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可能的答案令他感到不安。
内特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特罗伊真的是疯了。一个理智、清醒的人会把110亿美元送给一个对财富毫无兴趣的人?
送给一个谁也不认识、就连那个在潦草的手写遗嘱上签字的人也不认识的人?这种做法太荒唐。在离家3000英里之外的陡岸上遥望广袤的潘特纳尔泛滥平原时,内特更觉得荒诞可笑。
有关雷切尔的情况他知道得很少。她母亲伊芙琳·坎宁安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叫德尔亥的小镇上。19岁时她来到巴吞鲁日,在一家开采天然气的公司找了一份秘书的工作。这个公司的老板便是特罗伊·费伦。在一次视察中,从纽约来到那儿的费伦看上了伊芙琳。显然她长得很漂亮,而且性格天真,她毕竟是在小镇上长大的。对女人贪得无厌的特罗伊很快便出手了。几个月后伊芙琳发现自己怀了孕。那是1954年的春天。
那年的11月,特罗伊手下的人把伊芙琳悄悄地送进了新奥尔良一家教会医院,让她在那里生下了雷切尔,时间是那个月的2号。可伊芙琳从没见到过她的孩子。
带着许多律师和压力,特罗伊迅速地、悄悄地安排了蒙大拿州卡利斯佩尔的一对牧师夫妇领养了雷切尔。他在那里有铜矿和锌矿的买卖,他是通过那里的公司做的安排。雷切尔的养父母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伊芙琳不想要孩子,也不想和特罗伊·费伦再纠缠下去。她拿了1万美元回到德尔亥,可迎接她的却是可怕的流言蜚语。她和父母住在一起,耐心地等待这场风暴过去。但风暴没有过去。在小镇特有的冷酷氛围里,伊芙琳发现自己被她最需要的人抛弃了。
她很少出门,后来干脆躲进了她黑乎乎的卧室。她就是在那个自我封闭的黑暗世界里开始想念起了她的女儿。
她写信给特罗伊,但一直没有回音!特罗伊的女秘书把这些信压下来,归了档,特罗伊自杀了两个星期后,乔希手下的一个调查人员在他寓所的特罗伊私人档案里发现了这些信件:伊关琳越来越深地陷入了自我的深渊。流言蜚语渐渐地少,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的父母在教堂或商店总会招来人们的眼光和议论,最后他们也退缩了。
伊关琳在1959年11月2日,也就是雷切尔五岁生日那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开着父母的车子来到小镇的尽头,然后从桥上跳了下去。
登在当地报纸上的讣告和有关她死亡的详情传到了特罗伊在新泽西的办公室,这些消息也被悄悄地归进了档案。
有关雷切尔童年的情况知道得很少。莱恩牧师夫妇搬了两次家,先从卡利斯佩尔搬到比尤特,然后又从比尤特搬到了海伦娜。
雷切尔17岁时,牧师死于癌症。她是他们惟一的孩子。等雷切尔念完中学,特罗伊决定重新进入她的生活,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他本人知道。也许他想赎罪!也许是担心她的大学教育和经济能力。雷切尔知道她是被领养的,但从未流露过想知道亲生父母的愿望。
虽然没有这方面的详细资料,但在1972年夏天的某个时候,特罗伊和雷切尔见过一次面。四年后她从蒙大拿大学毕了业。再以后的履历就出现了断层。她历史上这段长长的真空一直没有得到填补上。
内特怀疑,能填补这一空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己经死了,另一个正像印第安人一样生活在那片荒芜的世界里。
他想小跑一段路,但疼痛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就是走也并非易事。两辆汽车从他身边驶过,车上的人在大声喧闹。身后传来车子的轰鸣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辆车子已经驶到了他的跟前。雅维猛地刹住车,在车里大声叫道:“Bon dia”
内特点点头:“Bon dia”
雅维熄了火:“觉得怎么样?”
“浑身酸痛。你呢?”
“没事!服务台的女孩说你去跑步了,上车吧。”
内特情愿忍痛小跑也不想坐雅维的车,但这会儿车辆很少,而且街道要安全一些。
他们开车驶过市区,司机对红绿灯和停车的示意牌仍视若无睹、过交叉路,雅维从不看两边。
“我让你去瞧瞧那条船,”雅维说。他一点没有肌肉僵硬或酸痛的迹象,如果有,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内特点点头。
在城市的东边有一个船码头,就在陡岸脚下的一个小水湾里。
那里的水黑乎乎的,漂着油污。有好几条破船晃荡地停在那里——有的几十年前就报废了,其他几条也很少使用。有两条船显然是运牛的,甲板上隔成一个个脏兮兮的木圈。
“就在那儿。”雅维指着河的方向说,他们把车停在街上后走下河岸。有几条渔船在河里显得又小又矮,看不出船主们是刚归来还是准备出航。雅维冲着其中的两个大声叫喊了几句,对方幽默地作了应答。
“我父亲从前是船长。”雅维解释说,“那时,我每天都来这儿。”
“他现在在哪儿?”
“他在一次风暴中淹死了。”
很好,内特心想。风暴在空中和水上都不放过你们。
一块凹陷的胶合板架在肮脏的河面上,另一头就是他们的那条船。他们在河边打量着这条名叫“圣洛拉”的船。
“觉得怎么样?”雅维问。
“不知道。”内特回答道。比那几条运牛的船当然要像样些。
有人在船尾处敲打着什么。
只要油漆一下就能整旧如新。船至少有60英尺长。前后有两个甲板,梯子的顶端有一个桥楼,比内特想像的要大。
“就我一个人,是吗?”他问。
“是的!”
“没有其他的乘客?”
“没有!就你、我和一个会烧饭的水手。”
“他叫什么名字?”
“韦利。”
胶合板被踩得嘎吱作响。但没有断裂。他们一跳上船,船便稍稍往下一沉。船头放着一排分别装有汽油和水的桶。经过一扇门后走下两级台阶,他们来到了船舱。舱里有四个铺位,都铺着白色的床单和当床垫用的薄薄一层海绵橡胶。一想到要在那上面躺一个星期,内特酸痛的肌肉绷得更紧了。天花板很低,窗户又紧闭着。首先碰到的问题是舱内没有空调,里面热得像火炉。
“我们可以备一只电扇。”雅维猜到了他的心事,“船一开动就不会这么热了。”
没法让人相信。他们侧着身子朝船尾走去,经过一个有水槽和丙烷汽灶的厨房,然后是机房,最后是一间小小的浴室。机房里有个满身油污、光着膀子的人正满头大汗地盯视着手里的一只扳手,好像扳手得罪了他似的。
雅维认识那人,便口无遮拦地同他开起了玩笑。内特躲到船尾的过道里,发现“圣洛拉”的尾部还系着一只小铁船。小船上有桨和一台尾挂马达。内特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和雅维此刻正疾驰在布满了水草和树桩的沼泽里,躲避着鳄鱼,又陷入了绝境,险情越来越多了。
雅维的笑声缓解了紧张的幻象。他来到船尾对内特说:“他需要一只油泵,可商店今天都关门了。”
“明天呢?”
“没问题。”
“这小船是派什么用处的?”
“有很多用处。”
他们爬上梯子来到桥楼。雅维检查了舵轮和引擎的把手。桥楼的后面有一间没有门的小房间,那儿有两张铺:雅维和那个水手将轮流睡在那儿。再往后是甲板,大约15英尺见方,有一个遮阳的绿色顶篷。一张占据着整个甲板长度的、看上去很舒服的吊床立刻引起了内特的注意。
“这是你的,”雅维笑着说,“你有很多时间睡觉,看书。”
“真是好极了。”内特说。
“这条船有时用作旅游船,游客通常是德国人,他们喜欢来潘特纳尔。”
“你开过这条船?”
“是的,开过两三次。那是在几年前。船主不是个讨喜的人。”
内特小心地坐上吊床,把受伤的腿也搁了上去,使整个身体都躺在上面。雅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找那个机修工聊天去了。
第十五章
莉莲·费伦本打算美美地享受一顿温馨的圣诞晚餐,但这个美梦被小特罗伊给搅了。他到得很晚,喝得醉醺醺的,而且还跟比弗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各自开着自己不同颜色的新宝马车到了。喝了些酒的雷克斯也掺和进来,他责备哥哥毁了母亲的圣诞节。屋子里挤满了人。除了莉莲的四个子女——小特罗伊、雷克斯、利比盖尔和玛丽·露丝,她的11个孙子孙女也来了,而且还带了一大帮朋友。其中许多人并没有受到莉莲的邀请。
自从特罗伊去世后,费伦的孙辈们也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吸引了不少新的哥儿们。
小特罗伊到来之前,一家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过节、互相赠送许多高档的礼品。他们在为莉莲和其他人购买礼物时根本不考虑价格——高级时装,珠宝手饰,精巧的电器,甚至昂贵的艺术品,见什么买什么。在这几个小时里,金钱把他们人性中最善良的地方展现了出来,他们的慷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两天以后就要宣读遗嘱了。
利比盖尔在康复中心结识的那位摩托车手丈夫斯派克想调停小特罗伊和雷克斯之间的争吵,结果是引火烧身。小特罗伊大骂他是“嬉皮士肥猪,满脑袋毒品”。这下可惹火了利比盖尔,她骂比弗是个裱子。莉莲气得冲进自己的卧室,反锁了房门。那些小的和他们的随从溜到楼下——有人偷偷在那儿放了只啤酒冷柜。
最为理智、脾气也不那么暴躁的玛丽·露丝劝住了两个哥哥和利比盖尔,让他们各自找个角落呆着。他们总算避开了,有的去了书房,有的呆在客厅。一场恶斗好不容易被制止了。
律师们没有出来管这等闲事。他们操心的是每个委托人最根本的利益所在。他们还绞尽脑汁地盘算着如何从蛋糕上捞一块大的。四个不同阵营的律师——如果把基娜和兰博的也算进去,就是六个——都在紧张地忙碌:继承人和他们律师合作的时间越长,彼此之间就越加不信任。
安静了一个小时后,莉莲出来察看停战的情况。她没说什么就去了厨房准备晚饭。看来最合适的就是自助餐了。他们可以轮流进餐,一批一批地进来装满盘子,再回到各自安全的角落去。
就这样,费伦一家总算吃了一顿平静的圣诞晚餐。小特罗伊独自在后院吃着火腿和白薯;比弗和莉莲呆在厨房里;雷克斯和他那位脱衣舞娘的妻子在卧室边吃火鸡边看足球;利比盖尔、玛丽·露丝和她们的丈夫端着盘子去了书房。
小字辈和他们的伙伴拿着冻比萨饼去了地下室,开启的啤酒罐到处都是。
第二个家庭没有过节,至少没有聚在一块过。贾妮从来就不喜欢过圣诞节。因此她躲到了瑞士的克洛斯特斯,不少欧洲人都去那儿滑雪。她带了一个名叫兰斯的健美教练,他只有28岁,是她年龄的一半、但他倒是挺乐意和她一道。
她的女儿基娜被迫在康涅狄格州同她的婆家一起过圣诞;往常,圣诞节总是过得既冷清又乏味。但今年的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对基娜的丈夫科迪来说,这次回他沃特伯里附近的老家颇有些荣归故里的感觉。
斯特朗家族曾靠运输业发达过,但几个世纪的经营不当和近亲通婚使得家道中落。但家族的姓氏和名望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