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去。”
沃尔特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三角洲航空公司的机票和一份政府支出表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对奥斯汀说:“非常感谢。”
第三部分 诊 断》》第二节 远 景
奥斯汀驾驶着她的大众捷达向她在底开特租的公寓驶去,那里离疾病管制中心有几英里的距离。她已经换下工作服,换上了一条蓝色丝毛裙和一件丝绸衬衣。
她把剩下的衣服放到一个旅行包里,同时还放进去一本书,不过她知道她是不会去读的。包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她的皮革工作靴占了。靴子用白色的塑料垃圾袋包着,外面还用绳子打了结。它是迈提塔夫牌的,即建筑工人穿的那种样式,鞋头是钢的,鞋底是防滑的。这双靴子是奥斯汀进行尸检时穿的。然后,她把她的笔记本电脑、移动电话以及一个联邦印发的绿色布面笔记本——他们称之为“记事本”——放到了公文包里。绿色的“记事本”是用来记录所有她在调查中得到的数据的。她还带上了一个数码照相机,它可以拍摄彩色相片,并把照片存放在记忆卡中。而记忆卡又可以和她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因而她可以在电脑的屏幕上看到照片。
之后,她又把一个皮夹放进包里,摞在其他物品的上面,那里面是她尸检用的工具刀和其他尖利配件。工具刀是病理学者主要的职业装备。因为要在租住的公寓进餐,她还带了一套童子军刀叉。她是不会住大旅馆的。疾病管制中心给她在纽约的出差住宿补贴是每天90美元。在纽约,90美元的旅馆是很难找到的,所以她得住在私人旅馆。
飞机起飞时天气很好。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低低地挂着,繁星闪亮。奥斯汀静静地看着北美大陆在飞机下缓慢地移动,地面的万千灯火好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罩在漆黑的大地上。飞机接近一个又一个城市,而后又把它们落在后面——夏洛特、里士满,然后是华盛顿特区。即使在3万英尺以上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波托马克河彼岸的明亮长方形建筑——购物中心。从飞机上看到的联邦政府非常渺小和无助,似乎一脚就可以踩下去。
飞机在纽华克机场盘旋着等待着陆。它从北边飞过来,在转向准备着陆的时候经过了曼哈顿。奥斯汀从机窗望出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那个叫做“纽约城”的社会有机体。纽约的美丽几乎使她窒息。城市的中心似乎是从水中升起,围绕在中心周围的灯光和建筑像蕾丝花边一样镶嵌着。远看纽约,它就像一个发光的珊瑚礁。奥斯汀看到曼哈顿中心的建筑闪烁着柔和的光,既遥远又奇幻,似乎是想像中的情景。帝国大厦像一个沐浴在闪烁灯光中的长钉。在曼哈顿外围的是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的广阔土地。向南边望去,奥斯汀看到了向外伸出的一部分,那是斯塔滕岛,另外还有由韦拉扎诺大桥上的灯光组成的发光链条。在离飞机更近的地方,上纽约湾的水面并没有灯光的照射,它就像一块铺开的黑色地毯,只有水面上一些停泊着的轮船会随着潮汐的涌动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
奥斯汀认为一个城市就是一个由单元组成的有机体,而那些单元就是人。每个人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然后不可避免地死去,但他们的后代会取代他们,使有机体继续存在。为了适应这个星球上生命的生物学条件,这个有机体成长、变化并进行反抗。奥斯汀此时的病人就是纽约城。这个病人的两个单元神秘地消亡了。这可能是由病人体内的疾病所引起,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疾病管制中心为奥斯汀租的私人旅馆公寓在第一和第二大街之间第33东街的基普斯湾。基普斯湾是60年代建造的砖块型混凝土建筑群,四周是花园,旁边紧靠着一个大型的医院聚集地。奥斯汀的房主是一个名叫格尔达·海林的德国寡妇。这个房间比较令人满意,正对着纽约大学的医疗中心和东河,里面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带有雕刻花纹的德国古董床,那张床奥斯汀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另外,房间里到处都是德国书籍。没有电话。
奥斯汀把她放工具刀的皮夹放在桌子上打开。皮夹里有两把短刀和一把长刀。这是她尸检用的刀片。短的刀好像是切鱼片用的刀。长的是解剖员用的刀,有着笔直、沉重的碳钢刀片。刀长2。5英尺,像一把短剑。刀柄和斧柄一样,是用白蜡木制成的,手感很好。她还在解剖夹里放了一个菱形磨刀石和一个圆形磨边钢条。如果她被要求参加解剖工作的话,她希望可以使用自己的工具。她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磨刀石,把刀放在上面,然后用拇指指甲试了试刀刃。人们用拇指的指甲去触碰解剖员专用刀的刀刃时,往往希望它能戳到指甲里并把指甲削下来,就像剃刀刮胡子一样。如果刀刃打滑或是弹了起来,就说明它不够锋利。
那把长的刀在磨刀石上划过时发出了刺刺的尖利声音。为了使刀刃更加锋利,她又把它放在钢条上划磨——刺,刺,刺。
第三部分 诊 断》》第三节 巴比伦以西
4月23日,周四,伊拉克
4月的伊拉克通常是干燥晴朗的,但是一阵从北方吹来的凉风使天空阴暗下来。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第247号——即UNS第247号——的车队正沿着沙漠边缘的一条狭窄公路缓慢前行。这条路是通往西幼发拉底河的。车队的十二辆四轮驱动汽车都亮着车头灯,车身刷了白漆,车门上大大地印着“UN”这两个黑色字母。这些汽车都被蒙上了胶状的灰尘。
车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速度降到最低。所有的汽车都同时打开右转向灯。一辆接一辆地,车队向东北方驶去。它们的目的地是幼发拉底河附近的哈巴尼亚空军基地,一架联合国运输机正在那里等候着把这些检查人员送往巴林。然后,这些人员将分散去往不同的地方。
车队正中间一辆白色的尼桑探路者4×4来到十字路口时也开始减速。和其他车一样,它也开了右转向灯。可突然,它开始加大马力。随着轮胎的急速旋转,尼桑驶出了队伍。它以高速驶进了沙漠,身后留下的一条左转时压碎沥青的印迹一直向西方延伸。
无线电中传来了尖涩的声音:“突击检查!”
那是美国海军医学博士(已退休)马克司令官的声音。虽然他已经60多岁,但看上去仍然是个很坚强的人(同事们都称他为“坚不可摧的马克”),不过从他鼻子上架着的金边单眼眼镜和鬓角上的银丝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年龄。马克曾受雇在不同的美国政府机构当顾问,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海军的部门里。他曾参加过最高级的忠诚调查(译注:美国对参加秘密工作人员等进行的调查)。由于他在海军的出色表现,马克被任命为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员。现在,他就坐在脱逃尼桑的乘客席上,膝上摊着一张伊拉克地图,手里拿了一个小型电子屏幕。
伊拉克的护送车队紧跟在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的车队后面,他们的车非常破旧——破烂的丰田敞篷小型卡车、满身故障冒着浓烟的雷诺汽车、没有轮毂盖的雪佛兰牌汽车以及一辆装着彩色玻璃和闪亮镁合金轮圈的黑色奔驰私家车。这些车大多是海湾战争时伊拉克在科威特缴获的,在后来的几年里,伊拉克政府还经常使用。有一些车是用垃圾零件拼装起来的,因此连车身的颜色都不一致。
当尼桑驶出车队,无线电中传出马克“突击检查”的声音时,那些伊拉克的护送者们非常困惑。他们的车队“噌”地停了下来,开始对着手中的无线电大喊。他们要向位于巴格达的国家监测中心的上级汇报尼桑的脱逃。国家监测中心是为联合国武器检查组提供护送人员的伊拉克情报办公室。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候命令。除了等候命令,任何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护送人员都不会冒险去干其他事情。
突击检查是一种突然的武器检查。检查者们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改变路线去往其他地方。可这次却出现了点问题。马克其实并未得到检察长,法国生物学家阿列特进行突击检查的命令。因而,这属于欺骗性的突击检查。
突然,四辆伊拉克汽车从车队中脱离出来,以高速向尼桑脱逃的方向驶去。尼桑也在加大马力向前疾驰,它驶过路面上的沙堆,沸沸扬扬地荡起了棕黄色的沙雾。车前灯照射着漫天的沙尘,汽车几乎是飞一样地在路面上冲驰。
“该死的,威尔!要翻车了!”马克对驾驶员威尔叫道。他是联邦调查局的高级警探。
威尔三十多岁,瘦瘦高高,棕色头发,方形脸,还留着七天才刮一次的胡子。他穿着宽松的卡其布裤子和本来是白色的衬衫(现在已沾满灰尘),脚上是特瓦牌的凉鞋和绿色袜子。他衬衫口袋里装了一个塑料套,里面塞着钢笔、铅笔和一些杂乱东西。他的裤带是一条尼龙带,带子上系着莱泽蔓多用工具套,一套带镊子、螺丝起子、小刀和其他工具的工具包。这证明了威尔是一个“技术人员”——联邦调查局负责器械的人员。任何秘密,尤其如果还包含高科技,到他手里都肯定会败露。一个技术人员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套莱泽蔓工具。
威尔在加利福尼亚科技学院获得了分子生物学的学位。在那里,他掌握了用于生物学的机器和配件。后来,他在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制造小机件。目前,他的头衔是匡恩提科生物和危险物质反应部队的科学工作主管。
随着汽车的倾斜和跳跃,马克看着手中测绘仪的屏幕,把它与膝盖上的军事地图作对比。测绘仪是一个发光的面板,会显示出地形的大致变化。它与天上的一些全球定位卫星保持联系。汽车目前的位置显示在了屏幕上。
尼桑冲下一个斜坡,后座上的两个黑色金属哈里伯顿手提箱跳了起来。
“小心点!”马克喊道。
“你肯定这是正确的路线吗?”
“我肯定。”
威尔把脚踩在了加速踏板上,当轮胎碰到地面裂纹时,尼桑发出隆隆的吼叫声。发烫的引擎已经开到了最大,汽车的速度只比最高安全限度小一点。他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车。他几乎可以听到发往纽约、华盛顿、巴黎、巴格达和莫斯科的卫星通告:两名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人员在伊拉克脱逃。
一长串汽车在尼桑的后面追赶它。最靠前的是那四辆伊拉克汽车,每次遇到颠簸,他们的轮毂盖和金属配件都几乎在往下掉。接下来是整个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的车队。和伊拉克车队相比,他们的车况还算良好,现在也在向着尼桑开去的方向前进。阿列特命令所有的车跟在马克和威尔的后面,他现在正用法语和英语通过他的短波无线电给不同的联络人发出通知,告诉他们出了一些问题。作为车队主管,阿列特所拥有的权力跟在船上船长所拥有的权力一样大。所有人应该无条件服从他。在联合国车队之后的是更多的伊拉克车辆。所以,尼桑身后有至少20辆车在追赶它。
尼桑里的手拿式短波无线电发出吡吡的声音,从仪表盘上滑了下来。
威尔拿了起来:“喂?”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阿列特,你们的司令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