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痉挛让手指头无意中交叉成那样子,布鲁诺。老谢林也这么认为,要不他绝不
会要我试着做做看……嘿,对了!”萨姆从皮椅子坐直起来,凑向检察官,“你不
是也讲过,那是某种驱魔避邪的手势不是吗?”
布鲁诺局促不安地苦笑起来,“呃……我越想越觉得那实在荒唐,不会的啦,
那是情急之下的荒唐话——老天爷,不会是那样的。”
“其实也难说哦。”
“是啦是啦,谁敢说一定不是呢?但这种假说——嘿,萨姆,我的意思是说,
我就是没办法相信……”
“我懂你的意思,没问题,我懂。”
“呃,我们还是先这么想,德威特那古怪交叉的指头不是驱魔避邪的印记,而
是试图传达某种信息,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进一步思考下去。好,德威特挨枪是瞬间
毙命的,这是我们也已确定的,因此,这个指示必然是德威特有意留下,而且发生
在他挨枪子儿之前。”
“也有可能是德威特断气以后,凶手故意弄成的,”萨姆不同意地说,“就像
我所说过的。”
“不,不可能,”布鲁诺叫起来,“杀前两个人之时,凶手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独独对德威特如此呢?”
“好吧——我们先跟你的路走走看,”萨姆大声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列
举所有的可能性,以及所有看起来不大可能的可能性罢了。”
布鲁诺没理会萨姆的解嘲,“如果说德威特是有意留下信息——那不就是说他
知道谁要宰他,当然,也就是说他想留下有关凶手是谁的线索不是吗?”
“很说得通,到此为止,”萨姆吼着,“亲爱的布鲁诺,这是基本推理的ABC。”
“妈的你少打岔。此外,从另一方面来说,”布鲁诺继续说,“有关这个恶魔
符咒之事,德威特不是迷信之人,他亲口告诉你他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这意味着
……嘿,萨姆!”
“我懂了我懂了,”巡官灵光闪过大叫出声,他霍地坐直身子,“你的意思是
说,德威特用这个怪异的鬼手势,告诉我们凶手是个迷信的人!哇——事情开始像
回事了!这德威特真有两把刷子,脑筋转得就是快,在凶手扣扳机一刹那还有这种
反应,真不愧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你认为雷恩想过我们现在所想的吗?”布鲁诺想了想,问。
“雷恩?”巡官喊叫的兴奋之情,一下子被水浸透浇熄了,粗粗的手指抚着大
下巴,“这个嘛,现在我冷静点来想,刚刚所说的又好像没有那么让人带劲了,天
杀的怪力乱神……”
布鲁诺长叹一声。
五分钟后,萨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喂,你知不知道有个卫杰塔托里是个什
么鬼?”
“被恶魔附身的人——意大利那不勒斯式的传说吧,我想。”
两人又重新跌入郁郁的沉默之中,车子还是毫不停息地往前直奔。
第五景
西安格坞德威特宅
10月10日,星期六,凌晨3时40分。
一轮霜月高挂,整个西安格坞还在沉睡之中,一辆大型警车开过这静谧的田园
社区,弯上一条两排枯朽老树的小道,两名驾着摩托车的骑警两旁护卫,后面,则
是一辆稍小、坐满刑警的警车。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直奔德威特家,在进入德威特家草坪小道前停下来。大警车
下来了一帮人,包括珍·德威特。罗德、亚罕、殷波利、布鲁克和哲瑞·雷恩,没
人开口讲话。
摩托车骑警熄了火,原地把车子掉了头,跨坐在座位上懒懒地抽起烟来。从小
警车冲下来的几名刑警,则迅速围住珍等一群人。
“所有人一律进到屋内。”一名刑警宣布,颇有鸡毛令箭的意味,“柯尔检察
官下令每个人都不得单独行动。”
亚罕率先抗议,他说,他自己家就住这附近,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非留他在德
威特家跟着守夜不可。一群残兵败将开始丧气地走进房子大门,雷恩则留在原地。
那个官僚气十足的刑警只摇着头,另一名刑警不怀好意地走到亚罕身旁,亚罕耸耸
肩,秀才遇到兵似地只好尾随众人而去;雷恩带着和煦的微笑,顺着暗夜的走道跟
在亚罕身后,刑警们殿后,老实说,脚步也懒洋洋的。
来开门的是衣冠不整的管家乔肯斯,有点不知所措地瞪着这群三更半夜拥上门
的大队人马,但没人开口解答他的疑惑。在刑警毫不容情的驱赶下,这群人默默走
入宽敞的殖民时代风格的起居室,带着一脸疲惫绝望的神色各自跌坐在椅子上。乔
肯斯,一只手还扣着扣子,用另一只手开亮灯,雷恩放松地叹了口气,跟着坐下来,
依然紧握着他的怪手杖,目光炯炯看着在场的众人。
不安的乔肯斯徘徊在珍的跟前。这年轻的受伤女郎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倚在男
友罗德臂膀中,老管家嗫嚅地开口,“德威特小姐,我……我能不能请问……”
珍低声应着,“什么?”由于她的声音非常不寻常,老管家怯懦地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我知道我不该问,但德威特
先生他人呢?”
罗德粗暴地说:“乔肯斯,你闪一边去。”
女郎却清晰地回答:“他死了,乔肯斯,死了。”
乔肯斯的老脸刷地灰暗下来,他仿佛才迎进一个客人般,停格在一个弯腰的动
作上。跟着,他迷惑的眼睛扫视着,仿佛要证实这个晴天霹雳是不是真的,但他所
看到的,只是避开的脸孔和呆滞的眼睛,仿佛所有人的情感已被晚上这桩冷血的谋
杀事件给吸干了。良久,乔肯斯一语不发,转身退了下去。
一名刑警跳出来挡住他的路,“德威特太太人在哪儿?”
乔肯斯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可怕,“德威特太太?德威特太太?”
“是啊,嘿,快说啊——她在哪儿?”
乔肯斯依然如行尸走肉,僵僵地回答:“我想是在楼上睡觉,先生。”
“整个晚上都待在楼上吗?”
“不,先生,不,先生,不是那样。”
“那她去哪里?”
“先生,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回来时,我已经睡了,她忘了带钥匙,所以按门铃把我弄醒了去开门。”
“哦,那是几时的事?”
“先生,我想是一个半小时前的事。”
“确实时间不知道吗?”
“不知道,先生。”
“你等等,”刑警转向珍·德威特,在刑警和乔肯斯对话当儿,这个年轻的女
郎已坐直起来,极其热切地仔细听着,刑警被她脸上的古怪神色弄得很疑惑,他想
说得殷勤热情些,但做得很笨拙,“我认为——小姐,是不是应该由你来把德威特
先生的噩耗跟德威特太太讲呢?她终归得知道这不幸的消息,而且,柯尔检察官下
命令,要我们立刻通知德威特太太。”
“要我跟她讲?”珍的脑袋往后一仰,跟着她狂笑起来,“我跟她讲?”一旁
的罗德温柔地摇摇,在她耳边轻声劝着;珍眼中的炽烈火焰熄了下来,她一激灵,
战栗着,近乎喃喃自语,她说:“乔肯斯,你去请德威特太太下楼来。”
那名刑警闻言,急急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叫她,呃,你——就带我到房
间吧。”
乔肯斯僵尸般离开起居室,后面跟着那名刑警。现场没人开口说话,亚罕起身
踱着方步,殷波利外套仍没脱下来,而且似乎裹得更紧了。
“我想,”雷恩体贴地说,“把火炉点上是否会好些?”
亚罕仍直挺挺如根棒子般站着,环视着整个房间,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
这一刻才感觉到凛冽的清晨寒意。他眼中流露出于事无补的绝望神色,迟疑了一下,
走到壁炉边,跪下来,伸出颤抖的手试着点燃炉火。好一会儿,那一小难圆木头毕
剥一声,火花闪闪映在墙上。直到完全确定炉火已熊熊烧开来,亚罕才站起来,拍
拍膝上的灰尘,又开始踱他的方步。殷波利脱掉外套,而埋在远远角落边大椅子里
的律师布鲁克,也把椅子移到火边来。
突然,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有某种轻微声音穿过走道和温暖的空气一起传
了进来,每个人抬头的样子都很僵硬不自然——好奇的注视,等待即将发生的事,
宛若一座座雕像。一会儿,德威特太太无声滑过起居室来,后头跟着那名刑警以及
仍茫然如行尸的乔肯斯。
德威特太太宛如滑行的走路姿态,和众人凝神注视的姿态一样不寻常,仿佛行
于睡梦之中的不真实。但无论如何,她的出现瞬间解除了这恐怖夜晚的恶魔咒诅,
每个人这才松弛了下来。殷波利站起来,有礼地浅浅一躬身;亚罕抓抓脑袋,喉咙
咕哝了几声算是招呼;罗德环着珍肩膀的手紧了紧;布鲁克则走向炉火边;只有雷
恩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他耳聋听不见,但头部昂起警戒着,锐利的双眼不放过房内
任何一个象征有事发生的最细微动作。
佛安·德威特在她睡衣上加了件异国风情的家居长袍,闪亮的黑发技泻在双肩
上,比在白天的日光下显得更漂亮。她异样地往后一缩,跟着,快步越过房间,俯
向女郎虚软无力的身子。“珍,珍,”她哑着嗓子说,“哦好——好……”
珍没看她继母一眼,甚至头也不抬,冷酷地说:“你滚远点。”
佛安像挨了珍二巴掌般地弹了回来,她一言不发转头就要离去,站在她身后把
一切看在眼里的那名刑警拦住她,“德威特夫人,我们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
她停住脚,神情无助。殷勤的殷波利赶忙送上一把椅子,佛安乖顺地坐了下来,
眼睛紧紧盯着炉火。
刑警刻意清清喉咙,打破这沉重得让人端不了气的死寂。“今天晚上,你几时
回到家?”
她屏住呼吸,“干嘛?你干嘛……”
“回答问题。”
“呃——两点几分吧。”
“也就是说,差不多两个小时前?”
“是的。”
“你去哪儿了?”
“没去那儿,开车兜兜风。”
“开车兜风,”刑警的嗓门因猜疑而提高起来,“有人陪你吗?”
“我一个人。”
“你几点出门的?”
“晚饭后很久,差不多7点半,我开了车出去,开着开着……”她的尾音拖着,
刑警耐着性子等,她舔了下干裂的唇,又说:“我在市区里绕来绕去,后来,我发
现自己来到一间教堂前——圣约翰教堂。”
“在阿姆斯特丹大道和一百一十街交叉路口是吗?”
“是的,我停车下来走进教堂,坐在里面好长一段时间,想一些事情……”
“德威特夫人,你在说什么?”刑警粗暴地追问,“你是说,你开车到纽约住
宅区,然后几个钟头时间你只是坐在教堂里?那你什么时候离开那儿?”
“哦,这有哪里不对吗?”她尖叫起来,“有什么不对?你以为我杀了他吗?
是的——我晓得你们认为是我杀的,你们全部人,你们这样坐着,这样看我,这样
审判我……”
德威特太太绝望地哭了起来,她厚实的肩膀起伏着。
“你究竟几时离开的?”
她继续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