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安东尼娅的身后看到渡轮离我们越来越近,它不断地在向我们大声鸣号。
惊恐的游客正指着我们。
我把围巾塞到了汽油罐里,然后从“大鼻子”的口袋里搜出了他的打火机。
安东尼娅俯身操纵着方向盘,被海风撩起的黑色直发抽打着她的脸。“现在怎
么办? ”她喊道。
“绕过渡轮,紧贴着它的船头急转弯,开到游艇的背后去,全速前进。”
“但是他们在向我们开枪! ”
“全速前进! ”
“好啦! 不要对着我喊! ”
我们冲着渡轮径直驶去,我能看到船上的人们尖叫着使劲地向我们挥手。
“现在绕过去! ”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后甲板上,一手拿着枪,一手提着汽油罐。第三个人正靠在
游艇的船舷边,腋下夹着一把轻型冲锋枪,看到我后他马上摆出了射击的姿势。我
瞄准他的上腹用了最后两发子弹。他应声而倒,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把枪扔掉。
安东尼娅加大了油门,在渡轮前划过一道弧线,飞溅起巨大的水花。游艇放慢
了速度,然后重新试图追上我们,但由于安东尼娅转弯很快,它被甩在了后面。我
们绕了一圈转到了它的背后。
我从眼角瞥见诺洛·泰奇正朝游艇尾部跑来,一只手插在他的黑色运动皮衣里。
我点着了围巾,抡起胳膊把汽油罐像掷铁饼般抛了出去。燃烧的汽油罐在空中
划了道弧线,落在了游艇的甲板上。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甲板瞬间陷入一片火
海之中。
安东尼娅拉直了船头,全速驶向外海。
我们开到了八公里外的开阔海域。她关掉引擎,走到甲板上。
我们四目相望,威尼斯海湾的波浪在脚下翻滚,汗水、鲜血浸透了衣服,肾上
腺素在体内的作用还未消退。
“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你这个混……”她的小拳头落在我的右腹上。我毫无
防备,差点被打倒在地。
“天啊,你在于吗? ”我呻吟道,“我救了你的命啊! ”
“救我? 如果你不带我来这里我根本不需要别人救我,你这个混蛋。”她揉着
自己的关节,“我的手疼死了,你肚子里装了什么? 石头? ”
“我想也许我是该打。”我跌坐在座位上,揉着肚子,“但我毕竟救了你一命。”
我有些生气。
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呃……也许我不该打你。你还好吧? ”她摘下墨镜。
我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她的眼睛显得特别迷人,
简单的眼线勾勒出一副俏丽的杏眼。黑色睫毛膏晕开的痕迹,像两道黑雨流过她隆
起的颧骨。
突然从船舱里的对讲机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喊:“你还在吗? ”喊声停
了一停,“嘿,你还在吗? ”
安东尼娅紧张地抬头张望,周围没有任何船只。
我走进船舱,试图不踩到“大鼻子”的血,但是很难。我找到对讲机捡了起来,
回到了甲板上。“嘿,”它又响了起来,“烈火小子。”
这个声音,是父亲在临终前最后听见的声音。那时我正躺在二楼的床上,这条
声带发出的声音就在我的家里回荡着。我想把这条声带揪出来,砍成一段一段的连
成链子挂在脖子上玩,我现在比那该死的太阳还要炙热。我得冷静下来! 马上冷静
下来! 现在,深呼吸。
然后,我回到了潮湿、阴暗的丛林中。
我按下通话键。“好啊,诺洛·泰奇。”
“谁?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是谁? ”
“这里有个你的人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船上有人受伤的话,我们会马上过去接他,你
得先为他做一些紧急的治疗。你们在哪里? ”
“你看不到我们吗? ”我说,“你的船上一定是烟雾弥漫吧。我们就在你的右
侧。”
“嘿,”他说,“我只想跟你身边的那位女士说话。”
“那你得先学点儿礼貌用语。卡宾枪手会帮你的。”
“在那方面可别花太多心思,烈火小子。”
“看来需要我亲自给你上一课了,”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再见,诺洛。”
“再见。”他答道。我关掉对讲机。一阵莫名的轻松涌过心头。
我知道,自己正在邀请撒旦共舞。
安东尼娅靠在后座上,双手捂着嘴,瞪着双眼。我在她身边坐下。
她轻声问道,“就是他? 诺洛·泰奇? ”
“不只是他。他是为沃纳·克莱尔工作的。”我回答道。
“那个非常有钱的德国人? 他和科塔教授的交情很深。”
“说来听听。”
“科塔是克莱尔的艺术品经纪人,以前也替他父亲做过艺术品交易。他们都想
得到列奥纳多的作品,特别是‘真理之圈’和‘美第奇匕首’,但是都没有成功。”
“当然。”
“克莱尔为了列奥纳多的作品愿意出任何价钱。科塔为他做掮客赚了不少钱。
争夺列奥纳多作品的竞争无比残酷。”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克莱尔的父亲和他本人曾不止一次输给了国家美术馆? ”
我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出她的言外之意。沃纳·克莱尔和我父亲都很熟悉对方,
他们曾经多次交手。
我突然觉得有必要为父亲申辩一下,“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是个好人。我的父
亲绝不像沃纳·克莱尔那样。”
“我没有说他像啊。我从来没有对你的父亲给出任何推论。”
一只孤零零的海鸥俯冲到我们船边,又迅速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不知道我爸爸和克莱尔有没有见过面。”我说。
“也许没有。也许克莱尔只是派泰奇去见他。去结束竞争。”
那个时候,我满脑子的想法还只是成为星球大战里的卢克·天行者,我会对着
一张三美元的海报煞有其事地挥动手中的光剑。
安东尼娅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她双手摁在胃部,“哦,上帝,我要吐了。”
她跪倒在地,吐了一船尾,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天啊,他们在追杀我! 他
们想要杀了我。”她转向我,汗湿的头发紧贴着额头,她用手指把头发捋到了精致
小巧的耳朵后面。
“不,”我说,“我想他们更愿意杀了我,而不是你。你听到刚才泰奇说什么
了。他觉得你可能知道些什么。现在告诉我,他们究竟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
除了海浪拍击的声音,没有任何回答。她望着我一言不发,很久很久,然后伸
手拿过她的大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马尼拉纸制9 ×12的空白信封递给了我。两张
厚纸片中间,夹着一个玻璃封套。
里面是一页泛黄的纸,看起来和吉尔给我的那张有些相似。血液瞬间涌上了我
的脑门,兴奋的感觉充斥着我全身的每个毛孔。耳边波浪的拍打声、快艇的“吱吱”
声都随之远去,只剩下安东尼娅、列奥纳多还有我,停滞在时间的长河中。
我想张嘴说话,但感觉喉咙特别干涩,我必须得先清一下嗓子。
“这……这是……那个书商找到的那页笔记。”
这页纸上的内容和我那张的很不一样:一面画着一个由许多微小符号组成的同
心圆靶子,样子和我的那个差不多,旁边是一个看七去异常复杂的滑轮组。而另一
面,则是一行列奥纳多留下的倒写的字迹,还有一个安全背带一样的装置,就好像
是那种婴儿在里面跳上跳下荡着玩的东西。
“浮士德·阿朗佐是我的叔叔。”安东尼娅坦言。“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发
现了这页笔记,因为他知道我专门研究列奥纳多的作品。
我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科塔,我们一起定了时间让浮士德在第二天把笔记带
来。它原本可以成为美术馆的镇馆之宝的。我那时并没有想太多关于匕首的事。但
浮士德似乎受了什么惊吓,因为他直接把笔记给了我,看上去极为慌张,他让我替
他保存好这页纸。那天晚上……哦,天哪……科塔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开
始变得很紧张,恐惧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像一根绳子般蜷缩了起来。“科塔一定
告诉了克莱尔和泰奇,而他们……哦,上帝啊,这是谋杀! ”
安东尼娅双手合一,食指的指尖拨弄着自己的鼻子,身体在前后晃动,目光呆
滞而涣散。她正在努力地去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叔叔因为她手中的这页笔记而被谋
杀了。
“我该怎么办? ”她呢喃道,“他们想要得到这份笔记,他们会为此杀了我。”
我有种冲动,想抓住她纤弱的手腕,感受她跳动的脉搏,告诉她,“有我在。”
可是我没有,我不能。
我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将放置我那份笔记的皮质文件袋递给了她。
安东尼娅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大大地张着嘴,不停地摇头。她从封口文
件袋里取出了这页笔记来回翻看,和我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许久,她抬起头看着
我,疑惑,但又充满敬畏。
轮到我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吉尔、泰奇、乔治镇的火灾。我将
两份笔记并排放在一起。我们静静地坐着,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真理之圈”。
“这两份笔记可以帮我们找到美第奇的匕首,”我说,“列奥纳多曾说过‘真
理之圈’中隐藏着找到匕首的关键信息。”
“但这两份笔记明显不一样。”她说。
“是的,很显然是两个不同的‘真理之圈’,现在都在我们手里。
而克莱尔和泰奇至今还是一无所有。”
“我们该怎么办? ”安东尼娅问,“我们要去报警吗? ”
“你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泰奇像是害怕警察的人吗? 克莱尔的势利之大,你根
本无法想象。再说了,如果要报警的话,你为什么火灾后不报警? ”
“我……因为这是列奥纳多的作品,而且我那时候想也许我可以……”
“上帝啊,”我说,“你之所以没有把笔记交出去是因为你想继续研究它。你
一直惊恐地东躲西藏,为的就是不让笔记被人发现,是吗? ”
“呃……是的。”她坦白道。
我肃然起敬。我问她最后有没有将笔记上的那句话翻译出来。
她点点头说:“‘令他,匕首的发现者,将匕首用于崇高的目的,。’’一阵
无法遏制的战栗传遍了我的全身。
“他在和我说话,”我轻声道,“我解释不出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列奥纳多正
在和我说话。”
隐约中我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手搭在我一侧的肩膀上,父亲温暖的手则放在另
一边。我就是那个将会发现匕首的“他,,! 迎着海风,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了,”安东尼娅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被射飞的木屑、爆裂的玻璃、水手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对讲机里泰奇的恐吓
声在我脑海里构成一幅拼图。我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安东尼娅——阳光照射在她乌
亮的头发上,她正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怎么办? ”她重复了一遍。
“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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