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哈马尔回答,“非常振奋人心。”
他扬着手中的报纸,充满敌意地瞪了他们一眼。标题是黑色的大字,但报道却没有什么内容。
“我引述报上的话,”哈马尔说,“‘这是本世纪最大的谋杀案’,斯德哥尔摩凶杀组的刑事调查人员贡瓦尔·拉尔森说道。
他还说:“我这辈子没有看过这么凄惨的景象!!‘后面加了两个惊叹号。”
贡瓦尔·拉尔森重重地跌回椅子里,皱起眉头。
“你可有伴呢,”哈马尔说,“司法部长也超越了自己以前的表现。‘这股蔑视法律的风气和犯罪心态必须加以阻止。警方已经投入所有的人力物力资源,将尽快逮捕犯人。”他举目四顾。
说道:“原来这些就是我们的资源。”
马丁·贝克擤鼻涕。
“‘本国最优秀的犯罪专家已经有超过百人直接参与调查’”
哈马尔继续念,‘这是本国犯罪史上最大的侦查团队。’
科尔贝里叹了口气,抓抓头皮。
“政客。”哈马尔喃喃自语。
他把报纸扔到桌上。
“米兰德在哪里?”
“跟心理学家咨商。”科尔贝里说。
“隆恩呢?”
“在医院。”
“医院方面有任何消息吗?”
马丁·贝克摇头。
“他们还在动手术。”他说。
“好吧,”哈马尔说,“重建现场。”
科尔贝里翻阅手上的文件。
“公车在十点钟左右离开贝尔曼斯洛。”他说。
“左右?”
“是的。全部的公车时刻表都被滨海大道上的示威搞乱了。
车子因为交通阻塞或者警方封锁而动弹不得,由于脱班情形严重,司机都得到指示,不要管发车时间,到了终点站就直接开回去。“
“用无线电通知的吗?”
“对。这项指示已经在九点钟过后,通过斯德哥尔摩交通局的频道通知四十七路公车的司机了。”
“继续。”
“我们假设也有其他乘客搭了这辆公车的部分路段。但目前我们还没找到这样的证人。”
“他们会出现的。”哈马尔说,他指着报纸,加上一句:“看见这份报道以后。”
“斯滕斯特伦的表停在十一点三分三十七秒,”科尔贝里毫无表情地继续,“有理由假设枪击是在那时发生的。”
“第一枪还是最后一枪?”哈马尔问。
“第一枪。”马丁·贝克说。
他转向墙上的草图,将右手食指放在刚刚画的又上面。
“我们假设凶手站在这里,”他说,“在下车门的前面。”
“你们基于什么这样假设?”
“弹道分析。子弹的弹壳和尸体位置之间的关系。”
“好。继续。”
“我们也假设凶手扫射了三次。第一轮从左到右,所有坐在公车前面的人都被击中——也就是草图上的一、二、三、八和九号。一号是司机,二号是斯滕斯特伦。”
“然后呢?”
“然后他转身,可能是朝右转,对公车后面的四个人又扫了一轮,也是从左到右,打死了五、六和七号,四号什未林则受了重伤。什未林仰天躺在走道的后端。我们认为这表示他原来坐在左边纵向的座位上,他有时间站起来,因此应该是最后被打中的。”
“第三轮呢?”
“朝前方扫射,”马丁·贝克说,“这次从右到左。”
“武器一定是冲锋枪?”
“是的,”科尔贝里说,“非常有可能。如果那是典犁的军用枪——”
“等一下,”哈马尔打断他说,“这花了多久时间?往前射击,往右扫射,向后射击,枪口再朝前,把弹匣里的子弹打光?”
“我们还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一种武器——”科尔贝里开口说,但是贡瓦尔。
拉尔森打断了他。
“大约十秒。”
“他怎么离开公车的?”哈马尔问。
马丁·贝克朝埃克点点头说:
“该你了。”
埃克用手拢拢银发,清清喉咙。
“后方的车门是打开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从那里下车。为了打开后车门,他得先往前走到司机旁边,伸手越过司机拉动开关。”
他拿出眼镜用手帕擦亮,再走到墙边。
“我放大了两张说明书上的图,”他说,“一张是仪表板,另一张是前门的操纵杆。第一张图上显示,车门线路的开关是十五号,而门的操纵杆是十八号。
操纵杆位于方向盘左边、侧窗前方下面不明显的地方。而从第二张图上可以看出来,操纵杆本身可以移到五个不同的位置。“
“谁搞得清楚这种玩意儿?”贡瓦尔·拉尔森说。
“第一个位置,也就是水平位置,两个车门都关闭。”埃克不为所动地继续说,“第二个位置,也就是往上一格,后方上车门会打开。第三个位置,也就是往上两格,两个车门都会打开。
操纵杆往下还有两种位置,第四和第五个位置。第四位置前方上车门会打开,第五位置两个车门都会打开。“
“做总结。”哈马尔说。
“总而言之,”埃克说,“凶手一定是从下车门直接沿着走道走到驾驶座。
他弯身越过趴在方向盘上的司机,把操纵杆移到第二个位置,也就是说,警方巡逻车到达时还开着的那个门。“
马丁·贝克立刻跟上这条线索。
“事实上有迹象显示,最后一轮子弹是在枪手沿着走道前进时发射的,亦即往左扫射。其中似乎有一颗子弹击中斯滕斯特伦。”
“完全是壕沟战策略。”贡瓦尔·拉尔森说。
“刚才贡瓦尔发表了非常中肯的意见,”哈马尔讽刺道,“表示他根本什么也不懂。这一切都显示凶手很了解公车,知道仪表板如何运作。”
“至少知道操纵杆怎么用。”埃克坚持道。
房中一片沉寂。哈马尔皱起眉头。最后他说:
“你们是说,有个人突然站在公车中央,开枪打死每个人,然后扬长而去?
没人有时间反应?司机没从镜子里看见任何动静?
“不是,”科尔贝里说,“并不尽然。”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有人从公车上层走后面的楼梯下来,手上拿了冲锋枪。”
马丁·贝克说。
“某个独自坐在上层的人,”科尔贝里说,“某个在等待最佳时机的人。”
“司机要怎么知道上层有没有人?”哈马尔问。
他们全都期待地望着埃克,后者再度清清喉咙。
“阶梯上有感应器,会把信号送到仪表板上的计数器。每次有乘客走上前面的阶梯,计数器就会加一,这样司机就可以随时知道上层有多少人。”
“公车被发现时,计数器显示的是零?”
“对。”
哈马尔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说: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
“什么说不通?”马丁·贝克问。
“这个现场重建。”
“为什么?”科尔贝里道。
“似乎计划得太周详了。干下集体谋杀案的疯子不可能这么仔细地事先想好步骤。”
“哦,这我可不确定,”贡瓦尔·拉尔森说,“去年夏天美国的那个疯子从一栋钟楼上打死了三十几个人,他可是仔细地计划过,连吃的东西都带了呢。”
“没错,”哈马尔说,“但他有一点没算计到。”
“什么?”
回答的人是马丁·贝克……
“要如何逃走。”
第十二章
七个小时之后,时间是晚上十点,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仍在国王岛路的警察局。
外面天色已黑,雨也停了。
没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官方说法就是:“调查的状况并未改变。”
那位在御林军医院濒死的生还者仍旧濒临死亡。
一整个下午有二十位好心的证人出现。后来发现其中十九位其实搭的是别班公车。
剩下的唯一一位证人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她在新桥广场上车,坐了三站,然后在赛耶市场换搭地铁。她说有几个乘客跟她一起下车。这情形是很有可能的。她尽力认出了司机,但仅此而已。
科尔贝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停瞥向门口,仿佛预期会有人打开门冲进来。
马丁·贝克站在墙上张贴的几张图前面。他双手交握在背后,慢慢地前后摇晃身体,这是他多年前当巡逻警员时养成的坏习惯,一直都改不掉。
他们把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卷起了袖子。科尔贝里的领带扔在桌上,虽然房里并不怎么暖和,但他脸上和腋下却都在出汗。马丁·贝克猛咳了好长一阵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继续研究草图。
科尔贝里停下脚步,挑剔地望着他,说道:
“你的声音听起来糟透了。”
“你越来越像我老婆。”
就在此时,哈马尔打开门走进来。
“拉尔森和梅兰德呢?”
“回家了。”
“勒恩呢?”
“在医院。”
“对,没错。有消息吗?”
科尔贝里摇头。
“你们明天就兵强马壮了。”
“兵强马壮?”
“支援的人手,从别处调来的。”哈马尔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暧昧地加上一句:“他们认为这是必要的。”
马丁·贝克小心翼翼地擤鼻涕。
“是谁?”科尔贝里问,“还是该说,是些什么人?”
“一个叫蒙松的家伙明天会从马尔默上来。你们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马丁·贝克毫不带劲地回答。
“我也见过他。”科尔贝里说。
“他们还设法把贡纳尔·阿尔贝里从穆塔拉调来。”
“他还好。”科尔贝里焦躁地说。
“我只知道这么多,”哈马尔说,“还有人会从松兹瓦尔过来,但不知道是谁。”
“哦。”马丁·贝克说。
“当然啦,除非你们在明天之前就把案子破了。”哈马尔阴郁地说。
“当然当然。”科尔贝里附和。
“各种事实似乎指向——”
哈马尔停下来,仔细地望着马丁·贝克。
“你怎么了?”
“感冒。”
哈马尔仍旧瞪着马丁瞧。科尔贝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
“我们只知道昨晚有人在公车上开枪扫射了九个人。这人遵照国际集体谋杀案的一般惯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没被逮捕。当然了,他可能已经自杀了,但就算这样我们也不知道。目前有两个确切的线索——子弹和弹壳,我们可以依此找出武器。
还有就是医院里的生还者,他可能清醒过来,告诉我们是谁开的枪;他坐在公车后面,一定看见了凶手。“
“嗯哼。”哈马尔咕哝一声。
“线索的确不多,”科尔贝里说,“特别是如果这位舒利老兄死掉,或者失去记忆的话——他的伤势毕竟很严重。我们不知道凶手的动机,也没有任何有用的证人。”
“还可能会出现其他证人,”哈马尔说,“动机也不成问题。
干下集体谋杀的凶手都是心理变态,他们行动的理由通常都有病理学成因。”
“哦,”科尔贝里说,“梅兰德在调查科学方面的相关证据。
我想他很快就可以准备一份备忘录。“
“我们最大的机会——”哈马尔望着时钟。
“就是彻底调查。”科尔贝里替他说完。
“正是,十次里面有九次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