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的煎熬中迎接黎明的晨曦。
“方星!是方星!”我突然从梦中醒来了,床头的夜光表清晰显示,此刻正是凌晨三点钟。假如有什么人肯用那种优雅的方式对待我的名片的话,就一定是方星,而且能够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攀上库库里峰,也只有她那种轻功卓绝、智勇双全的女孩子能办得到。
我来不及开灯,冲到洗手间里,放了满满的一浴缸水,穿着衣服跳进去,全身都浸在冷水里。
“方星继承了达措灵通的所有思想智慧,其中一定有关于库库里峰的记忆,因为之前达措到小楼来探访我,为的就是托我去库库里峰的冰洞,带‘鹫峰如意珠’出来。一定是方星上了峰顶,才别有用心地留下了那张名片。现在呢?她去了哪里?”
我拧开水龙头,让喷涌而下的自来水直接冲洗头脑,混沌的思想逐渐冷静清晰下来。目前能做的,只有等杨炼和曲那进一步提供消息,以证明到过库库里峰绝顶的就是方星。我真的很为她担心,因为那种白雪覆盖、极度深寒的地方,会是任何登山外行的折戟沉沙之地。
这一夜已经无法入睡,我索性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搜索互联网上关于库库里峰的历史记载。毫无疑问,很多登山爱好者对杨炼和曲那充满了信心,都希望这两位绝顶高手能征服险峰,把喜马拉雅山脉上大大小小的冰峰全部走一遍,那是亚洲人的骄傲,绝不能让欧美高手抢了先。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杨炼的电话才第二次打进来,声音疲惫之极,但仍然非常兴奋:“沈南,我们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洞,无人探测的结果是这样的,冰洞深度超过一百八十米,洞底温度约在零下一百度左右,洞壁上都是奇异的冰棱和冰锥。目前,曲那正在做热身准备,要下冰洞看看。关于那张名片,我们的材质分析工程师已经得出结论,印制时间非常短,上面的油墨分子还没有开始分解,大概不超过几个月时间。所以,请仔细回忆一下,近几个月来,你把名片分发给谁过?”
不必想,我已然脱口而出:“一定是大盗方星到了峰顶,杨炼,帮帮忙,快些找到她。”
杨炼吓了一跳:“什么?你已经有了答案?哦,大盗方星是否就是黑道第一女神偷?你有什么理由,能做出这一判断?”
方星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几乎算得上是一面金字招牌。
“我没有理由,是直觉。”我颓然长叹。攀登库库里峰、探索上面的冰洞是极度危险的事,她说过会把所有危险承担起来,一个人背负,绝不连累自己的爱人。她做过关于冰洞、玉棺的怪梦,以上种种焦点矛头,都把她跟杨炼的探险活动联结在一起。
“曲那说,粗略估算,在那种万年冰洞里,每下降一米,温度便降低一度,所以我们无法断定洞底是什么温度,只能见机行事。可惜你不是合格的登山队员,否则立刻坐直升飞机赶来,我们一起联手行动。”
杨炼不是随意开玩笑,他曾力邀我加盟登山运动,被我一次次婉拒,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只要有合适的机会,绝不会忽略这一点。
“临急抱佛脚也不管用了,杨炼,我等你的好消息。”这次是我主动挂断电话,准备拨给铁兰。他曾替方星圆梦,那些关于冰洞的记忆到底说明了什么,我渴望他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铁兰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我只能郁闷地挂了电话,继续难熬的等待。
大约下午五点多钟,正好是第一次接到杨炼电话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另外一个电话打进来。
“沈南,是我,何东雷。”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我们曾并肩对敌萨坎纳教的杀手,但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并不令我感到欣喜。
“何警官,有何公干?”我暂且把方星的事抛开,上次劫走任我笑和老杜时,何东雷一直没有露面,到现在才找上门来,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想见你,有些内幕告诉你,同样,另一些问题,希望能从你那里得到答案。”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迟疑着说明来意。归根结底,先雪藏达措灵童、裹挟老杜倾巢离去的是他,感到理亏的应该是以他为代表的警方。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下午五点半钟,又是黄昏暮色围拢来的时候了。
“抱歉,我在等极其重要的一个电话,没时间接待你。”此时方星的事是重中之重,我不是故意找借口拒绝何东雷,只是身不由己,实情就是如此。
何东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坚决地回应我:“不,我今晚必须见你,因为明早九点,就要搭班机回美国去了。有一个关于唐枪、冷七、无情、黎文政这些人的内幕情况,你真的不想听吗?”
我猛的一怔,以上四人都已经在鬼墓事件中死亡,但却明显地分为两个阵营,不可能放在一起笼统讨论。
“其实,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每个人都在为剿灭红龙的‘保龙计划’而奋不顾身地努力着。你或许会想,这一切听起来真是荒谬透了,唐枪和冷七是名震天下的盗墓高手,跟红龙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沈南,他们都已经身归黄土,但却带着别人的误解,以为他们是向着红龙的宝藏去的。今晚,你听完我的故事后,就会明白一切。”
何东雷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倨傲,在港岛这段时间,他带累警方损兵折将,自己却一无所获,的确会令国际刑警组织、五角大楼两方面勃然震怒。此番回美国去,调职审查或者记过处分在所难免,甚至有被革职查办的厄运。
再看了一眼挂表,我爽快地答应他:“好,请来我家面谈。”
唐枪和无情的结局始终是个谜,那时候我和方星能从大批猫科杀人兽的包围中逃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不可能再顾及其它。回到地面后,戈兰斯基的诡异表现也让我们彻夜难免,最终失去了再次下探鬼墓救人的机会,直到那片区域全部被突然涌出的地下水覆盖,变成了沙漠上的崭新绿洲。
在这件事上,我每次想起来都会时时感到自责,觉得对不起他们两人。
十五分钟后,何东雷带着满满两大包肯德基外卖和两瓶威士忌到了门口。他穿着便装,两腮的胡茬大概有三天没有刮过了,密密麻麻的黝黑一层,像是刚刚干涸的贫瘠土地。
我把他带去厨房,叮叮当当的刀叉杯盘响过后,他端着托盘出现在书房门口,酥炸鸡腿的香味立刻飘满了小楼。
“威士忌是外轮船员带进来的走私货,纯正的美国西部私人作坊产品,味道醇,劲道足,是难得的好酒。”他很响亮地开了瓶盖。
“警务人员知法犯法,竟然购买走私物品,不怕别人举报吗?”我开他玩笑。那瓶酒的味道的确不错,醇厚浓郁,绝没有半点劣质品的兑水感觉。相反,一小口抿进嘴里,从舌尖到喉管,都是挥之不去的余香。
何东雷举杯:“我已经被革职了,戈兰斯基带来了美国方面的最高指令,要我回总部去述职请罪。下一步,他会不断地过来骚扰你,多当心一点吧。”这消息听起来叫人沮丧不已。毕竟之前跟戈兰斯基见面时,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诡秘莫测,带着十足的邪气。上头用这样的邪派高手代替何东雷执行大事,绝对是在自毁长城,自取灭亡。
“祝贺你,脱离政治生命的桎梏,成为真正的纯粹自由人。”我也举杯,但眼角余光还是瞥着那只石英钟。
第一瓶酒去掉了一半,何东雷的话终于接触到了正题:“黎文政、我、唐枪、冷七、无情曾经是好朋友,情同手足,亲如兄妹,因为我们都是一个美**官收养的孤儿。美军海豹突击队第八分队第二十六任教官查理陈,就是我们的父亲,你大概听过这名字吧?”
我的记忆中有“查理陈”这个名字,第一次海湾战争中,红龙曾派了相当多的暗杀团潜入伦敦的富人区,企图刺杀对方总统或是高位要员,造成美国局势动荡,以解巴格达之厄。与此相同,联军方面的暗杀团也从南方沿海上的航母出发,沿秘密路线进入巴格达,执行同样的任务。
结果,海豹突击队遭到了令人震惊的一次重创,共有七个小组全军覆没,而查理陈带队的这一组,也中了埋伏。他自愿断后,保护队员们撤离,自己却身中数百弹而亡,尸体更是被挂在巴格达城楼上,风干**肉壁画。
这一战的消息,虽然被各方面媒体压制下来,仅在小范围内传播,可仍然成了海豹突击队的绝对耻辱。
“我痛恨红龙,痛恨红龙建立起来的一切利益集团,所以才在战争结束后,还在为追查红龙的下落而奔走,直到他被捕为止。探知世间存在‘保龙计划’之前,唐枪、冷七、无情三人一直在阿拉伯世界游荡,伺机刺探红龙集团的情报,终于弄清楚了一点,远在港岛的老龙就是红龙的同胞哥哥。随即,五角大楼的间谍网捕捉到‘保龙计划’的一些蛛丝马迹,唐枪立刻根据这些散碎片段,深入鬼墓之下四次,了解红龙倾国祭祀的真相。做为盗墓界的年轻一代高手,唐枪对任何问题的判断力都是非常准确的,他发现红龙以‘出卖灵魂’的方式,通过黄金眼镜蛇,把后代托付给了鬼墓下盘踞的猫妖——”
何东雷的叙述跳跃感很大,不过查理陈是江湖上公认的大侠级人物,除了收养孤儿外,还散尽家财,在全球范围内援助过几百家孤儿院。他的死,曾令一大批追随红龙的高手自动离去,因为他们都是查理陈的崇拜者。
杨炼没再来电话,我记不清自己是第几百次抬头看表了,这种难熬的等待令我度日如年,每过一分钟都像是老了一岁。
“‘保龙计划’破灭,红龙俯首就缚,你们的报仇行动,也该告一段落了吧?”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适时收手,善莫大焉。
何东雷忽然困惑地摇头:“沈南,这其实是我最困惑的地方,‘保龙计划’并没有破灭,老龙的死、鬼墓的毁灭似乎都只是断掉了那计划的几根脚爪,根本无伤大局。我承认,这段时间以来,在港岛的所有行动都是失败的,除了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堆叠如山的尸体外,就只是目睹了老龙的灭亡。当我汇集所有情报之后,感觉除老龙之外,还有人在处处庇护这一计划的实施,而这个人就是在港岛江湖上名气很大的叶离汉。”
当时清理小楼现场时,也是何东雷带队,他的耳目当然会发现叶离汉跟小北来过。只是谈到“庇护红龙、庇护保龙计划”这一话题,则是何东雷太多心了。
他兀自低着头讲述下去:“叶溪在巴格达战区的表现值得怀疑,她对来自鬼墓的一切消息都很关注,主动承担搜索鬼墓方向的任务,并且带了一个身份古怪的伊拉克女人入境,安排在叶家的别墅里。目前,她处于长时间的昏迷之中,叶离汉则在幕后派出大量的眼线,对警方追查‘保龙计划’的情报加以千方百计的刺探,更是收容了老龙死后麾下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