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显出疑惑的眼神。
“在你眼前脱衣,多害臊呀!”
“哦,你说这个!不过,你这机灵劲儿,简直像个妖精!”
樋口说着,面露嘲讽的表情。不过,他还是依言而行,转身背向圭子。
圭子脱下了西装上衣。接着她念及交换条件,便向樋口说道:
“先把相机换给我吧!”
“这么不相信我!唉,真没办法……”
樋口说着,把那架一直挎在肩上舍不得丢手的相机递了过来。圭子也把自己带着的相机交给他。为慎重起见,圭子用刚刚接在手里的相机用手帕系在腰带上。接着,又用上衣把它包裹起来。
樋口复又背转了身子。他依旧把相机挎在肩上。
圭子脱御了无带鞋。岩面冰冷刺骨。她竟是意外地冷静,自己也很惊讶。她把袜子揉作一团,塞进鞋内。
她脱去罩衫,解下贴身裙。然后是淡紫色的衬裙……这身装束,今天本来是要为冲山而解卸的。“没想到竟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想到此,圭子忘却了寒冷。
这时,她发现那男子依然穿着运动服背面而立,连鞋子也没脱下。
“哎呀!”
圭子不禁轻喊一声。樋口扭身返顾。圭子抬手蔽胸,大声责难:
“你还无动于衷。这是侮辱呀!”
“哦?”
樋口忽闪霎眼。
“鞋子总得脱掉吧?”
樋口的面孔,歪扭得更加厉害。他略加思索,紧接着笑了起来:
“嗐,你弄错啦!我根本没说过想要你的身体,这是误解!”
“啊?”
圭子心里一阵惶恐:“既是这样,难道……”
“我想在这儿拍一次裸体,我以为你也有这个打算。”
“是吗?”圭子话未出口,她呆呆地望着樋口。
“怎么样?做裸体模特儿感到为难吗?”
“好吧!你再转过去……”
先前的紧张,已经完全消除。圭子觉得,从指尖到全身全都绵软无力。“是吗?”她又想道,“如果只是做做模特儿……”模特儿这门职业,倒是很吃香的……“啊,还是不行!”圭子清醒了,她那捏着衬裙的手随即僵止。若给樋口拍下了裸体照,仍将担心他送去发表,还会给他留下证据。她想:“这不行!”
以身相委,不过一次。可是,对方有了那裸体照片作为把柄,对她威慑恐吓,此后免不了一次又一次给他当模特儿使用。
“不能想个法子逃脱吗?”
圭子左顾右盼。“如果在这呼喊……”可是,转念一想,恐怕没人会来。即使来了,结果还是丢人现眼,打不清官司……这样毫无意义。“再想想……”
她的视线,突然捕捉到海水冲上岩礁的一根木棍。长度不足一米,粗细正好合手。圭子仍然带着混乱的意识,拾起了那根木棒。
她止不住膝头的震颤。他命令自己:“镇定!镇定!为了保卫自己生活的安宁,舍此没有出路!”
圭子蹑手蹑脚,走近背面朝她的樋口。她闭上眼睛,挥起本棍,竭尽全力,猛然敲下。
转眼之间,樋口便已跌倒在地。
7
接下去,圭子是怎样返回渡船码头的,她自己毫无记忆。
上船以后,她方始发觉自己没穿袜子。不过,她把袜子塞在上衣口袋里了。用手一摸,发觉左右口袋各有一只。
船上的乘客,似乎没有人对她特别注意。圭子重又合上眼睛,回想是否在哪儿有所疏忽。
首先是照相机。它好好地持在肩上。其次,手帕仍然接在腰带上。装束也许多少显得凌乱,但这是无可奈何的。
打开提包,拿出镜子,照照面孔。额头上浮着汗珠。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觉得眼圈凹陷了。不过,她没有心思重新描脸。
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想干。体力和精神,都已消耗殆尽。
船到三崎码头,圭子却想尽快上岸了。冲山大步流星,向她走来。也许每当渡船靠岸,冲山都曾来探视一回吧。
“啊!结果如何?”
冲山把手搁在圭子肩上。
“这个!”
圭子把相机交给冲山。刹那间,眼里泪如泉涌,她把头伏在冲山胸口上。
“唔?”冲山瞧着圭子的头顶,发出一声疑问。接着,冲山扶着她的双肩,把她从胸口推开,又问:
“怎么啦?那男人说了什么?”
“啊!”圭子心中警觉了,“瞧我多傻!可不能在这儿流泪!”她忙说:
“过会儿再讲嘛!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握住冲山的手,拽着就走。
“等等!你说得没头没脑……”
冲山逡巡不前。
“别磨蹭!先别问,去找辆出租车吧?求你!”
为圭子的气势所迫,冲山迈开大步找车去了。
——上了出租车,圭子对司机说道:
“请开往横须贺。”
“横须贺的哪个地点?”
“哪儿都行!只要是清静处所。”
圭子并非念着她和冲山的事情。然而为了向冲山报告经过,还是少不了隔人耳目的幽宅密室。
“唉呀!横须贺如今进来了美国人的军舰,这清静的处所,恐怕……”
司机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偏脑袋。
“是吗?那就上逗子吧。”
冲山碰碰圭子的膝头,小声说道:
“用不着跑那么远,油壶就有旅馆!”
“不行呀!”
圭子固执地摇头否决。她但愿尽快逃远一点,越远越好。
冲山在车上频频要求叙说经过,但圭子闭口不言。她很清楚,就因为在这种场合泄露了一言半语,很多杀人犯被人检举揭发。她说:“我累了,想早点儿休息。”说罢,把头靠在冲山肩上,合上眼睛。
这么做,似乎伤害了冲山的感情。圭子想道:“这没办法!”她觉得,冲山此刻无论作何感想,都是无关紧要的。
两眼虽然闭着,圭子却不能入睡。在海岛洞窟里给那男人看见了她的大半裸体,使她最感委屈。而另一方面,她总是自觉杀害了一条人命。脑子里千头万绪,她自己无法理清。
到了逗子的旅馆,圭子立刻向冲山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不过,她省略了自己袒裸身子的情节。
“可你干吗杀死他!”冲山大惊失色,“不杀他也不至于……”
圭子省略了难言之隐,冲山自然无法理解行凶的理由。
“还说这些干吗?事情做了,没法挽回呀!”
由于向冲山倾诉了苦恼,圭子心头减轻了重压。
“可是,你没留下证据吧?”
“我想没问题!你想想,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是不是?警察也无从调查。”
“的确……”冲山心里头一阵惊惧也已消退,他渐渐沉着下来。“只是,不见得真是死了,你走后如果他苏醒过来……”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道出了圭子至此料算未及的可能。她惊恐地想着:“啊!还有一层……”当时她在慌忙之余,竟未看个真确。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又涌上新的不安。
“不过,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当然有!一个人挨了一棍,没那么容易死去。特别是女人力弱……”
圭子陷入沉思。“如果他又活过来……”樋口会不会报告警察?他是认识凶手的。“要是这样……”
“不过我想,要找到我可不简单!我用的是假姓,他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儿?”
冲山默默点头。接着,他从房间的一隅,把照相机拿了过来。
“就是它么?闹出这么大乱子……”
冲山说着,从机内取出胶卷,使其曝光。
“真想看看我救人的镜头,可又实在危险!”
圭子凄然一笑,想道:“也许事情真的就这么完了吧?”
“哟,真怪!”冲山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说道。
“哦?哪儿坏了?”
“不,不是坏了。这好像是我的相机。只是我记不得镜头号码,也没法辨认了。”
“这不奇怪,不是同一个型号么?”
“说的也是……”
冲山仍感疑惑。
“你呀,还不如先给我慰劳!”
圭子鼻声娇语,冲山闻言,把她接到怀里。
8
十天过去了。圭子每日留心看报,未见只言片语提到“城岛凶杀案”。她最初有所不解,但细想之下,现场是那般隐秘的处所,大约尸体尚未发现。这样一想,也就不觉奇怪了。何况樋口也可能死而复苏。不管怎样,查到圭子身上是不可能的……
那不祥的记忆,已经淡薄消隐。
那天与冲山分手,此后也未曾相会。圭子害怕,见了冲山会勾起烦恼的记忆。
第十一天,圭子送走了丈夫,心情平静下来,忽然,她听到门厅里有人求见。
走到门厅,圭子大吃一惊。来客竟是那个樋口!他头上缠着绷带,服装仍和那时一样……
圭子退后几步,口里喊道:
“樋口先生!”
“那天实在抱歉……今天特来致谢。”
说话之间,樋口已脱下了鞋子。谢客是不成的。圭子心慌意乱,只得把他领进客室。
“你怎么——找到这儿……”
“唔,这无关紧要。唉,慢慢再说吧。哎呀!该从哪儿说起呢?”
圭子见樋口不会加害于她,稍稍放下心来。她见樋口掏出香烟,忙去给他点火。
“啊,对啦对啦!首先应该道歉。那天下船登岸时,我为夫人拿过相机,还记得吗?当时我把相机作了掉换呢!真是万分谢罪。”
“可你干吗掉换呢?”
“嘿嘿嘿!在渡船上,我曾赞赏夫人所带的相机。这是理所当然。那架机相,价值七万元以上,是我很难买得起的……可是,夫人所说的那句话,真是天赐良机!哦,你说:‘和你的一样呀!’的确,我的照相机,看上去很像夫人所带的那一架。可是性能不大好,价钱也很便宜,还不到两万元!稍稍懂得相机的人,一看就会明白。我想:‘哈哈!这位太太对相机一无所知呢!’于是,我试探地向你问了关于相机的一些事情,你的答话总是含含糊糊。这一来,我终于起了邪念。下船的时候,便作了调换!把那架相机弄到手里,在摄影杂志的作品月赛中,捞不到七八次一等奖,那才怪呢!所以我甘愿冒一点风险。被你发现了也不要紧,说一声:‘啊!弄错了。’也就没事了。”
圭子听到这里,真想放声大笑。她自己千方百计寻求掉换的机会,却没料到想要猎取的东西,已挎在自己肩上。
“难怪你带着相机,总是把它隐隐藏藏!”
“就是嘛!要是被夫人发现,岂不要吃大亏……我打算以夫人为模特儿,拍摄一幅照片,题名‘城岛之女’。当然,是穿着衣眼的!可是,有一次我把夫人从高处抱下,还记得吗?凭我当时的感觉——恕我直言,我想:‘这女人的裸体恐怕不错!’紧接着便想请夫人让我拍摄裸体。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一边走一边考虑,该以什么方式提出这个要求。”
圭子暗起:“原来如此!当时他做出那副可怕的面孔,原来是在考虑这件事情!”她想起自己当时的误解,不禁面红耳赤。
“我正在考虑,夫人把我叫住了!我大吃一惊。谁想到夫人又说:‘有件事求你,换换照相机吧。’我以为事情暴露了。可是,后来夫人又说出一句怪话:‘叫我干什么都行!’这一来,真叫我吓破了胆子!我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不过,既然夫人愿意对我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