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抓到了吗?”我问。
“是的,其中三个被当场打死了,但是还有两个在逃。其中之一就被包围在这一带,只可惜没人看清楚,不过他跑不掉。”
一个念头悄悄钻进了我的脑子里:“这个要抓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还不知道。不过那人身上带着枪,很危险,也许他会负隅顽抗的。”中尉回答说,“啊,先生,这位夫人——”他指了指阿泰娅。
“喔,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今天我们有一个约会。”说着我朝他挤了挤眼。他会意地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是要看一下她的证件。”
“哦,这个自然。”我转身拿过阿泰娅的皮包——我感觉到她犹豫了一下才松开了手。我背对着那中尉,小心地打开皮包,看见包里手绢下面放着一只手枪。我很快地瞥了一眼阿泰娅——她依旧神态可人,但是她眼眸深处流露出的激动不安却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我们的目光短暂交锋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容似乎凝固了。
我取出她的证件转身交给那中尉,他检查完毕又交还给我。
“没问题,上尉先生。”说着他转身朝部下命令道,“让上尉先生和这位夫人过去。”然后他微微立正,朝我们行礼。我举手还礼,阿泰娅也对他报以迷人的微笑。
我把汽车缓缓地开过凯旋门,渐渐加速,然后沿着香榭丽舍大道飞驰而去。在旧城区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刹住了车,凝视车窗前面良久,才慢慢地转向了她。我张开嘴正想说话,她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嘴唇上。
“嘘!——”
于是我们就这样坐在车里相互谛视着对方,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似乎消失了,宇宙中似乎只剩下了车厢内这小小的一个空间。后来,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把车窗淋湿了,一股草叶味扑鼻而来,沁入肺腑,使人觉得心旷神怡。
我重又发动了汽车,朝我住的那家旅馆开去。那一夜?我们都绝口不提白天的事。可在我的头脑中,却让责任和爱情的矛盾纠缠不休,就像两个雄辩家一样在不停地争辩。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从此之后,她真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天气真冷啊,我再次把大衣裹紧,并重新环视了一遍这座大厅。就是在这儿我击毙了鲍里斯——不管奎恩中校他们怎么说,我都肯定这一点。那星座图一定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就在这大厅里,还没有被取走,否则我就应该从总部得到假鲍里斯失踪的消息了。
附近那个小镇的喧闹声正好顺着夜风传过来,没法听清四周那些轻微的动静。
“芮,”伽斯廷摸了摸衣领上的那枚别针,对我说,“芮,你就听我一次吧,不管今天发生什么,我都希望明天你立即辞职,我也辞。然后我们一块离开这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直到战争结束,管他谁输谁赢呢,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伽文。决不能让叛军的阴谋得逞,借助外星人的炮火摧毁我们。”
“你想当英雄?”
“不,我只想睡觉。”我把头靠在墙上,打着哈欠说道,“不管有没有人说我们是英雄,也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我,帮助我,我都会接着干的。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责任。”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事情完全出乎你的意料,那时你就不会再有这种责任感了。你会后悔的。”
“啊哈。”我说。
“我感觉糟透了……”伽斯廷欲言又止。这时一阵礼炮声和喧闹声顺着夜风飘了过来,在寂静的旷野里回荡,听得格外真切。
“你应该感到幸运,同一个有九条命的家伙在一起你会长寿的。干杯。”我微笑着撞了一下悬在他手里的酒瓶。
“这话不错……我真的相信你有九条命。”伽斯廷意味深长地说,“告诉我,可怜的小兄弟,你认为她对你合适吗?”
“谁?——阿泰娅?”他让我又想起了她,“我不知道。”
“我是从实用角度替你考虑,你认为她是合你胃口的那种姑娘吗?”
“闭嘴。”
“啊——哈。”他说,“这么说你很满意——”
“伽文,你要还是我朋友那就闭嘴。”
这之后我们就将话题转到了他的妹妹海伦,我同他们兄妹之间的友谊从儿时就开始了。后来听说他妹妹跟一个卡米洛叛军私奔了,每当我提及此事时,他总是变得一脸阴沉,并暗自咬牙切齿地说有朝一日一定要找那个把他妹妹拐跑的家伙算帐。
再后我又谈起了我们的计划,我答应他这是我们办的最后一件案子。一切都到此为止。
“等这件事一完……像我预想的那样结束,你就先离开,我去见奎恩中校把你辞职的事告诉他。你可千万别再露面,这样就算他反对也找不到你了。”
“那你呢?”
“别为我担心,相比之下那荷兰猪更喜欢我。”——我差点把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另外我必须料理几件小事。”
“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
伽斯廷沉默良久,大口大口地灌下瓶里剩下的啤酒,正要对我说什么,就在这时,我发现侧面走廊的尽头人影一闪。
“来了!”我兴奋地低吼了一声,顺着墙边慢慢地站起了身,“这次他们可落到我们手里了。”
我们轻轻地摸出手枪,压上子弹,戴好夜视镜,调准枪上的激光定位器。我用手势示意伽斯廷绕到后面包抄过去,他点点头提枪跑开了。他们其实早就到了,可是却没有向我们打暗枪,这其中的原因,我猜想是阿泰娅不允许她的手下这么干。
他们开始动了。一个,两个,三个……他们一共有三个人,肯定不止三个,因为我还没有看到阿泰娅……就在这时,他们向我发起了冲锋,一串串小火蛇向我飞了过来。
不由我再多想,我一跃而出向前冲去,全力投入了战斗。
几分钟后,我拿枪的左臂中了一弹,接着另一串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其中的一颗打掉了我的夜视镜。
“其他妈的该死!”我的胳膊如火灼烧,我滚到了门廊后面,蹲起身来更换弹夹。
这时伽斯廷跑了过来。
“你受伤了,芮!”
“小意思。”我说,“今天死神对我们已经够照顾的了。你现在还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吗?”
“不,看来你是对的。那……只好这样了!”伽斯廷咬了咬嘴唇说,“他们一共3个,我已经于掉了一个。26:24,你欠我两杯威士忌!”
——记下自己究竟打死过几个敌人,和伙伴比赛,输的就得请客,这是在这场战争中流行的游戏。
“嗨,那家伙是被我打死的,你休想抢头功!”我把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面,幸好,没打中骨头,“25:25,咱们扯平。”
“嗨,伙计,你可别想赖!”
这时一阵密集的子弹从我们侧面射来,我们慌忙仆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根巨大的半截石柱后面。
“他们的火力很猛,如果我们再不想点办法,那我们就都得算在他们的帐上了。”我边打边说。
“真见鬼,阿泰娅在哪儿?我只看见了三个男人……”伽斯廷说。
猛然间我意识到:她是故意利用这几个叛军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她有机会取走鲍里斯藏的那张磁盘。
“中计了!”我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掉头朝我们原来守候的地方奔去。一串串子弹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却都没有打中。就在我自鸣得意的时候,突然觉得右肩一沉,像是被谁推了一下,然后一个趔趄仆倒在地。一颗子弹射穿了我的肩膀。
“可恶!……”霎时间一股无名的怒火使我的血液沸腾燃烧,我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把身子俯得更低,向只豹子一样飞奔了起来。
当我跌跌撞撞地跑进那座大厅的时候,看见一个快捷的身影正朝宫殿大门奔去,这个身影是我无法忘却的。我停下来站稳了脚跟,举枪喝道:“阿泰娅,站住!否则我就开枪了!”
那黑影陡然停住。真的是阿泰娅!
我一步步朝她走去。“对她说什么呢?”我不断地问自己,“我拿她怎么办?打死她?抓住她?还是放了她?……”
五
她慢慢地转过了身,月光透过大门和两边回廊上巨大的柱子斜射进大厅,朦胧中她的身影使我联想起古希腊的雕塑,那双如水的双眸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在黑暗中闪烁。她默不作声,只是将明净的前额对着我。我们又像以前那样相互谛视,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子,各自被自己的激情重压碾碎,在她是颤抖,在我是喘息。我看到她深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烈火,上帝啊,这是一枚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奇妙的橄榄,品味她要用一生的时间。
终于,阿泰娅打破了这沉寂。“你好,芮。你还是老样子,只是瘦了许多。”
她的声音依旧热情、亲切,她比我记忆中的样子又多出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这是一个有风度的女人,是一个绝不会使你对她怀有私人仇恨的女人,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勇敢的女人,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别动!把枪放下。”我命令道。
“不。”她毫不退让地望着我,眼里那团烈火仍在燃烧,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异常的平静,“别再往前走了,芮。否则我要开枪了!”她后退半步警告说。
于是我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你也别动。”我命令她。
她朝我莞尔一笑:“咱们谁也逃不掉了。”
宫殿里面的枪声一直没有停息,而且响得十分激烈,我很为伽斯廷担心,她大概也在担心。我们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紧扣着扳机,子弹一触即发。同时又都感觉到对方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正面临着的僵局,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识破了你们所有的阴谋。我一直是对的,只是没人相信我。”我对她说,“也许只有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需要那张星座图——用它为你们的外星支援舰队导航,袭击地球,以便挽回开战以来你们接连遭受的失败。你们差一点儿就成功了,是的,就差那么一点儿……”这时我的伤口一阵剧烈地疼痛,热乎乎的鲜血顺着袖管流了出来,滴到了地面上。
“你受伤了,芮!”阿泰娅关切地朝我奔来。
“站在那儿,别动。我没事!”
“哦,芮!……”她戛然止步。
枪声停止了,整座废墟死一样地寂静。
“伽斯廷!——”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我转向阿泰娅:“把星座图磁盘交给我,你就可以离开,我不会拦你。”
“不行。”
“为什么?你知道你们这样无异于向魔鬼寻求帮助吗?靡菲斯特的友谊可不是无条件的。”
“你错了,芮!像所有的人一样错了!你怎么能断言你并不了解的事物呢?”
“我不认为你比我更了解那些——外星人。”
“上帝!……”她无奈地一声叹息,“你让我把它带走。芮,求你。这关系着几亿人的生死!我必须把它带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不行。你想过没有,地球上会有多少人会为此丧生?你不能把它带走,必须阻止你,这也是我的责任。 ”
“天哪,你这该死的白痴!……”她用绝望的声音喊道,潸然泪下。
忽然间,阿泰娅缓缓地垂下了拿枪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