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座位,转头向着车窗玻璃,不说话,似乎睡着或陷入沉思;坐在对面的布鲁诺和
坐在他身边的萨姆亦一言不发,但这两人似乎颇为紧张。而这个紧绷的气息似乎也
感染到散坐于附近的刑警们,很少有话语声传出,每人都直坐不动如一根根通枪条,
每个人都静静等着,等着一个他们毫无头绪、只知道关键无比的行动到来。
萨姆完全静不下来,他瞥了雷恩遮住的睑一眼,叹口气,又站了起来,步履沉
重地踱出这节车厢,但一眨眼间,他却兴奋得满脸通红冲回来。他坐了下来,倾身
向前在布鲁诺身边低语,“真是奇怪……前一节车厢居然是亚罕和殷波利,你说要
不要告诉雷恩?”
布鲁诺转头看看雷恩,一耸肩,“我想,我们还是由他来负责指挥一切,老先
生似乎胸有成竹。”
列车晃了晃停下来,布鲁诺透过车窗往外看。他们已经到达——他清楚看到—
—北柏根站;萨姆则看看手表——时间是12点20分整。车站朦胧的灯光下,可看到
有寥寥数名乘客上了车,月台上打信号的提灯一摇,车门哐地关上,车子又轰然前
行。
没几分钟后,列车员出现在前头车厢,一路查票而来。当他来到这节车厢一眼
认出萨姆,和善地一笑作为招呼,萨姆冷冷点下头,掏出钞票来帮所有人补了票;
列车员从外衣的胸前口袋掏出好几张车上付现的两联车票,熟练地叠好,在两处打
了洞,撕成两半,一联递给萨姆,把另一联收人自己另一个口袋中……
不知是睡着了或沉思中的雷恩,就在这个刻不容缓的时刻有了动作。他站起身,
摘下毡帽、脱了外套,转身正面对着列车员,列车员猛眨着眼呆在当场。雷恩伸手
到粗呢外衣口套中,掏了一个银眼镜盒,打开来,把眼镜拿在手中,他并未戴上,
只是带着思索和好奇地认真盯着列车员看。那张脸——粗壮、松垮且满是酒色——
似乎把列车员整个震撼在当场。
列车员的反应十分古怪,他手上仍握着他的剪票夹,却停格般悬在半空中,整
个人像被吸住一般不自主地仔细看着冷酷立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刚开头是不敢置信,
马上换成极度害怕的神色,他的嘴巴无声地张开,高壮的身子开始颤动,原本红如
葡萄的脸色瞬间死白。良久,他张开的嘴巴深处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一个名字,
“隆斯崔……”而就在列车员宛如神经麻痹、呆立如石柱时,哈利·隆斯崔乔装的
嘴唇,弯成了个微笑,他扔开手上的银眼镜盒和眼镜,毫不迟疑地再次伸手到口袋
里,拿出一个沉重的金属玩意儿……跟着,他箭步向前,清脆的咋降一响,列车员
呆滞的目光不自主地从隆斯崔的笑脸下移到自己手上,犹如噩梦不醒地看着自己腕
上出现的手铐。
雷恩的笑脸再次浮现,但这回朝向的却是还坐在椅子上的布鲁诺和萨姆那两张
完全不知出了什么事的傻脸。这两个从头到尾屏息静声,想动也动不了地看雷恩这
幕自导自演的精彩独角戏,几道横纹分别出现在两人的额头,且不约而同先看着雷
恩,再转向列车员。列车员这时整个人萎缩了下来,还打着科的舌头舔着嘴巴,人
靠在座椅的靠背——绝望、羞惭、仍然满是不敢相信的双眼,还呆呆落在腕上的手
铐。
雷恩冷静地对萨姆说:“巡官,我要的印泥不晓得你带来没有?”
萨姆没回答,只从口袋中乖乖掏出一盒紧盖着的印泥和一方白纸。
“巡官,麻烦你取下此人的指纹。”
萨姆仍梦游般茫然,有点吃力地站起来,走向前……列车员也仍虚脱般站在雷
恩身旁,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当萨姆抓着他毫无知觉的手按在印泥上时。雷恩转
回他的座位,从脱下的长外套口袋摸出一个吕宋纸信封,这是他这星期一才接到的。
雷恩取出里面由乌拉圭电传过来的指纹照片,带着笑容看着这两只木鸡。
“好了吗?巡官。”
萨姆把墨迹未干的列车员指纹递给雷恩,雷恩将两份指纹并排着,伸长脖子仔
细对比纸上的螺纹。最后,他将列车员指纹交还给萨姆,连同乌拉圭政府提供的那
份。
“巡官,你来比较看看,我想经由你察看的指纹数以千计,这方面无疑你是专
家。”
萨姆仔仔细细比较着,“依我看,这两份指纹似乎完全相同。”
“当然,同一个人的。”
布鲁诺直到此刻才站起来,“雷恩先生,这是谁——什么——”
雷恩颇温柔地握着列车员的手臂,“布鲁诺检察官、萨姆巡官,请客我介绍一
位上帝最不幸的子民,马丁·史托普先生——”
“可是——”
“也是,”雷恩继续,“西岸线列车列车员艾德华·汤普森——”
“但——”
“也是默霍克波轮上的某位乘客——”
“我不知道——”
“更是,”雷恩轻柔地做了结语,“售票员查尔斯·伍德。”
“查尔斯·伍德!”萨姆和布鲁诺同时嗅出,一起转身看着瑟缩一旁的嫌疑犯。
布鲁诺喃喃着,“可是查尔斯·伍德早死了啊!”
“对你而言是死了,布鲁诺先生;对你而言也是死了,萨姆巡官;但对我个人
而言,”哲瑞·雷恩说,“他自始至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