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肚子怒气和担心打算到纽约兴师问罪,果然在纽约时报上见到史托普给他的
消息——要他悄悄结账离开饭店,10点40分在威荷肯码头搭上渡轮,到北侧的顶层
甲板碰面,一切行动得隐秘不可引起注意。就这样,柯洛奇非常合作地上门送死。”
“不止这样,”萨姆插嘴,“史托普这狡猾的魔鬼还说了他诱骗德威特上船的
经过。他仿冒柯洛奇,在星期二当天早晨打电话给德威特,约德威特塔当晚10点40
分的渡轮,在底层甲板碰面。他特意以极其尖利又紧张的口气,说有要事相商不见
不散,还叮嘱德威特‘千万小心’,不要被看见——他也同样叮嘱柯洛奇,把两人
在船上偶遇的几率降到最低点。”
“有意思了,”雷恩低声说,“这完全说明了德威特何以不肯透露碰面对象,
对于柯洛奇这个人,德威特一定得保密到底,免得柯洛奇在警方侦讯下,一时情急
全盘托出过去在乌拉圭的污秽往事。史托普也完全知道德威特会保持沉默——他敏
锐地掌握了德威特的性格。”
“说真的,”雷恩深思着继续说,“史托普这个人无与伦比的才华和胆识,一
再让我叹服不已。记住,在这整个谋杀过程中,没有激情、没有冲动,甚至没有一
丝一毫的情感渗入其中,而是以长年钢铁般的意志力所凝铸出的冷静且精准无比的
杀人罪行。这个人实在具备了伟大人物的所有条件。你们想想看他是如何进行第二
桩谋杀案的,他必须以伍德的身份和柯治奇在顶层甲板碰面,诱他到角落,拿出手
提袋中的钝器重击柯洛奇,再脱掉被害人的衣服,让他换上自己的制服,然后从手
提袋拿出另一套新装束——推销商尼克森的衣服,再把柯洛奇的衣服包着行凶的钝
器弃于河中。做完这些事还不算结束,他得冷静地等待,等默霍克渡轮准备靠向威
荷肯码头这准确的一刻,才将不醒人事的柯洛奇准确地丢向码头木桩处,让船身和
木桩的必然擦撞毁掉尸体,接着他还得神不知鬼不觉下到底层甲板,以推销商尼克
森的身份加入那些高呼‘有人落水了’的人堆里。这里的每一个步骤都说明,此人
不仅是个勇者,而且是个聪慧无比的思考者和策划者。当然,更换衣服一事危险而
耗时,而史托普却简单以四趟船程来解决,他用来完成谋杀案的时间,可能是前三
趟船,包括击倒柯洛奇、交换衣服及弃掉柯洛奇的衣物等等。他精确地选择又漆黑
又罩着浓雾的夜晚气候;也精确地选择这趟航程不远的过河渡轮,乘客很少会上到
顶层甲板;他也了解所有的谋杀环节都可慢条斯理来进行,事实上如果真有必要,
他还大可来回搭乘八趟,而警方只能乖乖守候在威荷肯码头岸上吹冷风。”
说到这里,雷恩用手摸摸自己喉咙,“我觉得自己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没多
久前我还能毫不费力连续说上几小时台词……我们言归正传吧。”接下来,雷恩说
的是,谋杀案发当晚稍后,他在西安格坞德威特家中找到那封史托普寄给德威特的
威胁信,寄信的日期是几星期前。说着,雷恩把信拿出来,交给眼前这两人。
“当然,”他说,“在发现此信之前,我已完全解决了这个案子,因此,对我
而言,这封信出不出土其实无关紧要,毕竟我已完全知道伍德和汤普森是同一人。
“但从法律的观点来看,此信却十分重要,一眼就可看出,信中史托普的笔迹,
和我记忆里看过的伍德告密信及其识别证上的签名,完全一致。字迹吻合这个事实,
我得再强调一次,对解决案情并不需要,仅仅是法庭审讯才成为重要物证。
“接下来,我面对的问题改成了:如何把我对本案的理解,转化成法庭承认的
实证。毕竟,知道伍德、史托普和汤普森三位一体是一回事,但如何加以证明却是
另一回事。因此,我求助于亚贺斯领事,从乌拉圭政府当局要来史托普指纹的电传
照片。逮住汤普森时,巡官,我要你马上采下他的指纹,你也照做了,经过比对,
汤普森的指纹果然和史托普的指纹照片完全吻合。就这样,汤普森就是史托普这一
点,我得到了牢不可破的法庭所需证物;而从笔迹的比较,又可证实伍德和史托普
也是同一人,依据最基本的代数定理,汤普森自然也就等于伍德,在三位一体一事
上完全得到证明。”
雷恩又精神昂扬地说下去:“但整个案子还有一些环节颇为松垮,比方说,史
托普究竟如何安排他三个不同身份——伍德、尼克森和汤普森——能有效进行而不
至于手忙脚乱,这一点我承认自己仍不得甚解。”
“关于这一点史托普也做了说明,”布鲁诺说,“听他说起来,并不像想象的
那么困难。 扮演伍德,他的工作时间是下午2点30分到10点30分;而汤普森部分,
则是凌晨12点整到1点40分的短时服勤, 颇特殊的一样工作。扮演伍德,他住威荷
肯,方便他上列车执勤时换装变容;至于是汤普森则住在西哈佛斯旧,列车的终站,
在那儿过夜,第二天早上再搭车回威荷肯住处成为伍德,如此循环不已。至于尼克
森这个身份原属插花性质,很少使用,像渡轮谋杀案当晚,史托普所以选用这个假
身份,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当晚列车不用服勤,他无须装成汤普森,就这么简单!
……另外,满出乎预料外的,他的改装工作也远比想象简单。史托普秃顶,这雷恩
先生您已知道了,扮伍德时,他只消戴顶假发,再约略妆扮几下即可,至于汤普森,
那就是他没变装的本来样子……这方面雷恩先生您是行家,完全清楚用不着费多少
手脚。当然,扮尼克森稍微麻烦些,但时间相对也较充裕,可慢慢变妆,而且,正
如我说过的,扮尼克森的机会并不多。”
“史托普有没有解释,”雷恩好奇地追问,“他究竟怎么把德威特的私人雪茄,
放到柯洛奇的尸体来嫁祸德威特?”
“这小子,”萨姆粗里粗气地回答,“什么都讲了,除了没说您是怎么解决这
整桩案子,不过再给他点时间,我看也快了。他说,在杀隆斯崔前不久,德威特亲
手送他的——送给列车员汤普森的。这是一些阔佬常有的举动,没什么特别意义—
—摆阔随手送根雪茄罢了,就这样偏偏史托普废物利用,狠狠地回敬他一下。”
“当然,”布鲁诺说,“有些事史托普也无力解释,比方说,德威特和隆斯崔
的不合,他知道,但也不晓得原因何在。”
“我猜,”雷恩说,“要想一个恰当的解释倒也不难。德威特的道德铠甲上,
除了遥远乌拉圭那个裂缝之外,基本上,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许年轻的岁月里,
他凡事听从隆斯崔的宰割,但很快地,他对自己当年在胁迫下参与陷害史托普一事
非常后悔。我敢说,德威特近些年来,不论是于公的公司业务方面,或干私的个人
社交生活方面,都有意和隆斯崔划清界线;而隆斯崔这个人,可能有某种虐待狂的
倾向,他清楚德威特的商业经营长处,是他经济收入的重要支柱,当然不允许德威
特躲开他,当然,当年大家联手执行的血腥阴谋,便成了好用的紧箍咒套在德威特
头上。我绝不惊讶,隆斯崔可能早就把这段往事,阴险无比地暴露给德威特最钟爱
的掌上明珠珍·德威特。总而言之,毫无疑问这就是两人龃晤日深的原因。为了保
持距离,又要严守秘密,一方面,德威特力求制止隆斯崔于公于私的亏空,另一方
面,对隆斯崔的种种公开恶行,德威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
“听起来很有道理。”布鲁诺颇表赞同。
“对柯洛奇此人,”雷恩说,“史托普杀他的手法就可说明一切。这个人才是
杀害史托普妻子的真凶,因此,三件命案中,史托普选择最残酷的手段杀他。当然,
另一方面也是史托普得借用他的尸体,以便让伍德这身份消失,非把尸体弄得面目
全非不可。”
“雷恩先生,”萨姆想了想,兴师问罪起来,“您自己应该还记得吧?那批电
传照片送到哈姆雷特山庄来时,是我第一次听说史托普这名字,当时我问过您这叫
史托普的是个什么鬼,您曾告诉我,马丁·史托普是得为隆斯崔、伍德和德威特从
这个世界消失负责的人,差不多这类的话。现在想起来,您把伍德也包含在里面,
不是误导我吗?史托普怎么可能又扮成伍德,又把伍德给宰了呢?”
雷恩笑出声来,“亲爱的巡官,我并没有说史托普杀了伍德啊,我说的是,他
得为伍德离开这个世界一事负责,你想想,这是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杀了柯洛奇,
替他换上伍德的衣服,他的的确确是让伍德这个角色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了啊。”
笑谈之后,三人有短暂的一阵沉默,各自陷入深思。炉火旺了起来,布鲁诺注
意到雷恩双眼已然平和地闭着。这时,萨姆忽然大手重重一拍大腿,啪的一响把布
鲁诺的眼光吸了过去。“好家伙!”萨姆嗓门不小,并倾身向前,轻拍雷恩的肩膀,
雷恩睁开眼睛。“我一直在想您好像有什么事没说完,雷恩先生。没错,正是如此,
有件事我还是不知道,而您也忘了说明,德威特那两根手指的鬼把戏,刚刚您说您
从头到尾不认为这和鬼神之说扯得上关系,好吧,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疏忽了这点,”雷恩轻柔地回答,“这绝妙的一点,巡官,很高
兴你提醒我,真的,非常绝妙的一点,也是整个罪案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雷恩
线条清楚的脸严肃起来,声音也清晰有力,“在我完全确定汤普森杀了德威特之前,
我完全无力对这个手势提出任何解释,唯一能确认的是:德威特,在他生命的最后
一刻想起了我讲给他听的故事,有意留下这个手势,来指出凶手是谁。因此,这个
手势必然和汤普森此人有某种关系,要不然,我那一整套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小逻辑
推论,将当场崩塌殆尽。因此,除非对这个手势的意义我也能找到满意的解释,否
则,我不能贸然进行逮捕汤普森的行动。”
说着,雷恩一扶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典型的雷恩方式,迅速、平顺、似乎毫
不费力,萨姆两人同时仰脸看着他。“在解释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件事,史托普有
没有确实交代,在他开枪杀德威特之前,他和德威特之间,情形究竟是怎样?”
“这个嘛,”布鲁诺负责回答,“他记得相当清楚。大约在德威特一行人上了
车之后,他就一直睁大眼睛注意了,找寻一个,听清楚,一个德威特落单的机会。
若情况需要,他还会耐心等下去,再等个一年都不在乎,总之要找一个无人可目击
的谋杀机会。刚好,他看见柯林斯和德威特走到没人的末节车厢,又从车门看到柯
林斯跳下车,他知道苦心等候的时刻终于到了,于是,他静静穿过你们所在的车厢,
一走进昏暗的末节车厢,立刻看见德威特一人坐在后来尸体发现的位子上。于是,
他走进加挂车厢,德威特抬头发现是列车员来了,立即掏出新的回数票,但汤普森
当时心情太激动了,并未留意到德威特从哪个口袋掏出车票,他满怀怒火,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