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的火柴放置在箱子上面。屋子另一端的角落里有一个安着铁制水龙头的洗手槽。
我好不容易拧开龙头,泼了些水在脸上还有脖子后面。冰凉的水顿时让我的头
脑清醒起来。我把列奥纳多的笔记从衣服里拿出,脱下T 恤,用它沾了些水,轻轻
擦拭着肩上的伤口。
我在房内没有找到镜子,于是便走到门外借着窗户玻璃的反光看了一下伤口的
情况。我将两臂在胸前交叉,就像做热身运动时一样,一边查看着伤口裂开的程度。
看来两个口子都得要缝上几针。
尽管汽车的后备箱里有医药箱,但单凭我自己做不了什么。
我套上夹克,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了列奥纳多的笔记。令我感
到欣慰的是,尽管经历了一场混战,它们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
我费劲地盯着那些图案看了很长时间。一组滑轮? 一套吊床一样的装置? 这些
紧挨在一起的三角形管子又是干什么用的? 它们可能彼此相互关联,又或者是分别
跟匕首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也有可能都不是。还有那些圆圈。二十个圆圈组
成的什么? 它们能指明匕首的所在之处吗? 下午的太阳正懒洋洋地从西面的天空缓
缓而落。我和列奥纳多两人安静地坐着,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一起孤独地摇摆。
正当我思索着月亮在缀满星辰的天空中慢慢显现看上去是多么残酷时,老爹出
现了。他驾着一辆高尔夫球车,从一块我之前没有发现的狭小空地向我驶来,停在
了我的面前。我将列奥纳多的笔记折好,又重新塞回了夹克。
“老爹! ”我大声问道,“有吉内的消息吗? 你见到她了吗? ”
“没,还没呢。”他说着,下了车。
沮丧的情绪顿时笼罩了我的全身。
“不过,倒是见着了一帮警察。”他接着道,“例行公事地来检查了一下尸体。
搞得那么严重还死了人,平时可不多见。又不是在拍电视。”
“你是怎么跟他们提起我的? ”我佯装镇定地问道。
他从小车上拽下一个棕色的杂货纸袋,冲着我咧嘴一笑:“快过来帮忙,来拿
一下这些睡袋。”
我照他说的做了。睡袋是绿色的,上面镶有红色法兰绒条纹。
“那个先前折腾我的混蛋在哪? 你在货棚里找到绳子了? 你把他绑在这里了,
还是怎么着? 我要狠狠地踢他屁股出出气。”
我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老爹上了台阶,走进屋内,“那你从他嘴里套出了什
么没有? ”
“没有。”
“噢,那可真够糟糕的。”老爹一边说着,一边把杂货袋放在了海盗宝箱上。
我放下睡袋,点亮油灯,然后脱下了外套。
“嘿,霍尔姆斯,”他说,“小心你肩上的伤。我看我还是去拿些东西替你包
扎一下吧。你知道,我以前可是帮许多人都这么做过的。”
我告诉他后备箱里有急救箱,然后便出门去取。等我返回时,老爹已在壁炉里
生好了火,看来这里的木柴还挺好用的。
他让我坐在钢琴凳上,然后将摇椅拉到了我跟前,接着打开一瓶特奎拉酒,为
我倒了一杯。
“喝了它,”他催促道,“虽然不能治好你的伤,不过却可以让你暂时不去想
沃森的事。”
“任何东西都无法使我忘记她。”我说。
“那就看在你坐了我钢琴凳的份上把它喝了吧。”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老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在摇椅上坐下,打开
了急救箱。
“噢,天哪! ”他惊叹道,“消毒药水,缝合针线,麻醉剂,注射器……你究
竟是什么人? 间谍还是……”
“事实上我只是个特技演员。”
“嗯,我有些明白了,刚才你在旅馆那儿其实是在锻炼身手吧。
来,我瞧瞧,等一会儿,我就要用针在你这里戳个洞,然后像缝被子一样给你
缝严实了。去,给咱俩一人倒一杯苹果汁来。那样会使我们的医患关系更为融洽的。”
我起身照着他说的做了。老爹浅酌一口,“味道真不错。好吧,现在我要开始
缝了,你曾经保证过会告诉我你的故事,对吧? ”
老爹给我缝合伤口时,我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全都给他说了——
我的父母、吉尔、泰奇、克莱尔、威尼斯、亚奇、吉内、贝克特、“直布罗陀”、
列奥纳多和他的“真理之圈”等。
当我提到梦娜那部分时,他大叫起来,“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她经常挂在嘴边
的小子! 你是梦娜的雷布! ”
他用消过毒的纱布将我的伤口包扎好,然后用胶带固定。
“照我看现在有三种Iii 。”老爹说道,“第一,刚刚从我助听器中传来的是
奥森·威尔斯的又一出广播剧;第二,你天花乱坠、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一个无比玄
妙的故事;至于第三种,则是一个远比小说更离奇、更精彩纷呈的真实故事。不过
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消除第三种可能。”
我将列奥纳多的笔记从衣服里拿出,递给了他。
老爹仔细地瞅着它们,眯起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他喊道:“哎呀,真他
妈的……令人难以置信啊。没想到果真是第三种。”
借着火光我看见老爹在微笑,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兴奋还有困惑,就像一个好
奇的孩子在看巴克·罗杰斯的漫画。
“列奥纳多·达·芬奇,”他一字一顿地念道.每个字都带着龙舌兰酒的香味,
“梦娜对这个烂摊子还一无所知吧。”
“我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起,只说了会过来找她。”
“是我没想到,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前天晚卜^ 我俩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除了
叫我‘亲爱的’什么也没说。”老爹冲我扬了扬眉毛.“没错,就我和梦娜两人—
—没有‘伟哥’”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几个烤火鸡肉三明治,“来点吧,很
新鲜的火鸡肉。”
我摇了摇头,对吉内的担忧令我坐立不宁,毫无胃口。我只是给自己又倒了些
酒。
“有的人是钻石做的,而有的人却只是块玻璃。”老爹咬了一口面包,接着道,
“普通人想要分辨清楚,就会拿起锤子乱砸一通,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一双火
眼金睛,能一眼就从乱石沙砾中找出那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我想这就是天分吧。”
他将目光从火堆转到了我身上,“听了你的故事,看到这些笔记,再结合多日
以来你的行为举动,我判断你应该有四十六克拉的分量,比那颗‘希望’还要重了
半克拉。”
“至于沃森,我还掂不出她有多少分量,但在你眼中,一定是非常的重。我敢
肯定地说,此刻她正在某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安然无恙。
我甚至可以赌上我的上犬齿——要是还有的话。”
老爹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高高地鼓起,使劲地嚼着,“你得知道,雷布。”
他咕哝着,“坐在这儿干想是没有用的,填饱了肚子才会有力气去找她。”
他又把三明治塞到了我的跟前。
我伸手接过,开始大口吃了起来。他说得很对。吉内是我的宝贝,我要找到她,
永远和她在一起。
我俩就这么相对而坐,在火堆旁吃开了。特奎拉瓶中的液体也在慢慢减少。
过了片刻,我对他说道:“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弄坏了你的地方,还让你受
了些惊吓,真的很抱歉。”
“哈,孩子,”老爹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现在为什么会坐在你的面前? 是为
了叫你赔钱吗? 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倒是克莱尔那个混蛋欠了你
那么多。”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美美地喝上了。
“其实,我也是个孤儿。”
我的喉咙不禁哽咽起来。
“我父亲当年干过非法走私。”老爹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非法走私吗? ”
“黑市买卖? ”
“对。赚了不少钱。但你知道,那个行当里净是些恶人当道。我父亲只是其中
的一个,顶多就是个小头目。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她的名字叫比阿特丽斯。
在小镇上开过一家面包店——卖甜甜圈、肉桂面包之类的,都是些让人闻了就垂涎
三尺的好东西。大家都爱吃她的面包。有一次,甚至连宾·克罗斯拜①本人都亲自
上门了,他可是红得发紫的大明星啊。他说,他是在好莱坞听别人提起这里的点心
的。那次他一口气买了八大盒呢。”
老爹又喝了一口酒,“嗯,我喜欢这味道。唉?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
“宾。”我提醒他。
“噢,对。于是我父亲就利用面包店,把东西藏在它的后面。他有个同伙叫德
里毛斯·丹·霍利斯特,那家伙帮他把东西搬到店里,然后再由父亲负责偷运出去。
丹这家伙声音又短又尖,就好像对着一根棒棒糖添了两星期似的。不过,那混蛋的
相貌倒是不错,甚至可以说跟你不相上下,只不过少了这身肌肉而已。对了,你的
背怎么样? 还疼吗? ”
“不了。”我撒了谎,催他继续往下说。老爹的嗓音和摇椅晃动的节奏就像一
支舒缓剂。
他接着道:“德里毛斯这个色鬼,不单对店里的面包感兴趣,对我母亲的美貌
也是垂涎已久。我想,母亲也是有点喜欢他的,他那头服帖油亮的鬈发就跟那个电
影明星维克多·马修一模一样。你知道这个人吗? ”
“是的,油亮柔软的鬈发。”
“有一次,他俩正在干那事儿的时候被我父亲逮了个正着,就在满是滚油的炸
箱边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父亲怒急攻心,朝着他们挥拳就打,混乱
中撞翻了滚烫的油,油正好溅到了母亲脸上,她痛苦地尖叫起来,顺手抓起身边案
板上的菜刀就朝父亲捅了过去。父亲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跑进面包店,那时人们
都在排队买面包,父亲就倒在盛放甜甜圈的盒子边上痛苦地死去。那时,母亲才意
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而且自己的容貌也已被毁。于是,她一把抢过德里毛斯身上的
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面包店的生意也跟着玩完了。”
我们俩谁也笑不出来。
“不管怎样,德里毛斯感到很对不起我,于是就收养了我。跟他一起生活,免
不了会遇上很多血腥的场面,所以我非常清楚该怎样为你包扎伤口。禁令取消后,
德里毛斯的酒水生意越做越大,他发了财。后来,在我服兵役时他死了,留给我一
大笔钱。我用这些钱买下了现在的这家旅馆,并用他的名字来命名。”
“你服兵役时是哪个兵种? ”我问道。
“工程兵。美国陆军工程兵团。修桥的。”
他捡起一根木头,拨了拨壁炉中燃烧着的柴火,然后把它投进了火堆,火堆里
传出“劈啪”的响声,和着远处波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激起了我对吉内的思念。
老爹盯着我看了一会,观察着我的表情,拿起了笔记,“你又在想沃森了。我
是说吉内,不对! 是安东尼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