时候还有可能会被挤扁噢。”
“这么过分啊?”
“我之前因为工作偶尔乘了一趟小田快线,从町田到新宿脚一直悬在半空放不下来呢。”
“啊?”
未绪吃惊地张大了嘴,但加贺一直一本正经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对他怒目而视,“又是胡说的吧?还装得严肃的样子。”
“我是想打个比方说明挤到这种程度,这也是不为你所知的现实之一啊。”
这时突然车厢摇晃了一下,眼瞅着未绪要摔倒,加贺赶紧伸出手来,未绪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到了旅馆后,未绪在门厅里联系了叶琉子的父母。电话里广江说马上就下来。
“以后我们再一块儿去看棒球吧。”
等广江这段期间,孝志说,“下次我想看看清原的本垒打。”
“下次叶琉子姐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了。”
未绪说,“不过,”孝志仰视着二人,“叶琉子姐姐不会回来了吧?”
对于少年的话未绪似乎一下子无法回答,她看了看加贺。加贺闪过一丝皱眉的表情,不过马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说,“没关系哦,她一定会回来的,绝对没错。”
“是啊。”未绪弯下腰,把手放在孝志的肩上,“一定没问题的,姐姐保证。”
“当真?”
“当真噢。”未绪振奋地说。
不久广江下了楼,她对未绪和加贺深深鞠了个躬道谢。
走出旅馆后,未绪同加贺二人在深夜的街道上往车站走着,可能是受了孝志说的最后那句话的影响,两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虽然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但对于叶琉子这件事情未绪和加贺立场完全相反。
到车站后,加贺立刻在售票机上买了两张票,一张交给未绪,说道,“我送你一程吧。”未绪默默点点头。
“不过之前,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应该有点累吧?”
“好的。”未绪这次出声了。
两人走进车站附近一家咖啡吧,里面只有几个桌子以及一个小吧台,有一些油灯点缀着。他们走到最靠里的一个桌子面对面坐下,加贺点了杯先磨咖啡,而未绪要了桂香茶。
“你不加糖是不是因为要减肥?”
看到她红茶就这么喝,加贺问。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从前就不放糖。”
“是吗?”
加贺把咖啡杯拿到了嘴边,没有加糖奶。
“我以前以为跳芭蕾的人都在节食,因为大家看上去都特别苗条,后来我听说你们是受了尾田的影响。”
“有几个人的确是这样。”未绪回答。
“据说过度节食坏影响不少啊,不知道他们本人是如何看待这点的呢?”
“不知道。”未绪歪着脖子说,“反正只要能在台上舞蹈,大家都多多少少忍受了很多啊。”
加贺点了几下头,忽然像冒出什么想法一样盯着未绪的眼睛看。
“你应该也忍受了不少吧?”
“只是一点点……”
未绪转过头去,马上又回了过来接着说。“我觉得必须得要忍一点,要是不忍的话,就没法好好跳舞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法继续站在舞台上了。”
“原来如此。”
加贺抿了口咖啡,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