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向她坦诚一切,提出所有的疑问,然后尽可能地相信所有看似合理的答案。不过,书房里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把自己的郁闷心情清理得一干二净。
“是老龙别墅打过来的,可能是任一师或者老龙。”我看了一眼电话机的液晶屏,手指按在话筒上,没有立即接起来。
“也许,这是我们的机会。”方星似乎比我更冷静,笑着替我拿起话筒,送到我耳边来。
“小沈,下午有没有时间?泰国朋友刚刚送来一些珍贵的暹罗药材,请你过来帮我鉴别一下,顺便看一下她们母子是否平安。呵呵呵呵,一小时后,我派车子过去接你,咱们不见不散,好不好?”
仍旧是老龙的声音,除了和和气气的朗声大笑,我听不出任何破绽。
方星的眉倏的扬了起来,略一沉思,向我做了个“好”的手势。
我缓缓地回答:“请多给我一小时,从巴格达回来后,一些私人信件需要处理一下。”时间是一个关键问题,九大神偷需要提前准备,两个小时并不宽裕。
老龙痛快地答应了:“好,三点钟过来接你,然后晚上在我这边吃饭,有几个泰国妞很不错,介绍给你认识。”
放下电话,方星反而更沉得住气了,走到厨房去,有条不紊地找出咖啡、方糖和鲜奶,动作缓慢地冲了两杯咖啡出来。
从现在到三点钟,其实已经不到完整的两小时了。
“我们必须冷静地喝完这杯咖啡,让情绪平静下来,然后才能判断那是陷阱还是一个大好机会。”她仰面长叹。
的确,在我们的计划刚刚成形时,老龙的电话便及时打进来,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往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跟陷阱、诱饵联系在一起。
“我出去打个电话,其实所有人的准备工作只需半小时就够了,进入地铁通道的路线也已经拟定好。昨晚一切事,只需一小时,所以,时间上足够用,我们至少有三十分钟时间可以用来判断对方的意图。”她取出电话向外走,顺手抽了一张餐巾纸,抹去嘴角留下的油光。
老龙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从他一味忍让鬼见愁的那一幕可见一斑。
我在想,如果他了解到方星纠集人马的真实意图后,会怎么想、怎么办?他敢不敢冒着与方老太太火拼的危险对方星下手?
方星只过了一分钟便回来了,苦笑着摇头:“母亲的电话打不通。”
我知道关伯是乘方老太太的车子离去的,顺手拨打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竟然也是忙音。
“最近他们好像在背着我密谋一些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关掉电话呢?”方星无奈地连声叹气,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决定了吗?”墙上的表针已经指向一点四十分,如果需要动手的话,马上就得发布命令了。我问她的同时,其实也在自问,对这种非此即彼的二选一难题无法进行判断。
“如果是陷阱,我们会损失什么?有没有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如果是机会,我们在什么时候下手最合适呢?”她皱着眉喃喃自语。
我进入地宫去给那女人平脉时,任一师始终在旁边监视着,我连一秒钟的独处时间都没有,一直到离开别墅。可以想像,那地宫里是有无线电信号屏蔽措施的,没办法与外面的人联络。唯有如此,才会绝对保证秘密不会外泄。
没有电话或对讲机,我甚至不能通知地宫外的人什么时候进来,他们总不能冒冒失失地破墙而入吧?
“我决定了,做。”方星甩了甩头发,指向时钟,“你进入别墅之前,我们需要通电话进行最后一次对表。九大神偷从地下道进入老龙的地宫时,会选择在四点三十分,然后用五分钟结束战斗,原路返回。我们没办法把打破的墙壁补得跟原来一样,所以得手约等于暴露,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你进入地下道的目的,便是掩护他们,如果陪同你的人发出警号之类的,就全得由你处理了。”
我平静地点点头:“好。”
人生总有需要冒险的时候,无论触怒老龙有多凶险,我总要努力试一次,因为那灵环有可能牵出父母失踪的线索。
“居爷会替每一个人易容,变得自己人都认不出来。所以,我们规定了一条辨识暗号,情况从容时,从一数到九;情况糟糕时,从九数到一,依据语速不同来确定状况的紧急程度,请一定记住。好了,我去准备,祝大家好运吧——”她大步走出小楼,几秒钟内便消失的大门外。
我是一名医生,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调息静气,把胸中翻翻滚滚的焦躁排遣出去。
“喵呜”,似乎有猫的叫声传来,我望向篱笆墙,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得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从鬼墓立刻之后,我的耳边时常听到猫科杀人兽“呜嗷呜嗷”的叫声,仿佛像神经衰弱病人惯有的耳鸣一样。那些怪物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睁眼闭眼怎么都忘不掉。
回到港岛后,触景生情,我总会想到梁举的惨死。或许我们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的确藏着那样一只怪物,昼伏夜出,食人吸血,以屠戮港岛市民为乐趣。
“唉,港岛不是鬼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千万幢高楼大厦间把怪物找出来,并非一件易事啊——”
回想起来,方星具有天生的探险家气质,任何时候都能摆正心态,在有限条件下争取最大限度的利益。疯人镇变成天然湖之后,可能很少有人会产生掘地挖金的念头,特别是明白那下面充满了杀人怪物的情况下,但她却立即着手准备,没有一丝忧惧或者怵头的意思。
假如能把红龙的宝藏全部挖掘出来,那么我会对方星的慧眼、蕙心万分佩服,因为只有一个超级投机者才能完成这一点。
三点钟,老龙的车子准时抵达小院。
我给关伯留了条子,然后一个人轻轻松松地上车,无牵无挂,无忧无惧。司徒开的死,曾经带给我极大的震撼,就算有再多的钱、再高的名,一旦撒手尘寰,便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他一直都想多生几个儿子,以求二十年后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在替老龙做说客之前,他便有了退隐江湖的打算,要携带家眷移民加拿大,去过逍遥洒脱的平凡日子。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家纸草店的门口两侧竟然挂着这样两句文不对题的话。文天祥的名句是写给那些为国家、为大众捐躯的人,而非默默出生、默默赴死的升斗小民。
最近一段时间,我看过太多人的惨死,渐渐的都有些麻木了,毕竟鬼墓下面几天之内就有数千人无辜而殁,叹息都叹息不过来。
“沈先生,龙爷说,直接去主楼后面就行,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确认一下?”年轻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着我。今天上午老龙在方老太太面前铩羽而归,可能这年轻人也能看出一些苗头。
我拿起车载电话,拨了老龙的号码,听筒里照例响着几个女孩子燕语莺声撒娇的动静。
“小沈,你先去看看她们母子俩,然后回主楼来,这里早就备下了好酒佳肴、上等,就等你这位男主角潇洒登场呢。让司机小白陪你,有什么事,让他办就好了,一师能做的,他都能做,哈哈哈哈……”
很多时候,老龙在电话里的大笑有“端茶送客”的意味。
我缓缓地回答:“好,一会儿见。”
老龙和任一师不出现,似乎对方星的计划更有利,我的心情也变得更轻松了。
车子平稳地驶上通向别墅的私家道,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小兄弟,最近怎么没见任一师任先生?上次他答应我约个时间切磋一下武功,现在怎么看不到他了?”
他从后视镜里向我笑了笑:“任先生被另外委以重职,暂时不在别墅里了。”
我“哦”了一声,连连摇头:“真是遗憾,遗憾。”
印象当中,任一师的武功和心智都很了得,而且说话行事都沉稳得近乎阴险,是一个少见的大敌。
车子过了别墅大门后,直接绕向主楼背后,停在那一连串石屋前。年轻人下车,殷勤地替我打开车门,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长串钥匙,依次开门。这个“青龙白虎龟蛇大阵”还没有变,最后一个房间里的灵环、黄金短剑、黑色面具、和埃及古书仍在。
我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那镯子,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免得引起年轻人的注意。
“以前,只有任先生才能进入这里,据说这四件宝贝都贵重到了极点,每一件都价值过亿。沈先生,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这种说法赞同吗?”
年轻人小白停在那只放着灵环的玻璃柜前,凝视了足有两三分钟。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名医生,对这些事不太注意。”这句话半真半假,自己的确对短剑、面具、古书不在意,但却非常在意这只灵环。
“哦,是那样啊?”小白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取出黑布头套,帮我戴上,一切程序与任一师带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随着电梯沉入地下,然后踏入移动的车厢,迅速前进。
小白一直站在我的侧面,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非常低微,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我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很快便听到了熟悉的地铁呼啸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方星的人马会从这个位置钻洞进来,逆行到“青龙白虎龟蛇大阵”的位置,盗取灵环后原路返回。
“沈先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小白陡然紧张起来。
车轮与钢轨高速摩擦的声音过去后,我的耳朵里起了一阵尖锐的耳鸣,暂时什么都听不见。
“是猫的叫声,有时候在前,有时候在后。这个地方的防卫措施相当严密,不可能有流浪猫闯进来的。你听,你听……”他压低了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
我隔着布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果然,猫的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大约有三百余步。
“那叫声好像是从三百步以外发出的,只需几秒钟,我们就能求证它在不在那里。小白,你在害怕什么?”我继续刺探他的想法。
“不但有猫叫,过一会儿,还会有鬼叫呢——”他的话音未落,我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怒吼咆哮声,如同电影里发怒时的金刚。那是一种大型猛兽才能发出的动静,但却不像是在通道内部,而是隔着厚重的墙壁透过来的。
“沈先生,这些事我跟龙爷反映过,但他总说我听错了,希望有机会你帮我说一声,把钥匙交给另外的人掌管。我实在不想到这么幽深的地底来,阴森森的,晚上一定会做恶梦。”
鬼叫声还没有结束,一声连一声地传来,伴随着恐怖的撕咬声、咀嚼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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