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沉稳地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移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7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抛开,接受意志坚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
还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
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片栖息了小龙虾的沼泽。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洒在脚边,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沉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入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约50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他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吗笑得那么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跟着。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缝隙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断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用点劲儿就可以将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沉。浅川知道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来帮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120公斤,但是在没有立足点的情况下,龙司只能使出一半的力道。
浅川绕到另一侧,改为仰躺的姿态,用两手固定住身体,两只脚使劲儿推动水泥盖子,结果水泥和石头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浅川和龙司同时有规律地吆喝,让彼此的力量跟着节奏同时使出来。
(啊!盖子动了,这口古井经过多年之后终于露脸了。
古井是在什么时候被封起来的呢?难道是在盖小木屋的时候?还是结核病疗养院的时代……)
他们从水泥和石头密合的程度,以及水泥盖被拉离时发出的摩擦声,推断出古井大约被封闭了25年之久。
龙司把小铲子插进缝隙中,用力推着。
“注意!我一打手势,你就把身体的重量加在小铲子上。”
于是浅川将身体转个方向。
“准备,一、二、三!”
浅川利用杠杆原理,在推起水泥盖的同时,龙司赶紧用力推开盖子的两侧,最后水泥盖发出凄厉的响声,冬的一声掉到地面上。
浅川和龙司各自拿着探照灯,手搁在濡湿的井口边缘,整个身体往上一提。
霎时,一股酸臭味和阴冷的湿气冲上来,味道浓得好像只要他们一松手,就会被吸进古井中似的。
(她确实在这里!这个历代难得一见的超能力者,罹患“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女人确实在这里!)
不过,说她是女人似乎不太正确。在生物学上,男女性是以性器官构造来区别,不管拥有多么美艳的女性肉体,如果性器官有睾丸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界定为男性。
浅川不晓得该怎么界定山村贞子的性别。从她的名字是贞子的情况来看,她的父母一定希望将她培育成一个女人。
今天上午在前往热海的船上,龙司曾经说:“同时具有雄性性器官和雌性性器官的人是最佳力与美的象征……”
以前浅川在美术全集中看到古代罗马雕刻时,还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时他看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裸体横躺在石块上,但是两腿之间却隐约可见那如假包换的男性性器官。
“看到什么了吗?”
龙司用探照灯往井底一照,只见井底积了一些水,但是从井口到井底大约有四五米的距离,无法估计水究竟积了多高。
“井底有积水。”
接着,龙司把绳子的前端紧紧绑在柱子上。
(龙司打算下到井底去?)
一想到这里,浅川的腿不禁开始发抖。
(叫我把身体泡在漆黑的水中捡出遗骨,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浅川看到龙司准备下降到井底时,除了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不忘向神明祷告,希望这份差事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龙司现在可以看清楚被苔藓覆盖住的水井内壁。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石壁上好像浮出眼睛、鼻子、嘴巴等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赶紧移开视线的话,就会觉得上面的图案变成扭曲的死人脸,宛若无数的恶灵对着井口伸出手……
龙司将绳子缠绕在双手上,缓缓地滑进古井。
突然间,一块小石子掉进这个弥漫着妖气、直径1米宽的古井中,发出“扑通”一声,吓得浅川心跳几乎停止。
不久,龙司终于降到井底,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水里。
“浅川,把水桶和细绳子拿来。”
浅川想起水桶还放在阳台上,连忙从小木屋的地板下爬出去。
虽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感觉仍比地板下亮多了。
浅川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手表,他环视小木屋一周,只有路旁的A1号房有灯光透出来。那个房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热闹的晚餐气氛让浅川即使不看手表,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浅川重新回到古井边,将水桶和铲子绑在绳子的前端垂下去。
龙司用铲子挖起井底的土,放进水桶里,这其间他不时蹲下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
“把水桶拉上去!”
龙司在井底吼道。
于是浅川整个人抵在井边,用力将水桶拉上来,倒掉里面的泥沙和石块之后,再把空水桶垂到井底。这口古井的井口被堵住之前,可能流进了大量泥沙,即使龙司挖了又挖,还是不见山村贞子的踪影。
“浅川!”
由于浅川没有回答,龙司不禁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浅川很想回答,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让人觉得很沮丧呀!”
“我……”
“喂!浅川,你在那边吗?不会掉下来吧!”
“我……我没事。”
浅川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啐!你还真能帮忙啊!”
龙司骂了一声,再度将铲子插进水中。
浅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拉水桶的动作,眼看水位慢慢往下降,却还是没看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水桶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连1厘米也拉不上去,他双手一滑,水桶顿时松落到井底。
龙司眼明手快地避开垂直落下的水桶,但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尽管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却也明白浅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笨蛋!你想杀死我啊?”
龙司顺着绳子爬上来。
“换一下!”
浅川吃惊地支撑起身体,结果一个不留神,头部重重地撞到小木屋的地板。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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