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为何要诱骗德威特上船,并且用雪茄来栽赃他呢?——为了符合伍德只是整桩
的案的共犯这一步一步的设计。他以某种有效的手法诱德威特上船,极可能是察觉
了德威特和隆斯崔的长期龈龋,以至在警方眼中,德威特涉嫌最重;也可能能是—
—这非常非常重要——伍德不仅要对付隆斯崔,也同样要对付德威特。
“以后一种情形来看,如果这个嫁祸行动成功,德威特必遭警方收押,可是如
果审讯后,或因证实清白或因罪证不足得到开释,则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凶手
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照他原先所拟定的谋杀计划向德威特下手。我便是基于这
一点,”雷恩从法斯塔夫手中接过咖啡壶,为两位客人续了杯,“基于这一点,我
尽管清楚德威特是无辜的,却宁可他遭到收押审判,毕竟,只要他一天尚置身于法
律判刑的危险之中,他就一天能避开伍德的魔掌。无疑地,当时你们二位一定对我
这个特别处置不解。没错,这很奇怪,但为了把德威特从更险恶的危机中拉出来,
我不得不放手让他置身于另一个危机之中。当然,在此同时,我也争取到一点喘息
的机会,一小段清静的时间,可供我将全部案情仔细地反刍一番,看是否能理出逮
捕真凶的有效罪证。别忘了,从伍德诈死后,他就像断线风筝般再也不知去向了…
…另外,德威特遭收押我以为还有一样好处是,我总希望空前的窘境——面对生或
死的审判——会逼德威特和盘托出一切,我已查知他极力隐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些
秘密无疑关联着这位会冒名为伍德、如今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凶手。
“然而,审判的进行急转直下,状况对德威特越来越不利,这时,尽管我在此
期间并无任何收获,但为了保住他的生命,我遂不得不主动涉入,提供德威特手指
受伤的辩护观点。在这里我得特别指出,我绝不是仰仗自己洞穿德威特手指受伤这
张王牌,怀着愚弄之心,才放手让你们收押他。布鲁诺先生,事情正好相反,我完
全是太信任你们的判断和智慧,才放心让德威特面对审判的危险,否则我会主动把
我所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
“随德威特的无罪开释,他的安全问题立刻变得迫在眉睫了,”雷恩这时脸色
变得阴郁,声音也开始黯然下来,“案发当天晚上,我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说服自己,
德威特被杀责任不在我,很清楚,我从头到尾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事实上我也答
应陪德威特回他西安格坞家里,甚至还打算留在那儿过夜,我当然也无法完全把一
切预备得天衣无逢。然而,在我内心深处,我不得不承认,我真没料想到伍德会选
在德威特获释当天晚上立刻动手。毕竟,尽管当时我对伍德的新身份,对他身在哪
里,毫无概念,但我总以为他会耐心地等上一星期或一个月再慢慢找机会下手,但
伍德完全出我意料之外地会抓时机。他一发现德威特获释当晚机会绝佳,便毅然紧
抓不放,在这方面,伍德无疑比我敏锐多了,才能如此有效地致命一击。当天晚上,
柯林斯找上德威特时我一点也不以为怪,因为我太清楚柯林斯绝不可能是伍德扮成
的,总而言之,”——在雷恩清澈的眼中,有一抹自责之色——“在这桩罪案中我
并无资格宣称胜利,我还是不够敏锐,不够敏锐到能将被害人从凶手魔掌中救回来,
我甚至认为,自己只能算个业余的半吊子侦探罢了,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参与任何的
探案工作的话……”他叹口气,继续说,“我所以接受德威特邀请的另一个理由是,
德威特允诺我第二天早晨会说出一切秘密,当时我猜想——现在我已完全确定——
他要告诉我的是他一段秘而不宜的往事,也就是史托普自白书里所说的往事,更是
何以德威特家里会出现那位南美访客的原因——巡官,我猜你不知道有过这么个南
美访客吧!——我追查这名南美访客,依循线索找到乌拉圭领事亚贺斯先生……”
布鲁诺和萨姆满眼惊讶地看着雷恩,“南美访客?乌拉圭领事?”萨姆唾沫四
溅,“为什么我从没听过有这两号人物?”
“巡官,这两人的事先按下不表,”雷恩说,“我们把话题带回来,当我知道
了伍德只是改名换姓,仍好好活着的这个致命事实后,伍德是谋杀案共犯的所有可
能性,一下子全不存在了,他千真万确就是杀人凶手,用好几年的时间来筹划每一
处细节,使这一系列的谋杀案,手法极其大胆、想象力十足且几近完美。而从另一
方面来说,我得承认,对于这么一个凶手的长相身形,我连一点点概念也没有,扮
成查尔斯·伍德,那个我所见过的查尔斯·伍德,已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至于
他将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容貌复出,我除了臆测一无他法。但有一点我却完全可确
定,那就是他的杀人计划势必复出,这就是我所等待的。”
“第三桩谋杀案怎么来的?”
雷恩喝一口热咖啡振作精神,“德威特的骤死,以及该案所呈现的一些事实,
清楚地显示这也是一桩计划周详的罪案——极可能和前两桩谋杀案同为一项连环杀
人计划的一环。
“我所以能顺利解开这第三桩谋杀案,几乎全凭德威特身上那本五十张新回数
票。那是案发当晚在西岸线候车室里等车时,德威特当着我和亚罕、布鲁克面买的,
若不是那本回数票,我实在不敢说能否有如此圆满的收场。毕竟,尽管我知道杀人
的仍是谋害隆斯雀的同一个凶手,但我完全不知道他要戴着哪一种假面具来杀德威
特。”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本新回数票放在德威特身上的位置。在威荷肯终站,
德威特将回数票连同为众人购买的六张单程票,一起放入他背心的左胸口袋内。而
后,在他和柯林斯到末节车厢谈判前夕,他同样从背心的左胸口袋掏出六张单程票
交待给亚罕,而且我亲眼所见他并未将回数票拿出换到另一个口袋。然而,在座的
萨姆巡官亲手搜查尸体时,我惊骇地发现,这本新回数票不复出现在原来的背心左
胸口袋中,而改放在他外套的内口袋中!”雷恩感伤地一笑,“德威特是子弹击中
心脏致死的,这颗子弹穿透他的外套左上部、穿透背心左胸口袋、穿透衬衫、穿透
内心,直达心脏。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中弹那一刻显然这本回数票已不在背心的
左胸口袋之中,否则这本回数票一定也被打出个弹孔来。然而,我们找到这本回数
票时,它完好无缺,甚至没剪过票,也没有列车员收票的记号。
“我立刻自问:在德威特被杀之前,究竟是什么缘故这本回数票会被移到另一
个口袋?
“我们回想一下尸体发现时的样子。德威特的左手中指缠在食指上,形成某种
奇怪的手势,而谢林医生坚持称德威特是瞬间致命,因此这两个奇怪交缠的手指便
明白显示了以下三点:第一,德威特这个手势是在中弹前做的——因为没有死前挣
扎这回事;第二,德威特惯用右手,但手势却出现在他左手,因此,我们可推断,
做此手势同时,他的右手有事忙着;第三,我们实验过,要做出这个奇特手势相当
费力,因此,它是有意做出,和谋杀案有某种关联。
“我们先跳到第三点开始。如果德威特生性迷信,那这两根怪手指可能就是某
种驱魔避邪的手势,而且可能是他在知道自己将死,本能做出这种有关鬼神的手势
以驱赶即将临身的邪灵恶鬼。但众所周知,德威特连最轻程度的迷信都没有,因此,
这个他有意留下的手势,必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和凶手有关。毫无疑问,德威
特所以会在死前留下这个手势,源于德威特被柯林斯找去前,我、他、亚罕和布鲁
克的一段谈话,我提到一个被谋杀的人,在死前奋力留下信息以揭发凶手的身份,
因此,我十分确信德威特这可怜的人,在面对死亡的一刹那间突然想到这刚刚听来
的故事,留下信息给我——对不起,我应该说,留给我们——意图指出杀他的人是
谁。”
布鲁诺忽然得意起来,萨姆更兴奋大喊:“这点我和布鲁诺总算猜对了!”但
他的脸马上一拉,“但是,”他说,“猜是猜对了……但这个见鬼手势怎么扯上伍
德呢?这小子迷信吗?”
“巡官,德威特的信息并非以迷信不迷信来指称伍德或史托普,”雷恩回答,
“坦白说,我并没花心思去解析这个手势,怎么说?我觉得这太神奇太异想天开了,
因此当时我对这个手势的意义也完全没有概念。事实上,若能弄清德威特这个手势
和凶手的关联,其实对解决整桩罪案非常有效——我得很丢脸地承认,手势和凶手
的关联非常直接非常清楚,从头到尾摆在我眼前瞪着我看……
“总而言之,这两根交缠的手指,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德威特借此指出凶手是
谁,而你们晓得,德威特能够留下凶手身份的线索,证明他认得凶手,熟悉要杀他
的人是谁,他才能留下个信号指凶手某种独有的特征。
“而从这个手势,我们可知道更多的事。不管它代表什么意义,它出现在左手,
表示面对凶手当时,德威特所惯用的右手正做着某件事,如同我刚才说过的。现在,
我们就来想想,他的右手可能在做什么?现场并无任何格斗的痕迹,会不会他当时
用右手抵着凶手呢?但依现场看起来,德威特以左手做手势时。右手似乎也不太像
做这事——我们再强调一次,做这个手势颇费几分力气。我不断问自己,还有没有
更适合的解释呢?从尸体发现的情况,有没有任何象征显示出右手可能做些什么呢?
有的,有特征!——就是我所知道车票换了口袋这件事。
“我立即检验各种可能。比方说,可能德威特再凶手找上来之前,自己把车票
给换了口袋——是有可能没错,但如此一来,车票换了口袋这事就跟整极命案毫无
牵连,有关他当时右手做些什么这问题也只好原地踏步了。然而,如果车票换了口
袋这事是发生在谋杀前后,那我就能一举解释当时右手在做什么,也能让德威特不
以惯用右手、改用左手留下讯息的现象合情合理。后一种想法的延展性十足,它的
确让所有的事实得到解释,也正因为牵涉如此广泛,所以需要更缜密的检验分析。
这里,我们先问:这样一种想法会引领我们到哪里?
“比方说,它导出这样的推论:何以凶案发生当时,德威特的右手会拿着他的
回数票?这只有唯—一种解释——他正打算使用。而我们知道,柯林斯和德威特分
手之前,列车员并未前来收票检票,当天凌晨警方到他公寓逮捕柯林斯时,查出他
的车票并未被撕走亦未被剪洞;如果说列车员来过,那柯林斯身上至多只会出现剪
了洞的票根。所以说,德威特独自走入那一节加挂车厢时,列车员尚未前来收票。
当然,这个推论我不是案发当晚在车上完成的,那得等到你,巡官,追查柯林斯发
现那张未被撕走的车票时,但我当时的确已完成了这样的基本推论。因此,你的新
资料进来时,立刻有清楚的意义,也证实了我的推断。
“于是这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